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藥人墓
昏暗的地底暗道中,一名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抱著個小女孩行走在其中。
少女行色匆匆,眉頭緊緊皺著。
突然,被她抱在懷里的小女孩開口道:“云月姐姐,昨天二丫死了。”
聲音啞啞的,帶一絲哭腔,顯然是已經(jīng)哭過很久了。
不同于小女孩的悲傷,驟然聽到這消息,云月甚至沒有停下腳下的步伐。
她只是緊了緊懷里抱著的小姑娘,輕聲回應(yīng)道:“知道了。”
波瀾不驚的語氣像是看淡了生死,只不過她那蒼白的臉色和驟然收緊的右手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
小姑娘畢竟年紀(jì)還小,好友的離開顯然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打擊,說完這句話她便兀自沉浸在悲傷中,任由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流。
不僅為了剛?cè)ナ赖暮糜眩矠榱俗约骸?
沒一會兒,地道中就充斥著她的啜泣聲。
眼見著小姑娘哭得快喘不上氣來,云月輕嘆一聲,停下了步伐。
“鈴蘭,別哭了。”輕輕幫她擦去眼淚,云月低聲提醒,“剛試完藥不能哭的,否則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鈴蘭用力地深呼吸,想平復(fù)自己的心情,反而打起了哭嗝:“可是我…我停不下來啊。”
一下接一下的哭嗝打亂了鈴蘭的呼吸,她慢慢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云月伸手撫了撫鈴蘭的背部,正想幫她拍拍嗝。她卻突然“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粘膩的液體噴灑在身上,云月連忙將緊抱著的小姑娘放下,一邊順著她的胸口一邊冷靜道:“鈴蘭你看著云月姐姐,不要再去想二丫,不要胡思亂想。”
然而這一口血似乎只是個開始。
鈴蘭的上半身倚靠在石壁上,鮮紅的血液不斷從她口中涌出,不僅浸濕了她自己的衣裳,也染紅了云月的衣服,然后又順著衣角一滴滴的混入泥土之中。
失血過多讓鈴蘭的身體迅速衰敗。
云月顫抖著手不停擦拭著鈴蘭嘴角溢出的鮮血,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道:“鈴蘭你不會有事的,姐姐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樣的話也不知是講給鈴蘭聽,亦或是講給自己聽。
然而,一直到原本素白的雙手都沾滿濃重的顏色,鈴蘭的癥狀也沒有絲毫緩解。
顧不了那么多了。
眼見著鈴蘭越來越虛弱,云月狠心咬破了手腕,強(qiáng)硬的塞進(jìn)了她的嘴里:“聽話,咽下去。”
“云月…姐姐,”勉強(qiáng)咽了幾口云月的血,鈴蘭終于不再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著話,“我…我好痛啊,我是不是…也…也要死了”
死?
才多大的小姑娘啊,怎么能就要死了?
雖然手腕上的傷口還在斷斷續(xù)續(xù)的流著血,但云月似乎并不滿意血流的速度,狠狠又在手腕上咬了一口,傷口處迅速溢出了更多的鮮血。
云月捧著手腕再次湊到鈴蘭嘴邊:“鈴蘭,我說過要帶你一起出去的,你一定要撐下去。”
可是鈴蘭卻不肯再喝她的血了。
她笑著搖了搖頭,任由那血液順著嘴角流下,也不愿意張口。
云月慌了,她撫了撫鈴蘭的頭發(fā),像往常哄她吃藥那般將她抱坐在腿上:“我的小鈴蘭怎么啦?聽話,喝云月姐姐的血,馬上就不疼了。”
尋常人家里七歲的小姑娘還賴在母親懷里撒嬌,鈴蘭卻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是生死,并且無數(shù)次的和死亡擦肩而過。
她見過很多人死前的樣子,有不甘的、有痛苦的。
那時候她也很恐懼死亡,但如今,真的輪到她要死了,她卻生出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終于不用再去試那苦到極致的藥了,終于不用眼睜睜看著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朋友突然死在自己面前了。
只是……
鈴蘭依戀的靠在云月懷里,突然覺得很愧疚:“云月姐姐,別再為我費心思了,你知道的…我終究會有這一天的。我能撐到現(xiàn)在…都是你在幫我,現(xiàn)在我…撐不下去了…”
云月不放棄地將在滴血的手腕緊貼在小姑娘的嘴邊,希望她能再咽下一點自己的血,哪怕一點也好。
“鈴蘭,我求求你了,張嘴再喝一點就好了。”
云月的眼淚一滴滴的在鈴蘭的臉頰上。
小姑娘卻貼心的安慰她:“云月姐姐,你別哭呀。”
也許是死亡真的要來的那刻,反而善待了眼前的女孩,鈴蘭的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剛剛吐了一地血的樣子。
但云月見此反而更慌了。
鈴蘭感覺現(xiàn)在身體無比的輕松,她甚至有力氣拿出手帕為云月包住傷口:“云月姐姐,你的血對我已經(jīng)沒有用了,我?guī)湍惆幌隆!?
