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顆糖
/
燕啾翻了翻消息記錄,少年的話不多,但是依舊能看出飽滿的分享欲。
起飛前的日落,云層上暖橙色的光芒。
另一個大學校園里的風光。
她摁熄屏幕,忽然想到一句話。
“分享欲是愛的表達。”
日子過得很快。燕啾每天雷打不動的起床、上課,跟她對門的鄰居一起回家,再在家里寫兩張卷子。
竟然就這樣邁進了五月。
勞動節放假前的周五,燕啾正慢吞吞收拾著書包,從課本里啪啦掉出兩封信。
粉色的,畫滿了hellokitty,落款處狂野地畫著一只小狗和一個圓圈,非常違和地躺在她凳子上。
燕啾:“……?”
什么東西。
情書啊?
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收到過這玩意兒了。
快餐時代,要微信,加微信,表白,成就在一起,不成就拉黑刪除,一氣呵成。像這種樸實無華,愿意寫情書的人,已經不多了。
燕啾還挺有興趣的,把狗蛋兒的情書揣進書包里,準備回去看幾眼。
蔣驚寒照舊走在她旁邊,剛正不阿得像個白色版包拯。
總是能在她要去買冰粉的時候,提溜著她書包帶子給她扯回來,然后甩下三個字,“生理期。”
燕啾只好作罷。
但她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吃不到冰,在沙發上坐著渾身難受,索性再下樓跑這一趟。
汪婆婆家的小賣部把冰柜都擺出來了,這不就是天賜良緣嗎。她咬了一口甜筒。
回來的時候球場閃著光亮,還時不時發出一些刺耳的聲響。燕啾往里瞅了一眼。
球場一端搭了巨大的白色幕布,左右兩邊放著兩個音響,此時因為接觸不良,正發出滋滋的聲響。幾個穿著物業衣服的工人正在調試設備。
許多人端著小板凳,三三兩兩成堆,在球場中央坐下。
這個年代竟然還有露天的電影,燕啾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球場中間有個人異常興奮,手舞足蹈地,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快來看壩壩電影啊!”
……好瘋。
她又咬了一口甜筒,準備往回走。穿的短褲,蚊子多。
誰知道那打了興奮劑的人撲過來,“啾啾!!別走!!來看電影啊!!”
“……”
燕啾任由異常興奮的蔣唱晚把她拉到球場邊的一堆人中坐下,在這個周圍死一般的寂靜的小團體里,沒能繼續保持沉默。
她尷尬地開口。
“哈哈,你們也來看電影啊。”
喻嘉樹塞上耳機,保持著沉默。
蔣驚寒穿著長袖衛衣和短褲坐在小板凳上,長腿沒地方放,只好一腿屈起,一腿往旁邊伸直,看起來分外憋屈。
聞言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周身冷淡氣氛壓不住。
杜飛宇苦著個臉,“球打不成就算了,還被咱妹妹困在這里陪她看電影,服了。”
蔣驚寒很冷漠,“哪兒來的‘咱’?”
“送你了,她現在是你妹。”
燕啾:“……”
蔣唱晚毫不在意,“今天我就是天王老子的妹妹,你們都必須要陪我看這電影。”
她依舊很興奮,把零食袋放在幾個人中間,“我還沒看過壩壩電影呢!這種露天的,小區里面看的,感覺好有年代感。你們是不是都看過好幾場了?”
喻嘉樹記性好,邊玩手機邊回,“也就小學的時候看過一場。”
說完他頓了頓,抬眸,很有深意地跟蔣驚寒對了下眼神。
兩人在夜色中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而燕啾毫無察覺,還在追憶往昔,“好像是《讓子彈飛》”。
蔣驚寒勾著笑意嗯了一聲,“現在還記得呢。”
喻嘉樹若無其事地補,“畢竟是把某人嚇哭的片子,應當印象很深刻吧。”
杜飛宇很納悶兒,“我記得那不是個喜劇嗎?”
“是喜劇嗎?”
蔣驚寒好像很詫異,“我還以為是驚悚片呢,不然有的人怎么被嚇得一抽一抽的。”
燕啾:“……?”
她咬牙,對這倆人假笑了一下,維持著她良好的修養,覺得她就不該幫這倆人和好。
是的,那個“有的人”就是她。
當初因為坐太前面,音響太響,也不知道怎么,被某些情節驚到包著眼淚,被他們笑了好久。
她泄憤似的,拎了包薯片出來,單手打不開,順手把左手的甜筒往旁邊一遞,兩手擠壓包裝袋,一聲輕輕的悶響,開了個整整齊齊的口。
很滿意。很解壓。
她伸手去找旁邊那人要甜筒,結果半晌都沒給她遞回來。她擰著眉毛抬眼一看,蔣驚寒兩指捏著她的原味可愛多,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燕啾:“……”
靠。
“還挺會使喚人。”蔣驚寒眼尾上挑,哂了一聲,還是給她遞了回來。
但是附贈了一句,“下次別疼到趴在桌上哭啊。”
夜色漸深,異常到逼近盛夏的氣溫已經降了下來。燕啾本來吃了兩口就沒什么興趣了,這會兒還穿的短褲,其實有點涼。
她思忖片刻,撓了撓胳膊上被蚊子咬的紅包,目光在球場邊飄了又飄,大義滅親似的,“聽我同桌的,不吃了。”
“少來。”
蔣驚寒哧了一聲,漆黑的眼在夜色里異常明亮,說話卻毫不留情。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想自己去扔垃圾。”
燕啾:“……”
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球場沒有垃圾桶,得走到小區另一頭去。
麻煩得很。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到蔣少爺了,總之,他倒還真的起身幫她去了。
燕啾樂得自在,跟喻嘉樹打聽,“我們學校有叫狗蛋兒的人嗎?”
