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歡大大咧咧說話的曹曦走后,謝宅頓時就重新恢復了清凈,一家上下,從當家作主的婦人,到一雙子女,再到幾位老仆老嫗,走路都要躡手躡腳,唯恐驚擾到謝實的休息。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這段時日,謝家人人過得很不真實,突然從那部甲戌本族譜上,走出一位活生生的老祖宗,活了不知道多少個春榮秋枯。 恐怕就只有那位自幼寡言的長眉少年,心境相對安穩,因為謝實大致跟他解釋過了外邊的世界,并且讓少年暫時跟隨阮邛鑄劍打鐵就是,機緣一事,不是跟著自家老祖作威作福就會更好。長眉少年心性堅韌,哪怕得知老祖謝實馬上就是北邊俱蘆洲的首位天君,無論修為還是地位,其實都要超出師父阮邛一籌,少年仍是沒有流露出絲毫改換門庭的想法,這讓謝實在心中微微贊賞,這才是謝家子孫該有的度量。 少年注定不會知曉,若是他這位長眉兒稍稍心志不定,謝實就會放棄栽培他的念頭,甚至會主動對阮邛言語一二,免得家門不幸,遺禍綿延。 這就意味著長眉兒,幾乎徹底失去了證道長生和重振門風的可能性。 山上仙師收取弟子,尤其是道教的陸地神仙,極其重視修心,往往不是幾年就能敲定的事情,更多是云游四方數十載,才能找到一個能夠繼承香火的滿意弟子。在這期間,很多仙師都會給予種種考驗,富貴,生死,情愛,諸多俗世頭等事,皆是修道登天的關隘,是繼續待在江河里做雜魚,還是鯉魚跳龍門,可能只在一念之間的取舍。 大道漫漫,每一個躋身十境、尤其是上五境的練氣士,無一例外,都是驚才絕艷之輩。 只不過大道三千,登山之路并無定數,故而各有各的緣法,天君謝實不喜歡的性情,落在別家圣賢或是旁門左道眼中,就有可能是一塊良材璞玉。所以老話又有天無絕人之路的說法。 當然,謝實的地位崇高,眼光自然高遠,其實以長眉少年的資質天賦,在寶瓶洲的仙家門派當中,都會是極為搶手的修道胚子,什么都不管,肯定先收了做弟子再說,山門里頭每多出一位中五境神仙,無論是用來震懾世俗王朝的帝王將相,還是與周邊山上“鄰里”的微妙關系,都會是極大的助力,哪里會如謝天君這般吹毛求疵。 謝實緩緩喝著酒,面有愁容。 “老祖宗,有心事嗎”長眉少年坐在桌對面,一對品相極高的香火小人,眼見著沒有外人在家,便從大堂匾額躍下,在少年肩頭、腦袋上追逐打鬧,歡快嬉戲。長眉少年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謝實喝著悶酒,“問心有愧罷了。” 長眉少年錯愕道:“老祖宗這么厲害,還需要做違心的事情” 謝實笑了笑,“你以后一樣會如此不爽快,用不著大驚小怪。你的性子,憨直多于靈動,學劍挺好的,道家修清凈,聽上去是一潭死水的性子,其實不然,最是需要捫心自問,條條道道,并不輕松! 謝家長眉兒點點頭。 謝實看著略顯稚嫩的臉龐,心中喟嘆。 亂世將至,群雄逐鹿,注定會精彩紛呈,但同樣會多出許多無可奈何的生離死別,山上山下差不離的。 謝實揮揮手,示意少年可以離開。 一雙香火小人兒蹦回匾額待著,相互依偎,竊竊私語。 謝實閉目養神,呼吸綿綿,坐忘神游。 曹曦離開桃葉巷后,隨便溜達起來,行走在大街小巷,笑瞇瞇的富家翁,外人不知他的顯赫身份,曹曦倒是跟誰都能嘮嗑幾句。若非如今驪珠洞天的寶貝都已搜刮殆盡,以曹曦在婆娑洲“雁過拔毛”的脾氣,還不得把小鎮翻個底朝天才盡興,曹曦心中大恨,惱火大驪王朝之前的強買強賣,按照大驪曹氏子孫的密信所言,大驪那趟涸澤而漁似的搜集法寶,還真是收獲頗豐,哪怕修為高如曹曦,都有些眼饞。 