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芙蓉
第五章
白芙夭都沒跟陸幀謝遂再次道別就急匆匆回了天香樓,徑直找到管事看了畫師名單才信了紀禾在這一世根本就沒有來的變化。
“怎么會沒有。怎么會沒有呢!”白芙夭沒有哭,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比哭還要難看。
她在管事的院子里不停轉來轉去,趕過來的阿嬌跟她說話都聽不見,好似魔障一般。
重生一世,姜玉河突然收徒,還有紀禾的沒有出現突然讓白芙夭對未來充滿了恐懼。
如果……如果紀禾他根本不在這一世,她該怎么辦?她該靠什么活下去,度過這漫長毫無意義的余生?白芙夭指尖顫顫,一時之間只覺得前路迷茫,自己走不到遠方。
然而除了找,她還有什么法子。
“阿嬌,喊人備車,我現在要出門!”
“小姐要不我給你梳個髻換件襯身的衣裳再備車吧?”阿嬌看著白芙夭狼狽的衣衫、散亂還濕潤的頭發忙言道。她家小姐最是注意儀容,便是病時出現在別人面前也是好生打扮不讓人瞧輕了去。
她是怕白芙夭回頭會懊惱才提醒,誰知白芙夭嫌礙事連披風都扔到了地上:“這個時候誰要在乎這些!誰要在乎以后!”
阿嬌被白芙夭的爆發嚇到,安撫了兩句趕緊去喊人用車。緊隨其后跑過來的紅姑都沒攔住人,再看白芙夭,小祖宗臉色鐵青一副誰敢煩我誰就給我死的樣子,著實不敢在這個時候觸她霉頭,只能訕笑著送白芙夭走到門口。
“白小姐,要去哪里?”剛送白芙夭回來的車夫又將車趕到天香樓門口。
“去——”白芙夭握緊掌心,說了這個字便咬緊牙關臉色緋紅。白芙夭把臉別到一邊胸膛起伏,小聲地喘著氣。
這是白芙夭生氣的表現。
阿嬌不敢言縮在一邊,眼睛卻偷偷看白芙夭,是、是因為那個紀禾的畫師嗎?
可她的印象中她家小姐并沒有與一個叫紀禾的人接觸過。更別提那人還是窮酸的畫師,能接天香樓畫單的必然過得捉襟見肘,怎么也不像是能見到她家小姐的人哪。
白芙夭是在生氣,但她是在生自己的氣。
紀禾連她月事帶喜歡用哪位繡娘縫的都知道,她卻連紀禾在京城住了幾年的地址都不清楚。
他們唯一聊到那段過去,紀禾只說過:“我在考試院的那間房子,之前趕考的前輩在梁上刻了‘菩薩保佑,每試必中’八個字。不過他連考了三年都落榜了。”
“那不是很晦氣嗎?你不該租那間房子的,興許就是風水不好你才讓人鉆了空子……”
紀禾搖頭笑笑,將白芙夭攬在懷里:“中與不中與它有什么關系,我其實很喜歡那里。”
白芙夭不解,又很心疼。從小鎮獨自出來到京城趕考,沒有父母親友支援的紀禾不光要自己賺花用,還要拿出時間學習,最后的結果更是讓人心寒,那段回憶想必是不愉快的,紀禾沒必要跟她強顏歡笑。
所以她無言拍拍紀禾的背安慰,男人感受到白芙夭的情緒,很認真地捧住她的臉:“是真的喜歡,沒有騙你。那間院子里種了很多我喜歡的花,到了夏天真的好美。”
回憶就此打住。
“去考試院。”白芙夭說道。
刻的字她知道,喜歡的花她也沒認真問紀禾,考試院上千間屋子,她不知道紀禾住的那間,那她就一間一間地找過去。
短短兩天時間,整個考試院的人就知道有個還沒及笄的小丫頭拿了一箱子金等在巷口,誰能找到一間屋子梁上刻著她要找的字,誰就能拿走這一箱金。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梁上刻字的房子許多許多,有的考生為了得那一箱金還試著自己刻了話在梁上,但怎么可能猜得準。所以小丫頭就一直等,她身后的馬車也一直等,從太陽出來到太陽落下,風雨無阻。
