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跳
包廂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空調葉片里吹出來的風嘩嘩作響,讓人覺得有些冷。
林向意將一只手縮回校服衣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個人僵持著。
窒息的平靜。
陳深蹙眉,忽又闔下眼皮。他將手里洗完的牌摞成整齊的兩堆,開始旁若無人地發牌。
發完一輪,林向意依舊站在那里,她身體遮擋住的光給桌面投射下一大片陰影。
陳深便被籠罩在這團黑色之下。
指縫間夾著的煙蒂快要燃燒殆盡,零星火光閃爍了下,微微弱弱,照不亮陳深的臉。
林向意低下頭,開始思考,自己是否應該自覺地離開。
這種令人尷尬的氛圍,讓她覺得頭皮發麻。
陳深將剩下的牌放在一旁,抬頭看她。她的頭低低的,看不清臉,只能看見她額前沒有扎進辮子里的小碎發,被空調風吹得虛虛晃動。
陳深覺得她的眼皮在顫。
有一瞬間,他懷疑林向意在哭。
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在他體內蔓延開來。
讓他突然沒了耐心。
是很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炙熱的,燙的灼人。
林向意甚至沒有來得及抬頭看,只覺得有人鉗制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校服袖子,是很直接的皮膚間的觸碰。
帶著濃郁的荷爾蒙的氣息。桌子旁的鐵質垃圾桶被人撞倒,發出劇烈聲響。
耳邊有骰子散落在地的零碎聲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
林向意以為自己下一秒會被人拽出去,或者說是,扔出去。
陳深力氣大的驚人。
但她猜錯了。短短一瞬,她只覺得自己雙腳似乎沒有挨著地。
她像條海里的魚,忽然被人撈了起來。
眼前的場景變得飛快。陳深推開門,耳邊又是吵鬧的音樂聲,隔壁包廂有人唱破了音,在鬼哭狼嚎。
林向意終于意識到,陳深將她攔腰撈起,單手提了出去,像是提一只小雞仔。
她在思考陳深會把她扔向哪里。
“陳深!”她嚇得伸手去掐他的手臂,精瘦的皮肉掐不動,她又去捶他的肩。
陳深冷著臉,不搭理她。林向意終于看清了他的表情,陰沉著,風雨欲來的感覺。
“夜色”的大門被推開。門外有風,林向意閉上眼,等待下一秒被陳深摔在地上。
不會真的這么沒有風度吧。
她甚至在心里腹誹。
陳深突然停下了,將她放在地上。林向意匆匆忙忙睜開眼,只見陳深已經跨坐在了上次送她回家的那輛摩托上。
他的手里拿著頭盔,薄唇依舊抿著,一句話不說。
只是將頭盔遞給她,意思不言而喻。
林向意不知道該不該接。
陳深的手伸在半空。
但他仍舊沒有耐心。身體前傾,他將頭盔重重地壓在林向意頭上。
“啪嗒”一聲扣好。
來不及拒絕。下一秒,又是讓她一聲驚呼。
陳深將她整個人拽過來,她的小腿重重磕在摩托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向意下意識想要去揉撞疼了的腿。
少年忽而彎下腰,一只手穿過她的膝蓋彎,另一只手于她后背,雙手用勁,重新將她抱起。
煙草的氣息,混合在夏末晚風中。
一旁不認識的路人騎著自行車而過,按著車鈴示意避讓的同時還忍不住回頭看。
“你干什么!”
話音未落,陳深將她放在摩托之上。只是這次與上次不同,陳深讓她側坐在自己身前,雙手環過她的身體握著車把手。
林向意坐得難受,掙扎著想要下車。
陳深的聲音被風吹得啞。
“別亂動。”
林向意透過車的前視鏡看到他的臉,兩人的視線在鏡中交匯。
少年目光炯炯,林向意想將目光移開,她刻意地扭過頭去,陳深卻再次開口。
“抱緊我。”
“如果你不想摔死的話。”
俯沖下坡的一瞬間,林向意的腦海中想象過無數眼前可能出現的畫面。
風劈頭蓋臉地吹,風聲在耳畔呼嘯,她的頭發被風吹亂,糊在臉上讓她睜不開眼。
風聲里,她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仿佛是在穿越一條沒有盡頭的時光隧道,只剩下意識抓緊陳深這一步棋可走。
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在少年滾燙的皮膚下,又好像可以聽清他的心跳。
林向意將耳朵貼近。
一下又一下,急促、有力,她的心也跟著劇烈跳動。
會去哪里呢?
要到何處才會停下?
有那么一瞬間,林向意甚至希望陳深不要停下。
即使她上一秒還覺得瘋狂,下一秒卻在這極致中生出了一份眷戀。
眷戀他懷抱里不同的溫度,眷戀他微微頷首,心跳聲分秒不差地落在她耳畔。
是只有他們倆可以感受到的心跳。
在摩托的轟鳴與冽冽晚風中,在他因為用力而繃直的臂膀里。
哪怕是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刺激經歷,哪怕是腎上腺素在極速飆升。
以至于,陳深剎車的霎那,林向意還沒有反應過來。
陳深穩穩地將車停住,低頭去看身前這個一副赴死的表情且手牢牢扒著自己的腰不放的人。
“可以睜眼了嗎?”
