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爭執
林向意不想跟著那個男人進去,她略一思索,腳步一轉,就往后門穿去。
陳深跟在她身后,看著她從兩間房子之間黑漆漆的縫隙里穿過,然后繞到房子后面。
后面沒有燈,更是黑了不少。理城的氣候很好,星夜也清晰。
只可惜今晚沒什么星星,不夠璀璨,唯有月光皎皎。
“啪嗒”一聲,林向意摁下后門的門把手,一只腳剛踏進去,才想起身后的陳深。
她又放開門把手,后退一步,轉身對陳深說:“我到了!
陳深點點頭,沒多說什么,轉身就走。
深夜靜謐,陳深走的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清晰。林向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叫住他,她的聲音突兀地打破了這種寧靜——
“陳深!
陳深停下來,轉身不解地看著她,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林向意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陳深等了一會,見她沒有繼續往下說,于是微微蹙眉,沉聲問道:“什么事?”
“就,”林向意抓了抓腦后的長發,輕咬著下唇,“晚安?”
陳深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但沒有刻意顯露出來,而是靜默了一秒,抿直了唇線。
“嗯。”他沒帶太多感情地點點頭,懶懶地回應了一聲,算是聽到了,便又轉過身去往外走。
林向意站在后門口,一直等到他修長的背影被夜色籠罩得徹底不見蹤影,才恍惚反應過來。
溫度更低,后門口多是穿堂風,她后知后覺地覺得腿快被凍僵了,膝蓋像是缺少機油的機器,一步一步,沉重且僵硬。
一樓亮著燈,她穿過院子,往樓梯的方向走。
周同正從樓梯上下來,穿著單薄的短裙,一搖一晃,顧盼生姿。她的手里夾著煙,微弱的火光沁出苦靡的煙霧,一絲一縷,升騰而起。
看到林向意,周同笑著勾唇跟她打了個招呼。她是林蔭的朋友,幾年前喊著林蔭一起來十八幺賺錢,開了這家店,直到今年上半年,林蔭顧及林向意即將高三,一個人在老家那邊沒人照顧,打電話讓她住了過來,她才認識了這個一直活在林蔭描述中的周同。
“這么晚還不睡嗎?”既然相遇,就免不了要寒暄一番,林向意覺得自己實在是沒話找話。
周同挑眉,煙頭的煙灰被她抖落在墻角,用眼神示意著前面亮燈的房間,里面傳來調笑聲。
“賺錢呀。”
她的語氣輕浮,臉上畫著濃艷的妝容,眼線上挑,攝人心魂。
林向意低下頭思忖片刻,說了句“那我先上去了”就從她身側擠上樓梯。
二樓有些濃郁的香水味,聞多了刺鼻又讓人頭疼。林向意飛快沖了澡,換了身干凈的t恤躺在床上。
天花板上印著窗外明艷的燈光,她很困,卻怎么也睡不著。
翻了個身,原本只是在發呆,卻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陳深。
想起他眉眼低垂著反問肥金:“你不覺得這么晚了一個小姑娘在街上走很危險?”
林向意重新閉上眼睛,鬼使神差地就想知道,明天晚上,陳深會不會來。
不打臺球的話,去隔壁打麻將也好啊。
林向意一把扯過被子,悶住頭。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
晚上臺球室,白天火鍋店,林向意把這個假期安排得滿滿當當,滿到她甚至沒有多余的時間看書。她要賺足夠多的錢,然后去離家很遠的地方上大學,帶著林蔭一起。
她想讓林蔭離開這里,永遠都不回來。她不討厭十八幺,只是討厭林蔭現在的市儈。
火鍋店臨近中午才開,煙熏火燎,卻又香氣撲鼻。
中午吃火鍋的人不多,林向意去后廚端菜。說來也巧,她一掀開簾子走出來,就看到靠窗的位置上坐著肥金。
而陳深背對著她,百無聊賴地翻著菜單。
菜單上沾著油膩的觸感,陳深只是翻了一下,就抿著唇推開了。
他穿著白色的短袖,身型有些單薄,依稀能看出后背骨骼的痕跡。
精瘦的小臂上裹著白色的紗布,左耳上多了一個很小的耳釘,恰巧遮住了耳垂上的那顆痣。
林向意穿過滿堂的桌椅,去給另一桌上菜,一晃神就聽見肥金的說話聲。
她好像總是在偷聽肥金和陳深的對話,可她明明不是故意的。
肥金給陳深和自己的杯子里倒上水,剛喝了一口,就看到陳深拿那水在沖洗著碗筷,滑過喉嚨的溫水嗆了嗆。
“嘖,三四年了還改不了你當初矜貴的那一套,一對比顯得我糙得很!
陳深低笑著回應他:“那倒也沒有,你反正一向糙!
肥金的臉黑了黑,有些尷尬地抹了一把嘴,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壓低了聲音問他:“上次我爸認識的那個律師朋友,我不是把他電話給你了嗎,你到底聯系了沒?”
陳深愣了愣,似是在思索,隨后懶懶地將碗里的水側身倒入腳邊的垃圾桶:“忘了!
肥金氣得對著窗外翻了個白眼:“皇帝不急太監急。當然我不是說自己是太監!
“但說真的,你自己的事還沒有我上心,”肥金說著扣扣搜搜地剝著手指甲,語氣里還帶著埋怨,“我可是真為你好,你說當初你爸不出那些事,你現在不是早出去上大學了,至于像現在一樣……你就甘心在這破地方窩一輩子啊?”