兩人身上的衣物都沾滿了鮮血,鈴蘭從懷里取出的那條手帕也不例外。
血跡斑斑的帕子貼在云月手腕處,鈴蘭小大人似的道:“下次不許咬這么大的傷口了,會好的很慢的。”
云月哽咽著回復(fù):“我…知道了。”
學(xué)著剛才云月為她擦眼淚的方式,鈴蘭也舉著手小心翼翼的抹了抹云月的眼角,卻不妨自己滿手鮮血,將云月身上唯一沒有沾染上鮮紅的臉頰也染紅了。
她著急的想擦拭,卻越擦越多,于是低垂著頭喪氣地向云月道歉:“云月姐姐對不起,我只是想幫你擦一擦眼淚,但是我好像連這件小事都搞砸了。”
“傻鈴蘭,你不用道歉,你沒有搞砸什么,”云月伸手輕輕握住鈴蘭撫在臉上的手,忍不住想用自己的體溫將眼前人的手恢復(fù)到以往的溫度:“是姐姐對不起你。”
“姐姐沒有對不起我,姐姐是對我最好的人啦。”鈴蘭小小的手掌被云月包在掌心,溫暖極了,她努力笑得甜甜的,就像云月第一次見到她那時那樣。
“我已經(jīng)試了三個月的藥了,是除了云月姐姐之外,試藥時間最長的藥人了。”
云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像她往常試藥回來時那樣安慰道:“是啊,我們鈴蘭真棒啊。”
“可是我知道,這是因為云月姐姐偷偷滴了血在我每天的飯食里,我才能撐這么久的。”鈴蘭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睛,就像往常和云月說俏皮話時那樣,“但是這次我是真的撐不下去了,云月姐姐不要怪我。”
試藥十年,鈴蘭是云月這么多年里唯一包庇過的人,因為她才七歲,小小的年紀(jì)就進(jìn)了這吃人的藥人墓,就像當(dāng)初的她自己那樣。
云月輕嘆了一聲,將鈴蘭摟在懷里:“鈴蘭這么乖,姐姐怎么舍得怪你。”
回光返照也不過是一時安慰,鈴蘭其實早就沒有力氣了。她軟軟的伏在云月懷里,又開始止不住地吐起了血:“咳咳,云月姐姐…你…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說話了。”心疼鈴蘭此刻的狀態(tài),云月抱緊了她道,“我們的小鈴蘭就這樣靠在云月姐姐的懷里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命運太過波折的女孩,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懂事的讓人心疼。
鈴蘭閉上眼睛,輕輕道:“我是有些困了,云月姐姐你拍拍我吧!以前阿娘還在的時候都會拍拍我,哄我睡覺的。”
“好,姐姐給我們小鈴蘭拍拍,哄你睡覺覺…”
一下、兩下、三下…
云月手下輕柔的拍著鈴蘭的背部,心中默默數(shù)著數(shù)字。
一直到第一百三十七下,懷里的鈴蘭徹底失去了呼吸。
但云月也沒有停下手下的動作,依舊輕柔的哄著她睡,一直數(shù)到將心中所有的情緒消化殆盡,才俯身將小姑娘抱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地道的盡頭。
這座藥人墓,是一座會吃人的墓。
這墓很大,但藥人們能去的地方只有藥房和居住的石室。
一條綿長且陰暗地道連接著藥室和石室,路上經(jīng)常會倒著些支持不下去的藥人,他們甚至支撐不到回石室體面的死去,只能破敗而不甘的倒在半路上,然后沉默的被守墓人悄無聲息的處理了。
但云月不想鈴蘭也這樣破碎的死去。
抱著鈴蘭回到空無一人的石室,云月將她安置到屬于自己的小房間里,雖然守墓人依舊會在固定的時候出現(xiàn)收走鈴蘭的尸體,但云月不想讓她孤獨的呆在外面石室里。
是的,云月?lián)碛幸粋獨屬于自己的小房間。
因為她在墓里住了十年,是除了煉藥的德善師太以外,在這兒待得時間最長的人。
墓里時不時會進(jìn)來些新人,絕大部分撐不過一個月就會死去。
但云月不同,自從六歲進(jìn)了這吃人的墓里,一直試了十年的藥,也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
是以德善師太經(jīng)常將她帶在身邊。
十年里,德善師太不停地放云月的血用來研究所謂的長生不老藥。
但事實是——她煉制的丹藥除了云月,其他人吃了都活不過三個月。
而最近進(jìn)墓的這一批藥人里,鈴蘭是最后一個走的。等守墓人領(lǐng)走她的尸體后,照慣例很快又會進(jìn)來一批新人。
到時候,就是她離開的機(jī)會。
其實云月差一點兒就能實現(xiàn)對鈴蘭的承諾了。
三個月前,就在鈴蘭她們進(jìn)來的那天,云月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藥人們進(jìn)出的通道。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為離開做準(zhǔn)備,只等鈴蘭撐過了三個月的試藥期,她們就可以趁著下一批的藥人被補(bǔ)充進(jìn)來時逃走了。
可是現(xiàn)在,就只剩下云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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