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暖枝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周圍居然已經沒了人。

        深色的木頭書柜環繞著他們，書柜上的書籍似乎變得破舊了許多，空氣里帶著些陳腐的霉味，宣示著此處的鮮有人跡。

        周圍很靜，只有頂樓開著的窗臺上有白光徐徐地散落下來。

        她似乎是沿著一條走道一直走，不知怎地就走到了這里。

        祝暖枝心里覺得怪異，面上卻作出懵懵懂懂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走到這里來的……三師兄，這里不能來嗎？”

        宋驚原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能來，當然能來！”

        他看著祝暖枝，眼睛彎起，“小師妹，你需要什么書？我幫你找吧。”

        祝暖枝看著他，朝他一笑：“好啊，謝謝三師兄。”

        系統擔憂：“宿主，你就這樣放心讓他幫忙找嗎？先天條件單靈根還來找淬煉的方法已經很奇怪了，我總覺得他又開始懷疑什么了……”

        祝暖枝：“無所謂，反正他怎么測我也是單靈根。至于找書的原因理由，編一個就行。”他就是不信，又能拿她如何？

        環繞的書架間，黃綠衣衫的少女跟在藍衫少年身后，衣袖布料的摩擦和腳步踢踏的聲音，與交談聲相和，零落一兩聲，反倒顯得此處更靜幾分。

        陽光為書架上的木紋涂上高光，沉悶的味道在空氣中沉淀。

        窗臺上不知何時站了兩位老者。

        “這就是劍尊新收的徒弟？”

        為首的老者高眉深目，滿臉的皺紋和溝壑，看上去精神矍鑠，長發一絲不茍地束起，用羽冠銜住，發際線感人。

        他雙手背在身后，目光投向祝暖枝，眉毛皺得幾乎要夾死蒼蠅，開口就是無情批判，“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女子，除了長相稍好，看不出有什么過人之處。”

        站在他身后側邊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看上去慈祥和藹，氣質敦厚。他呵呵一笑，瞇著眼駁道：“大長老這話就說早了，我倒覺得小丫頭身上有不凡的氣質。”

        被稱為大長老的人橫眉冷目道，“你我意見向來不一致。在我眼里，這女孩走路時下盤虛浮，腿腳輕盈有余穩健不足，眼神也不夠堅定。這樣的人能有多強大的劍意？”

        另一位矮小些的老人站在二人后邊，留著長長的胡須，和眉毛，嘴角向下撇，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是對祝暖枝一萬個不滿意。

        那頭話音剛落，他就馬上露出“大長老實乃我互聯網嘴替”的表情，順著大長老的話滔滔不絕起來：“問鼎宗身為仙界第一大劍宗，外門已是千挑萬選，內門更是群英薈萃之地。他柳自衿依仗著自己是劍尊，便隨意收弟子，什么來路不明的都要，簡直是百無禁忌！”

        “如今竟還撿了個普通人回來，斬釘截鐵說要收她為徒，真是荒唐！他只顧著他自己，可有想到，世人會怎樣看待我們問鼎宗！？”

        二長老回過身，輕飄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捻著自己的胡須呵呵笑，“三長老別急，劍尊也不是糊涂人，他之所以答應要收她為徒，還不是因為，這位后生是難得的變異單靈根資質嘛。”

        空氣一下子凝滯下來。

        大長老也收起了臉上的表情，靜靜地注視不遠處的黃綠衣少女。

        三長老的臉色扭曲一瞬，隨后他冷笑一聲道，“仙界各大家族多少年的積累，百年方出一個變異單靈根，怎地他柳自衿一下凡人界，就剛好能撿到一個？真當現在的變異單靈根是地里的大白菜，想撿就能撿？我倒是好奇，她是不是真材實料的變異單靈根，諸位拭目以待吧！”

        二長老似是有些無奈，“三長老，你可別為難人家小孩子……”

        大長老垂著眼，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面兩個年輕人你來我往地交談，一雙眼窩因歲月磨洗而凹陷下去，目光也因此顯得更凌厲幾分。

        祝暖枝正在接過宋驚原遞來的書，忽然，她像是感覺到了什么，轉頭朝頭頂的窗臺望去。

        然而窗臺上空無一人。

        白光安詳而靜謐，在漢白玉的石柱上悠哉游哉地憩息。

        一切像是一場幻覺。

        祝暖枝又轉回頭，宋驚原正看著她，見她的目光投來，還歪了歪頭，一臉疑惑，“怎么了嗎小師妹？你在看什么？”

        祝暖枝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暖暖的笑，比三月春光還要暖融幾分，“沒什么。謝謝三師兄幫我找書，我請三師兄吃東西吧！”

        “哦，有什么好吃的？”宋驚原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祝暖枝在空間里掏了掏，拿出了那個已經是今天第三次登場的木質食盒。

        “是我早上的時候在自己的殿里閑著沒事做的一些芒果凍，本來就打算拿給各位師兄師姐每人一份的。”祝暖枝一邊解釋著，一邊把食盒遞給宋驚原。

        宋驚原接過，左手輕飄飄地提著食盒，手指轉了半圈觀察了一番，然后眉眼帶笑地看著祝暖枝打趣道，“既然是本來就打算給我的，那可就不能算謝禮了。小師妹，這樣道謝心可不誠。”

        祝暖枝像是被他說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恢復了堅定的表情，她看著宋驚原，水亮晶瑩的大眼睛里滿是真誠，“那三師兄想吃什么？我可以試著去做。”

        “雖然在烹飪上，我做得一直不算好……”祝暖枝垂下睫毛，有些羞慚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抬起頭，溫柔地笑著說，“但是我覺得，比起說話，實際行動更能讓別人感覺到我的真心。言語是有限的，也是容易產生歧義的，但是付出時間和努力，一定會被看見。我相信只要我用真心待別人，別人也會回饋我以真心。”