喻嘉樹正看游戲直播,“嗯?不知道。”
“二十一世紀了,沒人還會叫這名兒吧。”
杜飛宇:“怎么了,有人放學堵你啊?”
“……不是!”
燕啾這會兒信沒在手邊,試圖用言語描述,“就是一個狗頭,然后外面畫了一個圈……”
喻嘉樹:“?”
“這不微博那個黃狗表情包嗎?”
燕啾:“?”
蔣唱晚吃麻辣牛肉吃得一手油,“啾啾啾啾!有紙沒有紙沒!”
“……”
燕啾的盤問被打斷,嘆了口氣,“我去給你買吧。”
蔣驚寒站在汪婆婆店外問著什么,燕啾走近了才聽清。
汪婆婆孫子也在,穿著去年那條褲衩子。
一年都不帶換的,燕啾不是很理解。
褲衩小孩兒:“哥你買什么啊?”
汪婆婆往前走,“天熱了,買花露水唄。”
褲衩小孩兒:“買什么花露水啊,肯定是買賽車和玩具槍啊。我們真男人從不害怕蚊子,一槍一個,把它打在墻上摳都摳不下來……”
蔣驚寒站在柜臺前,抬了抬眼,補充道,“要粉色包裝,茉莉味的。”
褲衩小孩兒:“……?”
汪婆婆在里面翻找著,絮絮叨叨,“這可不好找哦,都是小朋友才用那種小瓶的。”
最后她從貨架最底層翻出一小瓶透明液體,包裝是幼稚的粉紅色,綴著白色絲帶。
蔣驚寒忽然勾著笑意嗯了一聲。
“就是給小朋友買的。”
燕啾坐在小板凳上,看著蔣驚寒對著空氣一頓噴。
“我靠,這啥啊。平時沒見你這么精致啊。”
杜飛宇捂著鼻子一溜煙兒跑老遠,“五月天哪兒來的蚊子啊!”
喻嘉樹看了一眼驅蚊水的粉白包裝,嫌棄地皺著眉頭,把凳子往外面挪了點,離開了他的圈地范圍。
“好了。”
始作俑者若無其事地收起茉莉味的花露水,屈腿坐下。
蔣唱晚被糊了一臉,生無可戀地控訴。
“我昨天被吵得睡不著,跪下來求你去買一瓶,你說你對花露水過敏。”
蔣驚寒面不改色,“現在治好了。”
蔣唱晚悲痛地豎了個大拇指,“牛逼。”
燕啾:“……”
她真心實意地覺得,蔣驚寒再不收斂這嘴,遲早被人套著麻袋打一頓。
熟悉的綠底黃標出現在屏幕上,電影開場了。
開場場景異常熟悉,燕啾微微吃了一驚。
竟然是《藍色大門》。
晚風輕輕,吹動林蔭樹稍。
燕啾雙手搭在膝上,安靜地看著畫面中路口的綠燈亮起來,男主的自行車輕巧地沖出人群,迎風疾馳,單薄的花襯衫在空中獵獵飛舞。
那個綠意盈盈的臺北夏天,生動的展現在她面前。
她幾年前看過這部電影。記得最深的,一直不是那句主角關于藍色大門的旁白,那句十七歲的少男少女對三五年后自己的幻想。
而僅僅是那句隨口的抱怨。
燕啾無意識地跟著主角重復了一遍,非常小聲,宛若氣音。
“哎,好不甘心哦。”
“整個夏天就快過完了,感覺就是跑來跑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做。”
念完之后,她不可自抑地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悵惘。
十八歲之前,活著的每一天都在不停地長大。成年之后,活著每一天,都在不斷的消逝。
忙碌,奔波,填滿每一天的,究竟是什么呢。
……好不甘心哦。
整個夏天就快過完了。
共情能力很強,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又不見得。
比如現在。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伸手搓了搓臉,又放下來抱著膝蓋。
有點冷。
忽然,金屬拉鏈碰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燕啾抬眼——
一件黑色衛衣兜頭罩來,不偏不倚,帽子正好蓋在她頭頂上,斜斜垂下,掩住裸露在外,光潔的雙腿。
燕啾:“……”
她一時無言,抱著膝蓋沒動,在一片黑暗中感受著殘留的體溫,和清淺的茉莉花香。
旁邊人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懶散。
“你的夏天還沒有開始呢。”
衛衣緩慢的滑下來,露出她的腦袋。
她安靜地偏頭,環顧周圍。
喻嘉樹側臉籠在樹蔭下,安靜地看著,時不時跟被送出去的妹妹小聲聊天。
蔣唱晚凳子旁邊的一大袋零食已經空了。
杜飛宇早已睡著,腦袋撐在手肘上,不住地從膝蓋上往下滑,卻沒有被驚醒,沉醉地打著小呼嚕。
蔣驚寒眼望著熒幕,不停變化的畫面映在他眼里,像夏季的銀河系。
燕啾聽見他在電影結束的那一刻,輕聲卻又篤定地說道:
“你會有一個很好的夏天。”
“完美的夏天。”
(https://www.dzxsw.cc/book/19379060/3145086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