接待的人又給了符不二一疊飯票，告訴他可以憑票去指定的飯鋪里吃飯。符不二心里一陣溫暖，這髡人還想得周到體貼，比起縣衙來征糧可真是天上地下了。
放下行李，家養(yǎng)子要去市面上游玩，符不二也想去觀光一番。便鎖了門出去――這里每個房間都有掛鎖，出門把門一鎖鑰匙交到柜上就行了。
東門市的面積比年前擴大了一倍，原來規(guī)劃的以百仞城的東門外壕溝為起，向西延伸三百米。現(xiàn)在東門街已經(jīng)按規(guī)劃完工，第一條橫街也向南北各延伸了三十米，橫街上的房屋都是成批建造，廉價租給商人。因為價格低廉，反而比主街要人氣旺盛。游動商販們在街道兩側(cè)的空地上繼續(xù)搭棚經(jīng)營，東門吹雨并不干涉。
兩人在街道上行走，覺得樣樣都新鮮。街上人很多，但是路面干凈整齊，兩側(cè)還種著成排的樹－－將來成蔭之后倒是舒服。符不二去過縣城，就算是縣衙前的大街上，也到處是污水、泥塘、成堆的垃圾，稍稍隱僻些的墻角窄弄里更是到處有人畜的糞便，臭氣熏天。
不過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奧秘，街上每隔十多丈就有個大藤筐，行人有垃圾都丟在里面，還有幾個專門的清潔夫，穿著統(tǒng)一的藍粗布大褂，拿著竹絲大掃帚，不斷的清潔著路面，仔細一看，還是些鄉(xiāng)間的女子。
符不二覺得有新奇又贊嘆，這么好的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別這商旅云集的市集之上，就是他們村，一村里都是家，都搞不成這樣。
比起好奇的東張西望的家養(yǎng)子，符不二的腦筋要靈活一，他和別的專門土里刨食，從長工、佃戶頭上摳錢的土地主稍有不同，知道光種地永遠沒多大出息，自己又巴結(jié)不上官府，想發(fā)財唯一的法子就是經(jīng)商。可是他沒做過買賣不懂行，也不敢輕易下水去試。這次到東門市一轉(zhuǎn)悠，覺得這里的機會應該不錯。所以直盯著那些最大的鋪子看，到底有什么貨色好賣的。
正看著，只聽得前面一陣喧嘩，人群紛紛圍了過去。愛看熱鬧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符不二自然也不能免俗，只見前面有人正在爭吵，其中一個大約是個販，另一個頭戴藤帽，身穿短毛式的對襟黑色立領短衣，木頭扣子，腰束寬皮帶，腿上打著白色的裹腿，腳穿草鞋。屁股上掛著帶短橫柄的短木棍。衣袖上還有一塊盾牌樣的繡布，有些看不懂的花樣和字。
只聽這裝束奇怪的人道：“你進東門市擺攤第一天開始就有人和你了，這里不許亂丟垃圾，更不許隨地大便。廁所就在沿街，你還隨地大便，該當何罪？！”
販連連告饒，實在是因為腹瀉內(nèi)急，等不得去廁所了，所以才在墻角方便的。萬望警察老爺開恩。
警察卻不肯開恩，定要罰款二十文或者十分錢，周邊的人有些同情販，不免起哄。販又是作揖又是哀求，的確無錢。警察道：“既然無錢繳罰款，就按《治安法》的規(guī)定打掃街道三天。”
當下販愿罰，事情才算了結(jié)。符不二看得有趣，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警察竟然是馬蓬。這子在“髡人”這里混得不錯么，當了“警察”――大約也是衙門里的三班一類的人物。符不二有心要和他攀附個交情，便叫道：
“老馬！”
馬蓬正押著販去環(huán)衛(wèi)站報到――這是他最近一周內(nèi)抓到的第三個隨地大便的人了，周是獨孤所長發(fā)起的“環(huán)境衛(wèi)生整治周”活動。聽到有人招呼，他尋聲一看，原來是過去的東家。馬蓬和東家雖然有階級差別，符不二當年也沒給過馬蓬什么恩情，但是彼此也沒仇，好歹當初還一起蹲過短毛的戰(zhàn)俘營，符合男人三大鐵之一，乍一見面還有些故人重逢的喜悅。
“符東家！”
“你在給短毛當差啊？”
“沒錯，當警察。”馬蓬看到符不二看他的裝束，有些難為情的把衣服拉了一下，“這是制服，干警察這個差使都得穿。”
“穿著和短毛老爺一樣神氣了。”
馬蓬臉都紅了：“這可比不了。”看符不二胸口掛著個牌子，忙岔開話題：“符老爺也來開會？”
“是啊，短毛老爺要我們來開會，你知道不知道消息？”符不二趕緊打聽。