六海是在很晚的時候才回到考試院,一個月前他收信說母親病重,匆匆忙忙趕回家在床前伺候了段時日,請大夫、買藥叫家里狀況捉襟見肘,根本沒辦法支持他繼續趕考下去,于是六海這次回京準備收拾收拾行囊回老家,種地也好打打散工也好,比做書生有錢就行。
心情低落的六海收拾了些用不上也帶不走的東西給租隔壁屋的書生送去,道別的時候聽說了那一箱金的懸賞,也知道有人特地來問,六海想了想,自己屋子梁上也有字來著,他覺得影響自己的志氣就用小刀刮掉了。
此時已經是黃昏正晚,阿嬌坐在巷口數了最后一遍螞蟻再起身來到馬車前,她怕別人知道這里坐的是白芙夭從來只在外面跟白芙夭說話,簾子也不撩。
“小姐,今天已經很晚,我們要不要回去啊?再待下去天就黑了,紅姑現在已經很不高興,就算是提七殿下還有謝先生的名頭都不好使了。”阿嬌很忐忑,不知道她們在這里的意義。
已經五天了。能一起住在考試院這種地方的考生其實都沒多少錢,真該有消息早就有,何至于到現在。白芙夭不光讓她在這里守株待兔,還花了重金請人一間間院問過去,雙管齊下都沒有什么結果。
她很懷疑小姐是在做夢。根本就沒有那樣一間房子,也沒有那個人。
“阿嬌。”
小丫頭打起精神應了聲誒。
車里人的聲音很虛弱,帶著些自嘲:“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所有的都不存在?”
阿嬌頗為心虛:“我沒有這么想……”
“可我是這么想的。”
車內人手指搭在窗棱,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胳膊腕兒細細瘦瘦一圈。短短五天,白芙夭努力養起的好顏色就退回到之前被白珍兒下毒時,比下毒時更差的就是精氣神也沒了,從內二外散發著喪氣。
白芙夭都開始懷疑,上一世是幻覺吧?她知曉百香樓有那種藥,給樓里客人助興用的,服了它會產生許多幻覺,在幻覺里自己經歷的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
白珍兒給自己下毒才讓自己做了南柯一夢。
“算了。走吧。”
阿嬌聽得白芙夭要走心中一喜,這才敢提起紅姑讓她問的話:“小姐準備再來幾天啊?公子們遞過來要見小姐的帖子都堆得有我這么高了……”
“不來了。”
“誒?”
“以后都不來了。我認命了。”
阿嬌聽不懂什么認命不認命,只知道再也不用過來吹風曬太陽就高興,跳上馬車跟車夫說:“回百香樓!”
“等等!”
阿嬌已經渾身舒坦地坐在馬車前,聽到這句等等就又不舒服了。一個微壯長相憨實的男子從考試院跑出來,見阿嬌要走趕緊又快了兩步。
“你們是拿一箱金找房子的人嗎?”六海擦了下額頭的汗來到馬車邊。
阿嬌答得敷衍且不高興:“啊……是的。郎君有什么事嗎?我們還是走我們的,今兒個得快些,指定能趕上小廚房胡師傅做的荸薺糕……”
六海本來也只是試試的想法,見懸賞的小丫頭并不熱絡只跟馬車夫說話想快點離開這里,碰碰運氣的心思歇下大半。
“我是想說我租的那間屋梁上有刻字。”
“哦,刻的是什么。”
六海已經有了去意,他明早就搬走,東西還沒收拾完得忙好一陣:“也沒什么吧。我其實已經用小刀去掉了。那類求菩薩保佑的話,我覺得不是你們要花這么多錢找的——”
“你再說一遍?”
