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夜欣然望著眾志成城的百人隊伍，腦海中再次多出了一段與她不相干的想法。【時光真是件神奇的東西，你或許真不記得了。】

        記得什么？

        趙子夜迷迷糊糊地想著，就見一字一字地冒出了那句話。【……記得你曾經對這一世抱憾終身，難以忘懷啊！】

        望著這句話，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和寒意席卷上趙子夜的靈魂。

        濃濃的心悸感從心中涌出，好像一只無形的大手將她的心臟攥在了掌心，令她喘不過氣來。她到底遺忘了什么？她想提醒自己什么？

        趙子夜臉上浮現一抹變幻莫測的掙扎之色，最終她還是咬牙不去理會那道意識的惑人之言，繼續向前走去。

        就算她真的遺忘了什么又怎么樣呢，只要她活著，只要她不死就行。她可以慢慢尋找答案，慢慢解決問題，總會有辦法的。

        趙子夜露出一抹微笑，繼續向前走去，越往前走，神情便越堅定。

        但這時，白仲卻不欲和年幼仙君談這行兵打仗之事，對她星目紅唇的相貌和如沐春風的笑容更是毫無所感。

        他眼睛直勾勾看著手中那寒光奕奕的神器，愛不釋手。

        戰國時期并非沒有鐵器。

        鐵器就出現在春秋初年。

        戰國不光有冶鐵，楚國南陽宛城還發展極為繁盛。

        但普通鐵劍卻難以抵擋秦國的青銅兵器。

        并且這個時期，青銅業在秦國已經達到巔峰，武器幾乎標準化生產，冶煉出的成品誤差不超過零點幾毫米！

        所以在秦國鋼刀十分罕見，更別說千年后那些做工精良的唐刀！白仲誤以為是仙兵寶器，便是如此。

        直播間內，彈幕亂七八糟，全是武將眼紅白仲與那些騎兵之語。

        趙子夜許久未瞧鏡頭，想起來看過去道。“吶，各位觀眾老爺們，如諸位所見，這古人就是這般………”

        在鏡頭前放大的少女面孔上比最初的柔弱多了幾分堅毅的味道，但依舊一如既往的欠揍。

        說著，她還故意扯了扯嘴角，停頓了下，聳聳肩。“沒見識~”

        “如此唐刀，主播我還有五百二十一把，人手配備一個都可以！”

        沒有見識的嬴政、李斯他們望著那大屏幕中的仙家寶器，看得眼睛都紅了！

        臺下的秦國老臣們也同樣宕機！

        尤其是蒙恬、甘羅這些武將更是檸檬樹下檸檬精，檸檬樹下你和我！紛紛眼冒綠光，恨不得現在就身在當場！

        如此珍貴的神兵利器，你竟然說還有五百二十一把！還說在場的每人送一份？

        寶刀贈英雄，梟雄愛江山！

        看得甘羅、蒙恬他們差點留下垂涎的口水，但趙子夜這時候還在往他們心上潑油。

        “若白仲換上楚國兵甲，帶上這群人突襲，然后再敵退我進，敵駐我擾，進行游擊……不被聚而圍剿，該有半成勝率吧？”

        趙子夜心中發笑，但眼中帶著些許興味，依舊摸著下巴，對著那個后世的那些小朋友苦惱道。

        “但具體怎么打，怎么制定作戰細節，不是主播的強項。”

        “我不插手。”

        “到時候你們就看白仲帶著唐刀營，替我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院！”

        “一刀撂倒所有楚兵吧！”

        趙子夜說著又用那張木木的和死魚一樣的面癱臉，對鏡頭比了個心。

        蒙將軍：“你說什么！！！”

        蒙恬絕倒！

        蒙恬羨慕！

        蒙恬想取而代之！

        身為武將，他最喜歡的就是像趙子夜這種不插手自己工作的領導了！

        此時就恨不得就變成白仲去打那楚軍。彈幕上全都是他強烈的心聲：

        “我可以！我也可以！！我真的可以！！！”

        “讓我去！”

        “神兵給我，讓我去！！”

        蒙毅拉都拉不住他哥，只能無奈看著那些和他哥一樣眼睛急得跟兔子一樣的武將。

        “公子，軍中多人腹瀉不止。”

        “嗯。”趙子夜抱膝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知道了。

        她帶著隊伍行至淮水邊，才到中途，天色便已經漸暗。

        趙子夜望著前方昏黃的景色，感覺像是一個可怕深淵。而佇立在那遙遠幾里之外喝酒聊天的楚軍陣營，此時讓她感到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種深沉的壓迫。

        趙子夜站在那里，竟有只身一人扎進黑暗中掙扎往前的感覺。

        這場景似曾相識……

        總感覺她不止一次身陷囹圄，只身一人投身于黑暗中。眼前似又浮現出幼小還夠草芥高的她站在冰天雪地扎馬蹲，望著那晴空萬里的湛藍天空，不止一次生出野望。

        不，準確說這記憶不是她的，而這位秦公主的。

        贏子夜自小因出身呂氏而遭到嬴政不喜，而母族為了謀權奪利，自小掩蓋她真實性別，將她當做男子養大。她因排名而對帝位生出野望，最后在十三歲這年尾隨大軍出征……

        再然后陷入了更深的深淵。

        趙子夜摸了摸依舊感到鈍痛的心臟，腦海中秦公主的那些在黑暗中掙扎片段以及最后被殘忍戮殺的片段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難以言喻的疲憊感涌上心頭。