屠龍一役,三教百家的先賢們在此血戰一場,打得天翻地覆,尸體如雪紛紛落,然后四位圣人從天而降,畫地為牢,所有寶貝就這么留在了小洞天之內,一甲子一次開門迎客,各憑本事,掏錢進門,靠著眼力撿漏,多有出去之后境界驟然暴漲的幸運兒。 曹曦猶豫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個屁,不提點幾句,我看懸乎! 他來到督造官衙署,門房是個眼力勁不好的,又沒資格知曉曹氏家事和山上事,氣勢洶洶地將曹曦擋在門外,曹曦也不生氣,笑呵呵站在衙署門外跟門房閑聊,一來二去,還挺熱絡了。結果搬出曹氏祖宅來此暫居的曹峻,察覺到異樣后,給督造官曹茂提了一嘴,上柱國曹氏的這一代嫡長孫,嚇得立即跑到大門口,見著了朝思暮想的老祖宗,二話不說就撲倒在地,砰砰磕頭。 把那個門房胥吏給嚇得魂飛魄散。 別看曹茂在郡守吳鳶那邊談笑風生,心里根本沒把吳鳶這個寒庶出身的國師弟子,如何放在眼里,更是大驪京城出了名的貴公子,今天到了曹曦跟前,真是毫不含糊,這怪不得曹茂失了分寸,曹曦,家族最大的老祖宗,比為家族贏得上柱國頭銜的祖宗,還來得高高在上,曹氏只有每一代嫡子,才有資格知曉這樁天大密事,用以在危急時刻抖摟出來,自家老祖,婆娑洲的陸地劍仙,鎮海樓的半個主人,這可是比免死鐵券還管用的保命符。 曹曦走到曹茂身邊,用腳踹了一下,“起來吧,少在這里丟人現眼! 曹茂連忙起身,連官服上的灰塵都不舍得拍一下,年輕人激動得眼眶通紅,發自肺腑。 上五境的神仙人物,豈是想見就能見到的更何況還是自家族譜上清清楚楚寫上大名的祖輩 有這么一座大靠山,以后曹氏子弟莫說是在大驪王朝這一隅之地,便是在整座寶瓶洲,不能橫著走 曹曦問道:“關于陳平安的祖籍,查清楚了” 曹茂畢恭畢敬道:“啟稟老祖,查清楚了,并無特殊,往上追本溯源數百年,都是小鎮尋常人家,甚至連一位有據可查的練氣士都未出現! 曹曦嗯了一聲,“那當下這件事情就簡單了。只是這還是挺奇怪蹊蹺的一件事。要么是龍尾溪陳氏動了手腳,或是某位老祖的氣運實在太獨,寅吃卯糧,預支了數十代子孫的福緣。算了,這些不用管,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曹茂彎著腰,想要領著老祖宗去往衙署大堂,曹曦沒好氣道:“屁大的官身,我坐在那大堂里頭都嫌害臊。” 曹茂有些手足無措。 如何跟神仙祖宗打交道,他委實沒有半點經驗,估計他的爺爺,大驪上柱國曹氏的當代家主在這里,一樣會進退失據。 曹曦站在衙署廣場的牌坊樓下,冷笑道:“曹峻,你給我滾出來! 沒過多久,懸佩長短雙劍的曹峻懶洋洋走來,瞧見了曹曦也沒個正形,笑道:“怎么,在謝宅那邊受了氣,想著把我當出氣筒,大老遠趕過來,就為了把我拎出來罵一頓” 曹曦斜瞥了一眼曹峻,“鳥樣” 曹峻呵呵笑道:“沒法子,隨祖宗! 曹茂內心深處,有些羨慕只知姓名、出身同族的年輕劍客,竟然膽敢用這種吊兒郎當的口氣跟老祖說話。 曹曦沉默片刻,仔細看了眼衙署布局和風水流轉,毫無征兆地問道:“衙署是不是剛剛翻新過誰給出的主意” 曹茂環顧四周,這才低聲道:“是爺爺拿著衙署圖紙,去懇請一位京城陸氏高人,幫忙點撥了幾句。老祖宗,怎么了,不妥嗎” 曹曦臉色陰沉不定,“不妥妥當得很,比起之前更加藏風聚水,稍加改動,就是畫龍點睛的漂亮手筆,多半會成為你曹茂的龍興之地。嗯,別誤會,你沒那好命當真龍天子,你這輩子不出意外的話,撐死了就是世襲罔替上柱國的爵位,運氣好的話,將來可能是族譜上的中興之祖。” 曹茂狂喜,如何都遮掩不住。 曹峻習慣性瞇眼而笑。 曹曦則有些無奈,自己好不容易弄了個子嗣茂盛的大家族,怎么到頭來盡是些窩囊廢大草包,一個王朝的上柱國,就能笑得合不攏嘴 曹曦一時間心情大惡,只是沒表現在臉上。 