已經轉過身去的六海聞得聲音換了個人,奇怪轉身,就看到車后的窗簾被猛地撩起,一個女子期期看他。
女子沒有盤發,也沒有戴任何首飾,烏亮秀發披散而下,素面朝天,臉色有種病中的蒼白,卻根本讓人移不開視線。
“你能說一遍,上面刻的字是什么嗎?”
六海心如鼓擂,怎么說的都不知道:“菩薩保佑……”
這句話甚至都沒說完那女子就放下了窗簾,六海想,大概讓她失望了吧。那么多人、那么多間屋子,怎么能正正好好就是他呢。
正是失落之際車廂顫了顫,那邊門簾撩開,女子竟直接在那個丫頭的攙扶下下了車。
她望著六海,唇瓣顫顫不能言,眸子里面像是藏了一團火。
六海租住的屋子是個很小的宅院,里面住了六七個人,都是家境貧寒的學子。如今正是陽春時節,京城偶爾會雨,這里的墻壁就潮得長了苔,除此之外院落倒也算整潔。
白芙夭跟著六海入了他的屋。
六海的東西拾掇了一半,房間亂的很,他頗為羞赧地指了下房梁底下。
“就在那里。”
字已經被刮去,只有一星半點的痕跡展示出它曾經的樣貌。
白芙夭從那模糊的字樣收回視線環顧四周,她現在是與那個歲月里的紀禾重疊了嗎?
這里好小,小到只能放一張床一張桌,站兩個人都會面貼著面那種。如果住進來,所有的書、衣服都得堆在這么狹小的空間里,不知道睡覺是不是都得蜷著腿。聽那個叫六海的書生說,這間屋租下來,一個月只要半吊錢,是考試院里最便宜的屋子。
此時夜幕也至,屋外傳來醉酒歸來人的腌臜亂語,指天罵娘感慨生不逢時命運不公,哪怕合著門此處也聽得特別清晰。
見女人皺眉六海更是尷尬:“平日里不順心的事多,總會有人喝點小酒,到半夜就好多了。”
白芙夭再不看什么,從房間里轉身而出。
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喜歡的!
這么破爛的人生紀禾你不來才對!你來受什么苦!再活一世,去到富貴人家做大少爺才對!
等在門外的阿嬌見白芙夭出來趕緊跟上去,可白芙夭步履極快,腳步又虛浮,兩步下去沒注意到臺階。
“小姐!”阿嬌伸出手臂拉扯不及,就見白芙夭倒頭就栽下去。還好前面有一片石欄,白芙夭雙手下意識扶住石欄,人將將坐到地上。
這一摔摔得不輕,心都麻木了,竟然沒感覺很痛。
這時白芙夭才見著這院子里的小小設計,她驚詫看到石欄圍著一方水池,里面鋪滿了蓮葉,月色下,幾只才露出尖尖角的芙蓉花骨朵兒悄然搖曳。
阿嬌跑過去要扶人,卻見白芙夭癡癡看著小小水池,眼淚一顆一顆地滴落。
“小姐!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摔痛了?”
“阿嬌,這是芙蓉對吧?”
“是芙蓉,要是小姐想要芙蓉,我們讓人去尋,或者跟哪位公子說一聲,一定巴巴地把最好的芙蓉花送到小姐你面前……小姐,你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暮色柔美,映照在女人漂亮的臉上結成光華,淚滴晶瑩,盈盈如許,無論阿嬌怎么擦都擦不完,她像是將一生的苦痛都要流盡。
白芙夭。芙閣。芙蓉。
紀禾,你傻不傻。怎么會有人因為喜歡一個人而喜歡上一種花呢?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能連上了。她重生的時間來到姜玉河收徒那日,從那時命運其實已經顛倒翻轉。
本來遙不可及的幸運,突然唾手可得。
憑什么?
她什么也沒做,是誰更改了她的命運?
“來世將我所有的福氣都給你吧,愿你平安喜樂,愿你一生順遂。”
“你呢。”
“我,愛一個人太苦了,芙夭,我們不要再相遇了吧。”
這回白芙夭什么都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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