陳深聽著,往椅背上一倒,轉頭就招手喊了聲“點菜”,直接打斷了肥金的碎碎念。
肥金無奈,在心里嘆了口氣,只得堪堪閉了嘴。
林向意將隔壁桌的菜一一上齊,將托盤夾在手臂與腰腹之間,從口袋里掏出紙筆,乖乖地往陳深旁邊一站,摘了筆帽就順從地問:“吃什么?”
陳深抬頭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掐滅了剛點上的煙,臉上沒什么表情變化,點菜的語氣也是自然至極。
林向意在記錄的同時垂眼掃過他的側臉,睫毛很長,低垂的同時在眼下掃下了一片陰影。
陳深點完自己要吃的菜,又讓肥金加了幾個,林向意眼看著他們越點越多,深怕他們吃不完,剛想開口提醒,陳深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好了,就這么多!
林向意轉身拿著紙去后廚下單,陳深慵懶地窩在椅子里,眼皮半闔著。
肥金重新給他倒上水,才問:“那姑娘叫什么?”
陳深睜開眼,有些敷衍地歪著頭:“不知道。”
“不和人家打個招呼?”
陳深聽罷,重新又闔上眼皮,輕描淡寫地開口:“很熟嗎?”
肥金反問他:“那你把煙掐了?”
安靜了半晌,陳深才深吸了一口氣:“在室內吸煙,不好!
“滾啊。”
-
阿光摟著女朋友進店的時候,正是日頭最毒辣的時候。
他穿了件90年代港風的襯衫,上面花花綠綠的,看不清圖案,倒是“八仙過海”四個字足夠靚眼。
懷里的女人燙著大波浪,媚俗地挑染了幾縷五顏六色的發,小鳥依人地依偎在阿光身邊,像被人吐出來的口香糖,粘在了腳底,怎么也撇不開。
林向意就這么聯想到了昨晚陳深說她推都推不開,看這架勢,倒是確實如此,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頭頂老舊的電風扇搖搖欲墜,林向意熱得滿頭大汗,剛坐下來喝了兩口水,就聽見肥金喊她過來買單。
循聲望去的除了她,還有阿光。
阿光也看到了他們,原本進來時晴空萬里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玩味的表情。
有的男人就是這樣,所謂嘲諷與炫耀,永遠都是他們的心頭好。
任何一個機會都不能放過。
更何況這種主動送上門的。
阿光摟著女友先林向意一步走到陳深桌邊,大剌剌拉開他對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又順勢把女友拉到自己腿上。
他的嘴里叼著煙,眼神睥睨著,嗤笑了聲:“喲,這不巧了嗎,又見面了。”
陳深沒理他,而是慢條斯理地拿著紙擦手。
“果然我們就是有緣,吃火鍋的選擇一樣,連看女人的眼光都相同。”阿光的臉上浮現出賊兮兮的獰笑,眼里閃著得意的光,“要不干脆拜個把子,或者你做我小弟啊陳深?”
林向意站在他受傷的那只手旁,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話。肥金看到她,很主動地就把錢付了。
陳深低著頭將擦完手的紙揉成團,隨手丟進吃完了的碟子里,沉默著拉開椅子站起來。
阿光在十八幺豪橫了那么些年,陳深真就是他遇到的為數不多的刺頭。
跟他說什么都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而偏偏他越靜默,越是透露出一種不屑與你多煩的情緒。
看的阿光心頭的火直往上竄,險些沖破天靈蓋。
“我在跟你說話呢,”他啐了一口,吐掉了嘴里的煙,“你還當你現在是個少爺呢,在這里跟我惺惺作態愛理不理,你他媽也配?”
在阿光說完這句話后,陳深終于有了一絲反應。
他身上的氣場驟冷。
肥金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陳深身上這種異樣的變化,每次都在人故意揭他傷疤之后。
“我配不配,也輪不到你來管,懂嗎?”但他的聲音依舊不大,只是像極了冬日里驟降的冷空氣,好似下一秒就會天寒地凍,深陷寒窟。
“操!”阿光將手里把玩著的玻璃杯往桌上奮力一砸。整個人陰惻惻的。
現在還是大白天。
店里客人不多,窗外倒是有幾個看戲的。
不管什么事,總有三三兩兩那么幾個看客,手里抓一把瓜子,也不分青紅皂白,就對著人一番評頭論足。
人都有劣根性,且在這個時代,多的是不正之風,他們尤其喜歡看落魄潦倒之人失意受辱的模樣,不為什么,不過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巴掌反正不打在他們臉上,拳頭也不會落在他們身上,茶余飯后多一點談資,何樂而不為。
誰不愛看熱鬧,而且這個熱鬧的對象,還是陳應天他兒子陳深。
看吧,千禧年那會陳家多風光,現在才一零年,短短十年,就天翻地覆成這樣。
那句“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誰都懂,而可憐之人未必可恨,卻足夠可笑?纯鸵吹,就是這點笑料。
陳深也看到了窗外的人,他們臉上帶著譏笑,嘰嘰喳喳。他的目光暗了暗,又想起陳應天出事那會他那群落井下石的酒肉朋友的丑惡嘴臉。
他很討厭這樣的感覺,甚至是憎恨。他是想要直接轉身就走的,跟阿光在這里耗時間給別人看,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是在一寸一寸擊碎他從小到大浸透在骨子里,如今還依稀尚存絲許的狗屁驕傲。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家店的玻璃杯這么不經砸,在四分五裂的同時觸底反彈,像是一場揭竿而起的起義,爭先恐后,不甘人后。
陳深幾乎來不及思考,抬手就去拉開身旁的林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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