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素手輕撥驚破。全//本//小//說//網(wǎng)

　　金箭銜起白綾，迅疾而穩(wěn)定地落在對面稍低的樹身，如一只金喙白尾的鳳凰翔起，兩座遙望的峭壁間，瞬間架起流滿月光的凌波之橋。

　　萬素飛用力扯了扯，確定能承受她的重量，于是摘下腕上金環(huán)，像許久前曾做過的那樣，將缺口扣過順滑的綾索，深吸一口氣，就要飛渡過去。

　　正在這時，身后卻暴起一聲怒喝“站住！！”

　　聽到這聲音，她打個冷戰(zhàn)，慢慢慢慢地轉(zhuǎn)過來，果然，一只手正指著自己面龐，后面的人，俊逸無雙，卻滿面怒容。

　　“我猜的沒錯……這條路，是不經(jīng)城防往周國去唯一的……”，兩人對峙著，片刻，還是韓笑開了口。

　　“……”

　　“真沒想到，到這個時候，妳居然還想要走……”，語氣是憤怒的，可又掩不住一絲怨毒。

　　“……”

　　“因為什么？妳告訴我！我做哪件事不是為了妳？”，他的聲音突然高起來，喝道。

　　聽到這句，一直沉默的素飛渾身一抖，嘴唇開闔幾次，才有一點聲音傳出。

　　“對不起……韓笑……對不起……”

　　片段之間空隙良久，好像十分想要表達，又很難說得清楚，字斟句酌的吃力模樣。

　　“妳沒有對不起我……可是……妳對莫家所作所為，實在讓人不寒而栗；妳引進神惑花朵，半個天下的人們都會染上藥癮……”

　　“神惑的事情妳也知道了？”，韓笑眉頭動了一下，冷冷打斷，“是因為這個才想走的？”

　　“不，不是替佘牙打抱不平，或是痛恨妳種植神惑去謀取利益……都不是，不是因為這樣具體的事情！而是，而是……”，素飛搖著頭。有點結(jié)巴，而說到這里，后面又有些續(xù)不上，想了許久，卻猛抬頭，聲音從遲滯中爆發(fā)出來，“而是，韓笑，妳是惡鬼啊！”

　　“我真的不想這樣說。可……我不是在罵妳，只是說了實話……”，她眼里無法言喻的神情流轉(zhuǎn)。語速突然加快起來，“青梅竹馬的戀人死別、親如父子的感情反目、健康的肌體被藥癮催垮……猜疑、嫉妒、悲哀、失控、貪婪，冷酷……等等這些——在妳地身邊，我看見所有人間的負(fù)面情感，美好的東西全被撕裂！”

　　“活在這樣的世界。錦衣玉食也不會讓人覺得開心……我不知該怎么跟妳形容，但至少我見過，世界可以不是這樣子……”

　　“我想過要把妳帶出來，就像有人當(dāng)初帶出我一樣”，素飛說著，低下頭去。“可是對不起，我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那樣的能力……如果我勸妳不要種植神惑，大概妳又會說，這世上強者本來利用弱者的愚蠢得利，只要我們自己不吃，有什么關(guān)系？”

　　“把妳帶出來的人？”韓笑突然冷笑，眉眼間戾氣陡升，“沒錯。我會像妳說的那樣回答，可有什么不對？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現(xiàn)在眼看著銀子流水一樣到了我的國庫拿不出辦法地，是妳說的那個人！不如等他死在我手上，妳再來跟我說教這些婦人之仁！”

　　“不，不是這樣的”，素飛又停了停，像在尋找合適地詞語，但眼神不再閃爍，直視韓笑。最后，問道。“我且問妳，如果神惑在韓國本土流行起來，妳怎么辦？”

　　“我早有準(zhǔn)備”，韓笑不屑地笑起來，“已經(jīng)起草刑法，馬上就要公布，成品皆由官價收取，凡私藏一兩者，斬立決，私藏三兩者，處剝皮之刑，賣與本地大戶者，買賣雙方皆滅三族，如此，妳覺得還不夠么？”

　　“如果刑法禁不住呢？”

　　“不會的”，韓笑固執(zhí)地一搖頭，“天道所在，強者為尊！這世上誰不怕死？只要妳有長槍大戟在手里，他們就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兒！”