        即便趙子夜是那種“除了在網絡上吐槽時活躍，其余時候都是寡言寡語”的冷血動物，也不免和她共情了。

        ——我賭輸了。

        趙子夜看向那些因為舟車勞頓和誤食毒湯開始腹瀉不止的秦兵們，看著他們病懨懨蠟黃的面容，鋒利漂亮的鳳眼聳拉著。

        腦海那段意識在安慰她。【沒事，你輸了不止這一次，別灰心。】

        可趙子夜卻覺得很諷刺。

        ——我不覺的你這是在安慰我。

        趙子夜在豪賭，兩害之間取其輕，服用毒湯無疑飲鴆止渴，然而這場賭博卻以她的失敗告終。未戰，先敗一步。

        焦躁的氣氛又開始緩緩回升。

        攻楚之行是趙子夜的房間任務，她答應了系統便就要做到。這是作為一個程序員最基礎的執著，刪代碼重寫，只是基操！

        趙子夜垂著眼，眼神更陰郁，似在思慮什么。【短暫的勝利不會長久，希望你考慮清楚，要活著就絕繞不開奪嫡。】

        白仲問她：“公子，還要打嗎？”

        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要！”

        她被說動了。

        將領目光彼此交流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有些士伍因為趙子夜是神仙，暗自慶幸；有些卻因為腹瀉不止，惶惶不安。

        但自獲得仙兵后，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決定要與楚軍死戰到底！

        就這樣沒一會兒，幾位百將就傳令：“秦公子要選一隊善使秦弩的人馬，留下布置陷阱”。眾人自然是踴躍自薦，然后被選出最優秀的幾百人自覺出隊。

        直播間，眾秦臣皆翹首以盼，以為趙子夜跟白仲說的在后方坐鎮，便是在楚軍戰場四周盤桓，給白仲壓陣！一有頹勢，便親自出手！

        但是好家伙，這仙君竟然是個鐵憨憨，留在原地刨土，撒手不管了！

        而那白仲更是比他還憨。

        神仙不管，他竟敢就心一狠，帶著三百秦兵手握唐刀，腳跨駿馬，輕裝上陣！

        此時，這支部隊像是一群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羊羔們，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氣勢，奔向百里外的楚軍帳營，奔向虎口！

        直播間看趙子夜這傻狍子還帶著兩百個秦兵，人朝黃土背朝天，往土里埋一些不知所謂的黑疙瘩，紛紛大急。

        孤軍奮戰，此乃大忌！

        過了一會兒，趙子夜便看到有個彈幕忍不住發了三條同樣的提問。這次終于不是贊譽仙君或者辱罵她無能的話了。

        李廷尉：“額……主播我能問下，您現在這是在做什么？”

        李斯一臉懵逼地看了好半天趙子夜和一群甲士挖土，也沒有看懂她的意思。

        “你動動腦子就可以了。”系統道。

        趙子夜正囑托士伍那些埋地雷的注意事項，不想理會這略顯白癡的問題。但系統不一樣，它征戰直播間吃的便是粉絲的情緒值，見狀便貼心提醒她。“和觀眾互動一下。”

        趙子夜擰眉，慢慢將頭挪向鏡頭。“麻煩抬頭看看主播房間名。嗯……我最開始說了，我現在的任務就是帶領你們去逆轉敗局，現在也是為此做努力著。”

        “如果順利的話，你們可能會看著主播一路過關斬將，最終在大秦稱帝。不順利的話，記得那天給主播燒個紙，便是心意。”

        話音剛落，咸陽宮內就響起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頓時，李斯望過去，就看到趙高正滿臉駭然地坐在地上，指著光幕駭得半天說不出話。

        反賊！活生生的大反賊！

        蚩尤在大秦登帝，秦王怎么辦？這不就約等于“要秦王的命”嗎！

        系統也十分無語。

        它怎么不知道有要求過秦公主稱帝？它怎么不知道擁有小強般變態生命力的宿主還會死？而且誰說戰爭一定要真槍實刀的干？

        想想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想想張飛三聲大喝將夏侯杰活活嚇死，想想諸葛亮罵死王朗，哪個不陽光，哪個不符合核心價值觀？

        系統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而趙子夜想的卻是另一片腥風血雨。

        槍桿子里出政權，學習過清末、民國、抗日歷史的趙子夜，習慣了打直球和固執，就是怕紙上談兵會出問題。

        畢竟她只是個程序員。除了剛穿越過來秒暈的那次，她就沒經歷過戰爭，所以對那些太過血腥的決定，內心也是很沒底。

        趙子夜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能接受的住，就更不敢想后世的那些小朋友會不會被直播畫面嚇哭了。

        畢竟在她看來，那些孩子心性還不成熟，就被系統擄來當征戰直播間的觀眾，萬一留下什么心理陰影怎么辦？

        被她認為心性不成熟的贏大佬分別給了李斯和趙高兩人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后回過頭對趙子夜祝福道。

        “希望主播能完成任務。”

        趙子夜聞言露出了一個斯文的笑。“謝謝。”

        很顯然，嬴政也被親兒子先前直白狠厲的篡位發言驚到了，但他并不害怕。

        有挑戰有強敵，他才更感興趣。而且嬴政根本不覺得區區一個神明便能將他從王位上拉下來。

        他向來信人定勝天！

        但嬴政不怕，不代表他臣子們不怕。

        現在秦臣們皆因為趙子夜這句話，不再以為蚩尤降世乃秦國祥瑞！這恐怕是個大禍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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