他的聲音里終于帶了點活氣,不像最初在包廂里那個冷冰冰的感覺。
林向意沒說話,她聞到咸濕的氣息。
以及,由遠及近的,一聲長鳴。
是海鷗。
浪花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潮起潮落,天黑著,讓人分不清何處是海,何處是沙灘。
陳深停在沿海公路的路邊,這是林向意第一次看到十八幺的海。
幽深的藍,藍的甚至有些發黑。
夜晚的天也是黑色,水天相印,今夜無星,顯得月亮格外亮。
卻也格外遠。
“放手,下車。”
陳深惜字如金,沿海公路上沒什么車駛過,海灘上也一片平靜。
這里不是旅游區的那片海域。靜悄悄的,只剩下自然發出的吼聲。
一聲一聲,頓擊大地。
眼看著林向意沒有反應,陳深將頭盔從她的頭上摘下,掛在車把手上。
摘得太快,一不小心蹭走了頭繩。
頭發像八爪魚的觸手亂舞,又似美杜莎般蠱惑人心。
陳深的目光沉了沉。
沿海公路到海灘的距離,是半人高的防護欄。很明顯,這不是條通往海灘的正確路線。
可陳深從來不走尋常路,長腿跨過護欄,輕車熟路地翻躍。
林向意望著他一下子就與自己多了阻隔,緊緊咬著唇,睫毛輕顫,她瞪著陳深。
“不敢翻嗎?”
陳深含著笑,“怎么這么膽小?”
帶著絲無可奈何卻又寵溺的意味。
沒意思。
他搖了搖頭。
對面的人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好像他不是在帶她翻欄桿,而是在帶她越軌,帶她闖入禁地。
他向她伸出手,五指張開等待。
林向意將手放在他的手心時,只覺得自己的手心也熱得出汗。
明明海風那么涼。
可軀干與靈魂熾熱。
腳踩在護欄上,一用力,她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撞進陳深懷里。
眼眶磕著他的肩骨,疼得她沒忍住一下子紅了眼。
眼里亮晶晶的,是水汽,如薄霧般蒙著。
這一次,像八爪魚的不再只是她的頭發,還有她自己。
陳深托著她,任由她攀附在自己懷里,將頭埋在自己的頸窩。
沙灘是軟的,陳深走的深深淺淺,林向意也跟著晃。
她偷偷將撞出的眼淚擦拭在陳深的領口,一抬眼,是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再往上,是筆直又流暢的下頜線。
她還想要將目光繼續上爬,卻被陳深毫不留情地打斷。
”看什么?”
林向意撇撇嘴,將臉埋的更深。
她的手環過陳深的脖頸,在他的頸后交疊。
明明此刻,她應該坐在教室里研究添了輔助線也解不出的數學題。可現在,她被陳深抱著,整個人像一只樹袋熊。
他抱著她向海灘深處走,走得越遠,海浪聲就越大。
林向意甚至懷疑,陳深和她下一秒就會被海浪吞噬。在這邊無邊無垠的漆黑中,再也沒有第三個人。
真是瘋了。
我不會游泳。她心想。
陳深忽然停下了腳步,在林向意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瞬間,將她丟在沙灘上。
直到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身下是一整片沙灘的時候,陳深站直了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天色濃郁,他也眸色深深。
天空太遠,海也深不見底。
林向意只覺得渾身力氣被抽光,頭發散亂,被沙灘上的海水浸濕。
沙粒是柔軟的,充滿著海水的咸濕味。陳深扔她的力氣不算大,可林向意還是忍不住又濕了眼眶。
她的臉色格外白,陳深與她對視著,讓她的心里莫名涌起了一陣委屈。
是把心絞起來的那種感覺,酸酸澀澀的,像含了一大塊青檸。眼睛一眨,就是一顆淚珠從臉頰滑下。
她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哭什么?”陳深在她身側蹲下,替她把黏在臉上的濕發拂去。
沒了在包廂里的硬氣。
可偏偏他一軟,林向意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倔強地瞪著他,抬手去擋他,執意不讓他碰自己,一直到陳深嗓音干澀地開口。
“說話。你啞巴了?”
“太疼了。”林向意終于說了從包廂出來到現在為止的第一句話。
帶著哭腔,說完,眼淚啪嗒啪嗒掉的更多。
“別故意。”陳深推開她擋著的手,終于將她臉上的發絲強硬地弄開,“這沙子是軟的,更何況,我根本沒用力。”
他低聲跟她解釋,單膝跪在她身側。
林向意又不說話了,她將頭固執地轉向另一邊。眼前是一整片看不到盡頭的沙,綿延數里,最盡頭是窮山。
陳深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轉過來,逼迫她看著自己,而后沉聲道:“害怕?”
“沒有。”林向意不承認,雖然對來時的路心有余悸。
“那你哭個屁,膽小鬼。”陳深笑她。眉眼彎彎,臉卻棱角分明,在這月光下格外惹眼。
“你才是膽小鬼。”林向意橫了他一眼,賭氣地提高音調。
“你現在跟我牛什么?”陳深發笑,手指依舊用力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掙脫不開,“你剛才在里面可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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