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牛道長捏著鼻子發出輕哼。
  “再來人，我就不給那人賒賬了。”
  悶頭在地上畫出第三個圈，牛道長將村民們取來的道具一一擺好，點上幾根香。
  灰煙裊裊飄起，帶著一股嗆人的煙火味。
  牛道長取出一張符紙點燃，燒成灰后倒進水碗，碗中清水很快變得渾濁不堪。
  “喝了。”
  牛道長捧著水碗，對林原命令道。
  【劇情道具：符水】
  【作用：或許沒什么用，只能讓人頭暈惡心，有害健康】
  林原攥緊拳頭，扯出一個假笑：“非喝不可嗎？”
  牛道長搖搖頭：“你要不喝，我的驅鬼儀式就沒有效果。”
  林原深吸一口氣，接過水碗，眼珠不安分地亂轉。
  旁邊，村民們把朱老三媳婦粗暴地按在泥地上，女人早就醒過來，此刻劇烈掙扎著，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悲鳴。
  村民強行把符水灌進她嘴里。
  林原收回目光，垂眸望著還漂浮著黑色紙屑的污水，心中思緒萬千。
  中鬼之后驅鬼，要順利推進劇情，最好配合npc行事。
  雖然剛剛心中也閃過將符水扔掉，或者把符水轉交給后來的玩家的心思，但林原不想那么做。
  在游戲里，她會被npc身上竄出的黑影襲擊，那么游戲定義的鬼是真的，與之對應的“驅鬼儀式”也是真的。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哪怕它違反常識。
  只要游戲規定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林原必須要完成儀式，才能趕出黑影。
  想到這兒，林原長長呼出一口氣，不再猶豫，干脆利落喝下符水。
  符水帶著一股怪味兒，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陣陣發暈。
  林原壓抑住想吐的欲望，彎著腰，步履蹣跚走進牛道長畫好的紅圈內。
  “行了，你們把她也放進去。”牛道長指揮道。
  村民們依言照做，朱老三媳婦躺在圈里，渾濁雙眼無神地睜著，似醒非醒。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鬧，林原循聲望去。
  *
  “朱麗葉，什么情況？”
  隊伍最后的閻翔龍問道，他四處張望，看到林原站在一個紅圈里，而朱麗葉站在人群外圍，似乎就是為了等他們。
  朱麗葉沉默地將目光掃過去。
  剩下四個玩家是一起趕到的。
  陳曉東背著依舊昏迷的封驍，呼吸平穩，看上去一點也不累，估計后半截路都是悠閑走來的。
  閻翔龍和鄭芷清站得很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算了，救人要緊。
  朱麗葉咽下這口氣，連忙回頭向道長招手：“牛道長，我的朋友到了！”
  她走到黃袍道長旁邊，語氣帶著一絲懇求，“還請道長救救他們。”
  朱麗葉走遠后。
  看到朱麗葉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反而是向一個npc打招呼，鄭芷清的眉微微一蹙，拉住閻翔龍的手，嬌聲道。
  “閻哥哥，你看這女的，她都沒把我們放在眼里。”
  閻翔龍感覺有什么在掌心輕撓，又麻又癢，帶著隱秘的刺激感。
  他玩味地笑了一聲：“那朱麗葉確實該死。”
  另一邊，聽到朱麗葉的懇求。
  牛道長臉上掠過得意之色，似乎因為這么多人有求于自己而驕傲。
  他拿出符紙，裝模作樣揉搓幾下，用香點燃，眨眼功夫，又弄出一杯符水。
  牛道長端來符水，正要親手給昏迷的封驍喂下。
  “咣當——”
  側面甩來的一只手將水碗打翻在地。
  鄭芷清無辜地將手指放在嘴唇上，飛快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牛道長面色冷了下來：“這可是你們的朋友，若你要如此對他，老道也救不了他！”
  聽到npc的指責，鄭芷清不以為意擺擺手，好似在炫耀自己剛才甩出去的那一巴掌：“老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一臭神棍，在窮鄉僻囊騙幾個蠢貨就夠了。”
  “想用符水騙我們，還差得遠呢！”鄭芷清得意一笑。
  牛道長氣得胡子都飛起來了，他低頭啐了一口，怒氣沖沖地回去繼續做法。
  清醒的三名玩家面面相覷，閻翔龍觀察了會兒情況，說道：“先把封驍放進圈里。”
  三個被鬼上身的人身處在圈內，除了林原站著，另外兩個都是躺著。
  林原看向牛道長，一切準備就緒，對方要開始“作法”了。
  果然，在村民們驚訝的眼神中，牛道長手持驅鬼幡，閉目凝神，口中喃喃念叨著什么。
  隨著咒語的節奏，他動作夸張地擺動身體，仿佛在與神明溝通。
  “老神棍就是老神棍，作起法來有模有樣的。”
  林原心里說道，隨后視線移向另外兩人。
  身處在驅鬼儀式的三個人中，朱老三媳婦最先有異動。
  這個可憐的女人渾身顫抖，在泥地上抽搐著，兩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腦袋，頭發被扯下來一片又一片。
  血流了整張臉，痛苦的吼聲連綿不絕。

  而她的反應，就像是應證了牛道長高強的法力一般，村民們拍手叫好，看著道長的目光無不敬畏。
  他們嘖嘖稱奇，興奮地聊天，說什么的都有，卻唯獨沒有對地上女人的同情。
  “看，牛道長的儀式起作用了！”
  “道長果然法力高強，現在朱老三媳婦這么難受，她身體里的臟東西一定也不好受！”
  “道長別停，停了鬼就不會被趕走了！”
  痛苦并非只出現在朱老三媳婦身上。
  同一時間，林原睜著紅腫的眼，腦子幾乎亂成漿糊。
  她看到牛道長在村民興奮的呼喊中跳得越發賣力，而她腦海的痛苦也越來越強烈。
  林原忍不住想把雙手按在腦袋上，像朱老三媳婦那樣，扯下一大把一大把的頭發，把頭皮都撕裂，讓血流向臉頰和脖頸。
  好像這樣就能減輕靈魂深處的痛苦。
  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做。
  林原兩眼腥紅，呼吸粗重而紊亂。
  雙手習慣性緊緊抱在一起，林原閉上眼睛，聽著耳邊的嗡鳴聲漸漸消失，一切歸于平靜。
  她再次睜眼。
  黑影從眼前飛去，消散在空氣里。
  朱老三媳婦坐在地上，狀態好了很多，目光清明，哪里還看得出之前的瘋癲樣子。
  忽然，林原想到什么，轉動視線想去找那個與她同樣被鬼上身的倒霉玩家時。
  牛道長夸張的，宛如老頑童一般的聲音傳來。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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