曹曦沒來由想起經由別人修繕過的祖宅,與記憶中是有些不一樣的,比如大雨天氣里,他小時候的破爛宅子,屋檐天井處的水滴年復一年,早已破敗不堪,又沒錢去縫補,一到下雨天,地上就會濺射得滿地雨水,而富裕門戶里的天井,無論雨雪,“財運福氣”都往自家天井下邊的水池里落進來,卻絕不會讓天井四周的地面變得潮濕,那叫干干凈凈的接納風水了,按照小鎮老一輩的說法,祖上積德,賞下一百粒米飯,子孫就能用地上水池這個大碗,半點不差地接住整個百粒米,而不是像曹曦小時候的屋子那樣,最多接下個半碗米飯。 如今塌了又修的祖宅,倒是因禍得福,若是信那個神神道道的說法,算是接住全部的祖蔭了。 曹曦喃喃道:“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是不是多少要相信一點” 一只坐在牌坊樓上的火紅狐貍譏諷道:“別人信這個就算了,你曹曦也信你要是真信,根本走不到今天” 曹曦沒抬頭,冷笑道:“那是我曹曦命硬,能耐大,所以可以不信,但是寶瓶洲這么一支沒出息的曹氏,我如果不稍微信點,怕他們哪天說沒就沒了! 曹峻調侃道:“真信啊咋的,老祖要行善積德不成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曹曦轉頭望向曹峻,“那顆劍胚,你不要動心思了,如果心里不得勁,回頭我親自補償給你! 曹峻笑意趨于冷淡,“為何” 曹曦撂下一句:“我是你祖宗。” 曹峻驀然大笑,“就這么說定好人有好報,老祖宗一定長命萬歲” 火紅狐貍站在牌樓上,使勁拍著爪子慶賀,但是嘴上可說著涼風嗖嗖的風涼話,“哇,父慈子孝似的畫面,老祖宗出手闊綽,做子孫的孝順,真溫馨,不行不行,我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曹曦冷哼一聲,懶得理睬那只嘴賤的狐貍,轉身摔袖,大步離去。 當老人走出衙署,天陰沉沉的,還真是要下雨了。 他回到泥瓶巷祖宅,淅瀝瀝的一場春雨,不期而至,越下越大。 曹曦獨處,坐在小小的大堂,沒有匾額,好不容易冒出的香火小人,也早已給人吃掉。 就是一棟孤零零的破落宅子了。 曹曦突然起身,去灶房碗柜拿出一只大白碗,走到天井對應的水池邊,就蹲在邊沿上,雙腳踩在小水池里頭鋪著的鵝卵石上,用白碗承接雨水。 裝了小半碗雨水后,曹曦喝了口,就立即灑進水池,埋怨道:“讀書人只會瞎扯淡,這故鄉水,哪里有酒好喝。” 曹曦嘆了口氣,怔怔出神。 最后老人端著水碗,回首望去,好似有一位老態婦人在屋內勞作,像是她停下了動作,懷抱掃帚,安安靜靜站在那邊,笑望向自己的兒子。子欲養而親不待,做娘親的,沒能享著半點福,可只要兒子出息了,便是沒關系的。 早已享盡人間榮華富貴的老人,已經不知道幾個一百年,沒有這么傷感了,淚眼朦朧,輕聲呢喃:“娘親呦,我的傻娘親呦! 披云山南麓,林鹿書院已經破土動工,仿佛每天都在一棟棟高樓驟起,大驪對于這座書院的重視,宋氏皇帝完全等同于北岳正神廟的建造,僅是圣旨就下了兩道,分別給州府和郡守府。 化名為程水東的黃庭國老蛟,一襲合身青衫,完全就是夫子醇儒的氣質模樣。 連同大驪皇帝和國師崔瀺極在內,知道老蛟身份的人物,屈指可數。所以哪怕程水東的著作流傳頗廣,在寶瓶洲以北地帶享譽盛名,但是讓一位黃庭國的小小侍郎,擔任林鹿書院的副山長,仍是在大驪朝野惹來頗多非議,廟堂上是覺得程水東在儒家學統內并無赫赫頭銜,分量太輕,無法服眾,武臣更是大為不滿,一個黃庭國的糟老頭子,能活命就不錯了,竟然還要當大驪讀書種子們的先生 老蛟與魏檗并肩而立,一起望著熱火朝天、塵土飛揚的書院地址,這還是他們兩位第一次私下見面。 老蛟唏噓道:“你魏檗次次死灰復燃,出人意料。” 