        微風將女孩臉頰旁的碎發吹拂開，露出她顴骨上一片漫開的淺粉色。她垂著眼，說話時溫柔細膩的咬字像是在念詩，眼睛里盛著盛夏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和閃爍星辰。

        宋驚原聽了這話，微微一怔。

        祝暖枝看向他，笑著說，“三師兄，其實和你有沒有幫我的忙沒有關系，無論你喜歡吃什么，我都愿意去試著做一下。”

        【宋驚原攻略進度百分之十。】

        系統：“翻譯一下就是——因為是你，我愿意。”

        祝暖枝：“不錯嘛系統，理解能力有所提升啊，什么時候背著我偷偷升級了？”

        系統嚴肅臉：“宿主不要亂說，我都是光明正大地升級的。”

        祝暖枝：“好咯。”

        系統：“不過我還是有點驚訝的。”

        祝暖枝好奇：“驚訝什么？”

        難道系統被她攻略的速度震撼到了？

        系統：“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真心很廉價……”

        它頓了一下，然后才說：“但沒想到這么廉價。”

        祝暖枝：“……”

        系統：“系統商城99一大包的芒果凍零食，這就是宿主的真心嗎？”

        祝暖枝狂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統：“宿主也不怕換來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

        祝暖枝馬上翻臉：“系統，你這是什么話！人家好歹撕開了果凍蓋子，還把它們完整地倒了出來，還裝進了食盒里面呢！人家也是很辛苦的呀，你為什么就不能站在人家的角度，為人家想想！”

        祝暖枝泫然欲泣：“你就知道罵我，你不知道宿主都是需要鼓勵和肯定的嗎？你這樣的合作方針，你吃棗藥丸！”

        系統：“……”他的宿主有一個演員夢。

        宋驚原看著眼前的祝暖枝，又感覺到了不久前那種熟悉的心悸感。

        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腿伸直，背也從書架上離開，整個人看上去拘謹不少，尤其是脖子上的暈紅，像天空沒涂勻的晚霞。

        宋驚原抿了抿唇，低聲道，“也不是非要你做……”

        祝暖枝假裝沒有聽見，瞇著笑眼，忽然湊近看他的眼睛，“三師兄，你剛剛說什么？”

        女孩白皙精致的小臉出現在他的視線里，還瞇著眼沖他笑。

        “！沒什么！”宋驚原像是被突然靠近的祝暖枝嚇到了一樣，脖子一下子漲紅，眼珠都不知道放哪好了，他慌慌張張地對祝暖枝說話，看也不敢看她，“你不是要借書嗎？還不出去，等門口的負責登記的人走了你就借不了了。”

        “啊，謝謝師兄的提醒！”祝暖枝像是忽然想起了借書的事情一樣，這才充滿歉意地對他說，“那我先出去啦，師兄，你要快點出來哦，我在門口等你！”

        宋驚原靠在書架上，湖藍色的長袍曳在地上。他小聲地說，“你等我干嘛？”

        “我等師兄陪我一起回宮殿呀。”祝暖枝無辜地看著他，“師兄不是要我給你做東西吃嘛？”

        “……不用了！你就當我沒說過這個事情！”宋驚原扭過頭，用發燙的后腦勺對著她，“回去看你的書！”

        祝暖枝疑惑地看著他，但還是點點頭說，“好吧，三師兄，路上小心哦，我走啦。”

        祝暖枝很順利地走了出去，她一邊和系統說話一邊回想剛剛和宋驚原的拉扯，一時間沒有注意到，她在跨過某一條線時，周圍的畫面忽地模糊了一下，連空氣都發出了極細微的嗡鳴聲。

        祝暖枝順利借到了書，在回去的路上，她一邊駕駛云彩，一邊和系統嘮嗑：“宋驚原感覺沒什么感情經驗啊，他那張臉就是標準的小太陽型愛豆，能當柳自衿的徒弟想必資質也不差，居然沒有被人撩過嘛？”

        系統：“可能與這里的人打小以來的生長環境有關吧，問鼎宗有條不成文的宗規，便是不沾情愛。”

        祝暖枝：“為什么是不成文？”

        系統：“因為也不是強制性的要求。你當然也可以碰情愛，但這將會遭到全宗上下大部分人的鄙夷，畢竟在他們眼中，沾染情愛約等于自甘墮落，劍道最講究的是劍意，堅忍的意志和目空一切的決心才能培養它，而情愛只會腐蝕一個人。”

        祝暖枝笑了笑：“情愛會腐蝕一個人的結論是怎么得出來的。”

        系統：“宿主深喑此道，應該比我清楚吧。”

        祝暖枝：“的確，我曾經遇到過很多人，他們有的為了愛情墮落，有的為了愛情變得瘋狂，有的犯傻。但我看多了，又似乎覺得這其實與情愛無關，而是蠢人本就是蠢人，情愛只是催化了他們的滅亡。他們是被自己的意志腐蝕，而非情愛。”

        祝暖枝忽然想起了那個白衣清泠的身影。

        林深霧重，她在一片山嵐里閉著眼打坐，背脊挺直如孤松，看人時連眼尾都是薄情的涼意。

        祝暖枝忍不住感嘆：“如果說有誰最不可能被撼動，肯定是蘇寄雪吧。”

        系統贊同：“在原著里，蘇寄雪始終是走大女主路線的，她熱愛事業多過愛情，終日醉心武學劍道，直到最后也只是和洛深確定關系，兩個人連手都沒拉過。”

        祝暖枝：“幸好我不用攻略她……”

        系統：“？”

        一開始是誰說要攻略女主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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