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將店盤出后，一時尋不到合適營生，這日來看孫先生著書，閑聊中便有些憤懣：“這金三宋九莫谷皆是我下屬，如今卻有滋有味，世道怎生如此不公。\WWW.qΒ⑤.Coｍ\”

　　孫先生笑道：“自古來長江后浪推前浪，這后來居上一說不是漢武帝時便有了么。這人各有長，時運(yùn)有起伏，一時上下算不得甚么。”

　　徐先生道：“聽聞如今宋九卻在莫谷屬下，真正世事難料。”

　　孫先生道：“也不盡然，運(yùn)道雖重要，你若自身無才，便是機(jī)遇到手也抓不住。”

　　徐先生搖頭道：“我熟讀詩書，總比他三人有才，終究還是時運(yùn)不濟(jì)。”

　　孫先生道：“才學(xué)才學(xué)，才并非學(xué)，學(xué)并非才。自然學(xué)可長才，便是學(xué)而有術(shù)，卻有些才乃是天賦或是書外而來，便是不學(xué)有術(shù)。”

　　徐先生點(diǎn)頭恍然道：“一語驚醒夢中人矣。”

　　孫先生便道：“莊子論劍，有天子之劍、諸侯之劍、庶人之劍，推而論之，人才亦如此。天下便如一大屋，量材架構(gòu)，各在其位。你看棟梁之材負(fù)荷千鈞，卻不在最上，棟在下，梁在上，然而梁上有檁，檁上有椽，越大越在下。”

　　徐先生笑道：“這般講心中便爽快些。”

　　孫先生道：“自古圣賢大儒便在民間，那些公卿巨族便如檁椽，皇親國戚更是椽上的草耙泥瓦。最風(fēng)光的飛檐斗拱，琉璃金瓦，取材也不過是泥土木梢罷了。”

　　徐先生道：“如此還是泥土之材好了。”

　　孫先生笑道：“同是泥土，你若作了磚，便要鋪地砌墻，放置高低便由不得你了。便是一頓爛泥，有糊在墻上者，還有鋪在瓦下者。樊噲若非遇著劉邦，也不過是個屠夫而已，只怕早早便犯事伏法。不過大多泥土只得任人踐踏，與尋常平民奴婢無異，偶爾便有攀龍附鳳，說不得便出人頭地。衛(wèi)子夫只是個唱歌的婢女，衛(wèi)青只是養(yǎng)馬的奴仆，一時遇見漢武帝，便成了皇后大將軍，活活氣死天下讀書人。”

　　徐先生道：“如此讀書人算作甚么？”

　　孫先生道：“讀書人便是木材，棟梁檁椽無一不是讀書人。木材需要繩墨規(guī)矩加工，這便是讀圣賢書的目的。”

　　徐先生點(diǎn)頭道：“師兄真正大材。”

　　孫先生嘆道：“可嘆大材不能為棟梁，便只有解板做器。尚不如墻頭的旗桿，不過兩指粗細(xì)。”

　　徐先生笑道：“這便是名聲最響的讀書人了吧。”

　　孫先生點(diǎn)頭道：“可不便是，你看于今年年所選的進(jìn)士，有幾個是有真才實(shí)學(xué)的，只不過出身望族，或投靠權(quán)門，通門路，拜師尊，才得推薦。這科舉科舉，科在其次，舉卻在主。至于考么，過場而已，不然不喚科舉喚科考了。”

　　徐先生道：“可不以師兄之才，如何發(fā)解之后便不得解額，只師兄何不到鄉(xiāng)中求解。”

　　孫先生道：“初幾年何嘗不曾去，只其中關(guān)節(jié)甚多，舉資難求，如今心也冷了。”

　　徐先生道：“如今師兄頗有聲名，與當(dāng)年不同，再去求解，或者可以。”

　　孫先生便也有幾分心動，打量薦舉不遠(yuǎn)，便也到州中參加考試。孫先生生意場上滾過，便不同當(dāng)年昏昏然，上上下下將州中主事的大小官員皆打點(diǎn)了，躊躇滿志便來參考，不曾想多年荒廢，詩歌做得不佳，眾人實(shí)在無法舉薦。

　　孫先生也只得罷了，自嘲大材不堪小用，還是回家安心著書。

　　這日想及與徐先生論及人才如同建屋，便仔細(xì)分析，寫成一篇，將書齋改作集材居。

　　徐先生聽聞孫先生落選，趕來安慰。

　　孫先生早無失落之意，興致頗高，又為徐先生指點(diǎn)：“只怕師弟也是仕途無份，不若還做些藥行生意。”

　　徐先生道：“以師兄的才學(xué)都這般艱難，師弟對于仕途自然是絕無指望了。只方盤出藥店，不知從何做起。”

　　孫先生道：“與他人相同終究做不好，我思量再三，依你各方面考慮，只有出奇兵。”

　　徐先生道：“怎生出法？”

　　孫先生道：“定要做與眾不同的，可專攻別科。如今求病又要既有錢又不惜錢，想來想去便是花柳一科，藥方倒也求得著，只難尋一個好郎中。”

　　徐先生思默良久道：“上次便是吃那郎中害了，如今依靠郎中委實(shí)不是法子，師弟卻也想好了，我便親自來做郎中。”

　　孫先生奇道：“你如何做郎中？”

　　徐先生道：“左右花柳不比別科，乃是難言之疾，便看得不好，誰敢聲張。看幾本醫(yī)書，望聞問切，我重點(diǎn)在問便是，切得不準(zhǔn)平頭百姓如何曉得。”

　　孫先生笑道：“師弟大長進(jì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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