先是貴為神水國的北岳正神,然后被大驪打破金身,沉入水底,之后好不容易被人幫著拼湊出殘破金身,勉強維持香火不斷,不曾想禍從天降,突然又給兩位下棋仙人摘掉金身,淪為最底層的土地公,比起一般的河婆河伯還要不如,但是到頭來,竟然是他一舉升為披云山的北岳正神。 估計大驪原有的山岳正神,想要跟魏檗拼命的心思都不缺。 老蛟早年遠游各地,與魏檗其實是老相識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塵土被壓回大地。 老蛟和魏檗當然不用擔心雨水淋在身上。 魏檗伸出一只手掌,輕輕搖晃,身前的雨幕隨之晃蕩起來,微笑道:“要不然世人都羨神仙好何況還是神在前,仙在后嘛。” 老蛟輕聲問道:“大驪皇帝真要南下龍泉郡” 魏檗沒有藏藏掖掖,嬉笑道:“對啊,近期是要走一趟,到時候你這條老蛟覲見真龍天子,一定很好玩。你的見面禮,準備得如何了” 老蛟笑道:“準備好了,不值一提。” 魏檗伸手指向小鎮那邊,問道:“打不打得起來,如果打起來,你會不會出手” 老蛟猶豫片刻,不愿把這位未來山岳大神當傻子,“上了賊船,還能如何” 魏檗有些頭疼,“可別打壞我的披云山就好! 老蛟大笑道:“這么快就把這兒當家了” 魏檗嘿嘿笑著,“我這個人,喜新不厭舊! 老蛟伸手點了點身旁的白衣神人,“不厭舊到了你這個地步,世間罕見。” 魏檗爽朗大笑,“那肯定是你見識還不夠多! 聞弦知雅意,老蛟立即收斂笑意,提醒道:“有些事,別人可做,我們不可說。” 魏檗點點頭,記起一事,“我得去趟落魄山,不陪你淋雨了! 龍須河上,雨點噼里啪啦使勁砸在河面上。 石拱橋下,一位青絲茂如水草的婦人,懸停在河底上邊,嗚嗚咽咽,她想起了自家孫子,再聯想到自己一半金身毀棄的凄慘境遇,就愈發傷心,在自家門口都這般難混,更何況是孫子遠在真武山,在那么多神仙精怪之中修行 她之前還每天開開心心巡視龍須河,想著自己靠著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以及不要臉皮的嚇唬人,好不容易攢下那么多值錢的和不那么值錢的寶貝,想著總有一天都會全盤交給孫子,讓他不至于在修行路上為了錢而煩惱,可如今承受著巨大痛苦,在河水源頭那里自毀金身,讓這位尚無神廟香火的河神婦人,真真切切曉得了天道難測、修行艱辛的道理,她最近每天就躲在這座石拱橋下以淚洗面。 然后婦人猛地停下哽咽,忍著心中驚駭,迅速游曳去了靠近岸邊的地方,乖乖給一位上司讓出河道。 婦人當然認得那位鐵符江正神,名叫楊花,極有可能是東寶瓶洲最年輕的高品秩江神,她長達一丈的金色長發,臉上覆有面甲,懷抱一柄長劍,脾氣極差,死在她手上的過路精怪,茫茫多。 龍須河是鐵符江的上游水段,當然隸屬于鐵符江水域,所以楊花巡視河道,是題中應有之義,只是楊花升任江神之后,從不登上那條江河地界的瀑布,今天是頭一遭。生前名為馬蘭花的婦人河神,哪怕成了神祇,依然還是那副縮頭縮腦的市井德行,低頭怯生生說了句客套話,再抬起頭,楊花早已迅猛遠去上游的十數里外。 婦人心中憤憤,覺得這個年輕婆姨太不會做人了,即便是自己的頂頭上官,可一聲招呼都不打,也太不講究了些。 于是婦人就又開始自怨自艾,覺得是自己給人欺負了。 最后婦人就害怕自己的孫子,在外邊也給人這般不當回事,婦人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擦拭淚花,然后如鯉魚擺尾,快速游向自己的老巢,去瞅幾眼家當寶貝們,想著它們未來都會是孫子的豐厚聘禮,她才能高興幾分,才會覺得這份死了還要遭罪的苦難日子,好歹還有個盼頭。 驛站外邊,停著一輛裝有算卦攤子的獨輪車,年輕道人攤子都沒攤開,就開始給一位信命的驛丁看手相算命了,落在別的驛站胥吏眼中,那就是一個胡說八道一個小雞啄米,可笑至極。