“這可不知道，我這才是個警士，離著短毛老爺不知道多少層呢。”他呵斥了一聲販，“快走！別拖拖拉拉的。”著又轉(zhuǎn)回頭來，“東家您稍等，等我把這人送到環(huán)衛(wèi)站去再和您話。”
符不二現(xiàn)在對什么都好奇，便跟著馬蓬到了橫街的后面，那里有一所獨立的院子，院子里放滿了街道上那種垃圾筐和好些雙輪的垃圾車，有人用鐵耙鐵鏟在那里分選垃圾裝車。
“分垃圾做什么？”符不二問。他印象里村里的垃圾都是直接丟在村外的溝里的。
馬蓬把倒霉的販交給環(huán)衛(wèi)站的一個人，辦了交接手續(xù)。：“里面的紙、破布是要送造紙廠的。枯枝落葉，騾馬糞便，菜皮這些都倒到沼氣池子里去。”
“沼氣池子？”
“我也不懂了，”馬蓬，“就在公共廁所后面，有個大蓋子的池子，把這些垃圾倒進去就可以了。過些日子就會變成肥料，農(nóng)場的人會來拉走的。”
“這還不臭氣熏天了。”符不二想到村后的臭水溝的味道，皺了下眉。
“可怪了，起坑一都不臭。”馬蓬很認真的，“都首長們有事，在農(nóng)場種地的人都，這些坑里起出來的肥料即不臭，又很有肥力，種什么東西都好。”
符不二有懷疑：“這么神？”
馬蓬笑了：“要首長們種地的事，可不比我們這里的莊稼人差。我去農(nóng)場干過幾次活，從來沒想到過地還能這么種。”
符不二馬上就來了興趣：“怎么種的？”
馬蓬搖頭笑道：“你問我也沒有用，首長們種地的法子，別東家您學不了，就是地最大的財主都學不了，里面太多我不認得的東西了。”
符不二纏著馬蓬，要他帶他去農(nóng)場，又許他好處，馬蓬死也不干：“這事我可幫不了東家您了，農(nóng)場除了公社的社員誰也不許進去。我?guī)シ堑冒巡钍箒G了不可。鬧不好命都不保。”
一聽看種地要丟命，符不二的興趣也了很多。馬蓬笑道：“這里好玩的地方多了，我?guī)ニ奶幾咦呔褪橇恕！?br />
“你這還不在當差嗎？”
“沒關系，首長們了，要當好東道主――就是好好招呼你們的意思。我?guī)ス涔湟彩钱敳睢！?br />
著帶他沿著街面四面走動。沿街正在起一家很大的店面，搭起了腳手架，泥瓦工人上上下下。
“這是林老板的福菜行，他原來不過是個賣菜的福佬，給首長們收購蔬菜豬肉雞鴨發(fā)財了。起了宅子，連老婆都討了兩個。”馬蓬的時侯滿臉都是羨慕之情。
符不二知道林福這個人――這幾個月來他到處走村串戶替短毛收購雞鴨活豬，也來過美洋村。符不二當初還覺得這人不知死活，居然公開投短毛效力，沒想到他已經(jīng)發(fā)了這么大的財。心里有酸不溜丟的。
走過去又是個五開間的大門臉，門前進進出出許多人。“這是婦女合作社，是首長們的家眷合伙開得。”
“女短毛開店？”符不二有些吃驚了。
“是的，是個婆子開得，里面用得伙計也都是女的，這兒也算是東門市一景，來瞧熱鬧的人可多了。”馬蓬，“東家要不要進去看看，貨色，價錢也便宜！”
剛走到門口，就有個穿著藍布衣裙，渾身打扮的干凈利索的中年女子笑著迎了上來：“客官要買些什么？”
馬蓬笑道：“這位是美洋村的符不二老爺，是會議代表，來隨便看看。”
“會議代表？老板娘了，凡是會議代表憑代表證都有享受九五扣，不管買不買東西還送禮物一份。”著就把符不二胸前的卡片上的一串歪歪扭扭的圖案抄了下來，又讓符不二簽個收。符不二不認字，只好畫個押，領了個粗紙袋子。
打開袋子，里面是一條厚厚的，又軟又綿的布，上面起了絨一般的是密密麻麻的線圈，看尺寸似乎是洗臉布。上面還用紅線織著一行字：“第一屆臨高政治協(xié)商業(yè)協(xié)會議留念”落款“臨高婦女合作社敬賀，169”。符不二不認得字，深怕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字句，馬蓬給他念了一遍，又解釋了下意思。馬蓬這個窮扛活的居然也認字，這讓符不二吃驚不。
“馬蓬你不是不認字么？”
“那是過去了，在首長這里干活，都得認字，認阿拉伯數(shù)字。”馬蓬認真的：他們都分批接受了掃盲活動。所有為短毛首長干活的人都識數(shù)，還認得三四百個字，能看報紙、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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