　　“我仔細(xì)想過妳說的那些話”，在

　　候，素飛臉上居然還能浮出一抹笑容，然而仔細(xì)看去楚，“也許，妳是對的，所謂道德，也不過是多數(shù)人地利益集合罷了，從這個層面說，人生在世，無不趨利……其實我也從不認(rèn)為歷史由道德決定，這或者就是妳說的強者為尊，才是天道……”

　　“但是”，她給了重重一個轉(zhuǎn)折，語氣突然鏗鏘，“問題在于，當(dāng)妳追求絕對的道德，反而會失去道德，當(dāng)妳追求絕對的力量，反而得不到力量，一心迷戀強者為尊，反而會變成弱者——”

　　“二律背反，制衡世間”，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咬出最后一句，“這，同樣是天道，妳可明白？！”

　　韓笑在那一瞬間怔住，臉色變得紙樣蒼白，而一二秒后，突然完全失去平日那種冷漠的自信，歇斯底里地一揮手臂，大叫起來，“妳，妳胡說八道！什么叫追求反而得不到！難道往西走反而會往東嗎？！”

　　素飛淡淡一笑，他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驗證了她地尖銳。

　　“我，言盡于此……我們誰對誰錯，也許不出一二年，便會見分曉”，她最后這樣結(jié)語，背轉(zhuǎn)身去，走向她的月光之橋，幾縷青絲被夜風(fēng)吹起，又錯落放下，分外飄渺。

　　“站住！”，韓笑在她身后重新喊道，“妳瘋了嗎？現(xiàn)在回去，還指望周榮封妳為后呢？”

　　“當(dāng)然不是，也許他會殺我，也許會囚禁一生，或者，還有什么我想都想不到的處置”，素飛略略回眸，眼窩處淡淡月光暈染，勾出立體的曲線，頓了頓，突然笑道，“我不止一次證明了我怕死，非常怕，可是，就算這樣，我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整個世界陷入萬劫不復(fù)……說到底，這又是一個選擇而已，而我既然自心所選，不敢怨言……”

　　“好，好，好”，韓笑連說三個好字，突然大聲道，“不怕死最好！妳以為我會這么放妳走？就算有神惑之助，妳的用兵，到了周國，必我勁敵！”

　　素飛看去，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出一柄長弓，鋒利的豹齒在月光下閃爍寒芒，正對著她的鼻尖。

　　她打了個寒戰(zhàn)，但也僅僅是個寒戰(zhàn)而已，之后便幾乎如無視一般，走過去，繼續(xù)把金環(huán)套上綾索。

　　“妳以為我射不中么？”身后韓笑怒氣沖沖地聲音，“別忘了我的弓術(shù)是妳教的！沒有百發(fā)百中，十發(fā)九中總是有的！”

　　“我不會還手，因為我欠妳的”，素飛淡然轉(zhuǎn)過來，“可我也不會留下，我們各憑天命好了，射中了，是我的命，射不中，是妳的命……”

　　說著，她腳下一蹬，離開實地，像許久之前那樣，在夜空滑翔起來，身下，就是漆黑一片的萬丈深淵，只有這一線銀白如月的光芒，帶她去往對岸。

　　同時，弓弦響了……

　　一瞬間的萬籟俱寂里，素飛閉著眼睛，感到羽箭地風(fēng)聲飛向自己臉頰，可不知為什么，心境并不恐懼，反覺得熟悉得如同鳥兒呢喃，中與不中，她都不怕。

　　接下來，脖頸涼了一下，可并沒不堪忍受的痛楚，當(dāng)她睜開眼睛，已經(jīng)看到，那銀色地鷲鳥貼著她揚起的發(fā)絲，撲啦啦地飛遠了。

　　剎那之時，鼻子卻突然酸楚。

　　這一箭，是趕上了十發(fā)里面唯一不中那次嗎？

　　于是她在空中轉(zhuǎn)頭，對他喊他們之間的最后一句話，很俗的一句，但喊得撕心裂肺，“我今生都會記得我欠妳——如果有下輩子，愿意做任何事情來還————”

　　開弓的少年追出幾步，突然跪在了峭壁之上，月光照不到他低下的臉龐，也就看不清那上面是痛惜、仇恨、悲哀或者空虛，只有一個風(fēng)神絕美的剪影，立在滿地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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