最后年輕道人沒收人銅錢,其實那個驛丁也沒想著要花錢,好在道人很識趣,只討要了一碗熱水,站在車旁咕咚咕咚大口喝水,很是痛快。 年輕道人抹了一把嘴,笑臉燦爛地跟驛站揮手告別,繼續推車前行。 驛站那邊,有人使勁揉了揉眼睛,咦怎的算命騙子身后,憑空多出了一位道姑裝束的女子 貌美道姑柔聲問道:“小師叔,你說你算命和下棋都不算最厲害,那誰最厲害” 名叫陸沉的道人笑道:“你真正的小師叔,貧道的師兄,一個將來下棋比貧道好,會下贏白帝城那個魔頭,一個算命比貧道好,會讓唉,不說這個,傷感情。總之這一個加一個還是一個,再加一個更是一個的師兄,從來就比貧道厲害! 道姑正是被陸沉從神誥宗拐騙而來的賀小涼,那個讓風雪廟魏晉喝了一壺壺斷腸酒的絕情女子。 她其實之前也曾以玉女的身份,和金童一起代表寶瓶洲道統來此,取回祖師爺留在驪珠洞天的那件壓勝法寶。走的時候,他們沒能成功帶走馬苦玄,她反而多出一塊漂亮的蛇膽石,沒辦法,她的福緣之深厚,一洲矚目,像是隨便走在哪里,好東西都喜歡主動往她身上湊,擋都擋不住。 道姑猶豫了一下。 她想詢問一個神誥宗那位小師叔都沒能想透徹的問題。 為何身邊此人,會是齊靜春身陷必死之局的真正死結所在。 憑什么 要知道齊靜春當時表現出來的修為,若非不愿打得東寶瓶洲都塌陷入海,不愿連累小鎮眾生,只選擇以兩個本命字迎敵,而是傾力出手,這個神神道道的年輕道人,當真能夠抗衡甚至是能夠保證擊殺齊靜春 打贏一個上五境,與打死一個上五境,是天壤之別。以及上五境心知必死之后,爆發出來的恐怖破壞力,無法想象。 除非是有高出一到兩個境界的仙人,竭力控制戰場,或是有人能夠搬出一座小洞天作為牢籠。 謝實為何膽敢單槍匹馬來到小鎮,便是這個道理。 我謝實可以死在龍泉縣,但是你大驪得先掂量一下后果。 當時李二在大隋皇宮,亦是同理。 陸沉卻已經算出她的問題,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言語文字,可以用來說話,但用來講解大道,分量是遠遠不夠的。至于貧道的意思呢,其實就是你想問的問題,貧道不會回答! 賀小涼苦笑不已。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神誥宗的“小師叔”,這一路上說了無數的奇言怪語,她經常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就干脆不去深思了,他愿意說,就會叨叨叨個不停,你閉住耳朵、甚至關上心扉大門都不管用,照樣會在心頭響起他的聲音,可當他不愿意說的時候,能夠十天半個月一言不發。 陸沉望向小鎮那邊,又開始怪話連篇,“世人都羨神仙好,神仙好不好,自然是好的,可你魏檗為何不羨慕,因為你從來就不是真正的神仙嘛! “捫心自問,有愧啊,有愧的話,愧字,即是心中有鬼。接下去的天君之路,你會有點難走啊。” “嘖嘖,你家孫兒還給人欺負他不欺負別人就算宅心仁厚啦,他出息大嘍,就是那性子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不過沒辦法,命好就是命好。” “說來奇妙,同樣是一個小鎮走出去的人,同時回到家鄉,謝實做了一輩子好神仙,卻要去做一件虧心事。曹曦做了一輩子王八蛋,卻做了一件厚道事! 說到這里,年輕道人突然轉頭望向身后的賀小涼,笑問道:“凡俗夫子的心心念念,你聽得見嗎” 賀小涼無奈道:“十境練氣士才能依稀聽聞,我如今哪里做得到! 年輕道人哦了一聲,“那你確實需要好好修行啊! 賀小涼只得苦笑。 年輕道人覺得這個可以說,便打開了話匣子,不管賀小涼感不感興趣,竹筒倒起了豆子,“貧道告訴你啊,這種事情很玄乎,但其實又一點不玄乎,一種是心誠至極,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所以圣人有言,惟精惟誠可以動人。凡夫俗子,某些時刻,一樣能夠引來神靈感應。” “另外一種當然是修為極高、或是天賦異稟,他們的心聲,自然而然更加響亮。比如貧道想要跟你講話,你想聽不想聽,就都聽得到。” “不過吧,我覺得這跟貧道修為無關,還是惟精惟誠使然,你覺得呢” 賀小涼可不會溜須拍馬,“我覺得是小師叔道法高深的關系。” 陸沉有些失落,又不想說話了。 類似李希圣當時在入山途中,直呼白澤二字,立即就能夠讓那位遠在寶瓶洲西海之濱的白老爺聽見,而身邊學生崔賜恐怕張開嘴,破口大罵一百遍,白老爺都聽不到,或者說聽見了也不在意。當然,萬一他一個較真,隔著十萬八千里,崔賜必然會“無緣無故”暴斃當場。 這類天之驕子,仿佛是一顆顆閃爍在陸地之上的璀璨星辰,當然更加吸引目光。別看世俗習慣性冠以“圣人”頭銜的十境練氣士,躲得跟千年烏龜王八蛋似的,其實在某些一身修為通天徹地的大佬眼中,反而比世俗常人更加一覽無余。 當然,神人掌觀山河,“袖手”,沒那么簡單,一國一洲之地,自有其無形屏障的存在,阻滯著別處投來的視線,洞天福地的地界之說,根源就在于此,如果隔著一座天下,還要窺探內幕,所需修為,那真是需要境界高到天上去了。 小鎮南邊,時不時有金石之聲響徹云霄,那種極具震懾力的聲響,常人反而絲毫不知,但是對于練氣士來說,動靜不小,事實上,阮邛在劍爐內的打鐵之聲,落在妖族耳中,堪比耳畔的春雷陣陣。 那些心存僥幸滯留在小鎮的妖物,一個個現出原形,氣海劇震,生不如死,瘋癲發狂。然后被早有準備的大驪練氣士和純粹武夫,先聯手制服,然后丟入大山之中,這份人情,無異于救命之恩。 與此同時,阮邛的鑄劍氣象,不由得讓旁人感慨一句,圣人就是圣人。 但是賀小涼有些訝異,“鑄劍已經臨近尾聲,為何動靜還這么大,使得地界之內,山根水運都有些搖晃了。難道是這把劍的品相之高,能夠名動天下” 陸沉笑而不言。 圣人們一樣也要做買賣啊。 只是既然齊靜春跟師父談妥了,那他就絕不會再插手此事。 這既是尊師重道,更是對那位讀書人表達自己的一份敬意。 遙想當年。 算命先生陸沉背對著學塾那邊,給人測字算卦。 身后是一位儒家圣人在為蒙童稚子們傳道授業。 至于為何齊靜春必須死。 涉及到一個很大的大道。 齊靜春在驪珠洞天之內,遍覽三教典籍。 齊靜春的“有望立教稱祖”,立的什么教 不管是什么,總之他跟某人想到了同一處去,那么陸沉作為那個人的師弟,就必須親自下來這里。 陸沉望向天空。 曾經有個讀書人就坐在那里,以一己之力,對抗三教仙人。 佩服歸佩服,敬重歸敬重。 昧著良心的事情還得做啊。 后來他順勢而為,大致推演算出了齊靜春的真正后手,便給那少年留下了四個字,說是讓他練字,這是真的,但是最大的意義,還是放風箏一般,希望借著少年臨摹那四個字的時候,在某天算出最關鍵的一步棋,純粹是下棋高手的好奇而已。 但是很奇怪,少年只給了陸沉一次機會。 而且陸沉也根本算不出太多。 對此陸沉倒是不介意什么,畢竟大局已定,他還真不會在齊靜春死后落井下石。 年輕道人曾經親口對少年笑言,“看似好心的善舉,未必是好人好事情。” 是有深意的,既是說那幾張藥方那四個字,更是說那一串蓄謀已久的糖葫蘆。 陸沉松開獨輪車的把柄,伸了個懶腰,笑道:“若無閑事掛心頭,后一句是什么來著! 年輕道姑微笑道:“便是人間好時節!
【精彩東方文學 www.pluralapp.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