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坦白了？你連撒謊都懶得做了嗎？”

        隔著一張吧臺，陸姿覺得自己看不清丈夫的神情，她也揣測不清丈夫的心思了，是什么時候他們隔了那么遠？

        “我不想騙你，陸姿。”江宋渝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道，“我告訴過你，如果沒有蘇則情，我可能是個殘疾人。”

        “因此，你要用一千五百萬還這個人情嗎？”陸姿質問道。

        江宋渝重重地擱下了手中的玻璃杯，紅色的酒在杯中晃了晃，“一千五百萬還不足以還這個人情！”

        陸姿自嘲了一聲，自己最討厭深陷在家長里短當中，也不想做動不動做懷疑丈夫的怨婦。她嫁給丈夫的原因，也是貪圖江宋渝無父無母，背景簡單，江宋渝即使是這樣的草根家庭，依然鉚足了勁在往前沖，這讓她看來非常難得。

        她陪著丈夫度過了人生低谷，也見證了丈夫從一無所有的窮學生成為作擁幾億資產的大人物。

        可現在丈夫卻爽快地借了一千五百萬給他的前女友。

        她即使再理智再體面，此時此刻也不能保持平靜。

        “抱歉，阿姿，我不該沖你發脾氣。”江宋渝緩了緩情緒，對著陸姿道歉道。

        陸姿深深地吸了口氣，聲音放低，又問道：“她遇到了什么困難，需要一千五百萬？”

        江宋渝沒有說話，陸姿堅持不懈地追問道：“事到如今，還不能告訴我真相嗎？”

        “她女兒失蹤了。”

        “失蹤了？”陸姿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

        江宋渝目光忽閃幾下，抿了抿薄唇，解釋道：“確切地說是被綁架了，綁匪剛開始要兩千萬贖金，則情已經同對方交易了一次，付了兩百萬贖金。對方后來同意再付一千五百萬贖金就會放了劉璐”

        陸姿眼里滿是震撼，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自覺地來回踱步了會兒，問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江宋渝對妻子的反應有點驚詫，反問道：“這重要嗎？”

        陸姿還在揣測，孟濯忽然搬家是不是和劉璐的失蹤有關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過了會兒，她又問道：“報警了嗎？”

        江宋渝蹙眉，霍然抬頭看了看陸姿，短短回道：“沒有。”

        “沒有？“為什么？”

        “則情擔心匪徒會撕票。”江宋渝緩緩解釋道。

        “難道她認為匪徒會因為給了錢就放了人嗎？”陸姿簡直難以置信，蘇則情竟然答應了匪徒的要求。

        “江宋渝，你也是接受過高等學府的教育，蘇則情是因為女兒被綁架了，慌了神，才會以為給了贖金，綁匪就會放了人。”

        “那你說怎么辦？”江宋渝忽然打斷了陸姿的話，眸色很暗很深道，“如果是你女兒被綁架了，而匪徒很可能就在你的身邊，你的一舉一動都被監控。那么你還會報警嗎？”

        陸姿啞了嗓子，她滾了滾喉嚨，丈夫忽然這么嚴肅地看著自己，她莫名覺得有點心煩意亂，她有些生氣，生氣地不僅僅是丈夫私下背著她借給了前女友一千五百萬，更是生氣二人的信任有了危機。

        她自以為丈夫不會騙自己，但全是自己的臆想。

        “宋渝，你有必要對蘇則情做到這個地步嗎？”陸姿薄唇打著顫，又問道。

        她失去了理智，聲嘶力竭地喊道“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也有自己的丈夫，被綁架的也是她的女兒。你現在算她什么？”

        江宋渝的薄唇已抿成微微泛白，他并不想同妻子吵架。他起身，眼里已經有些醉意，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想要上樓，偏偏被陸姿叫住。

        “江宋渝，我懷孕了。”

        江宋渝忽然停住腳步，猛地轉身回身看向陸姿，陸姿眼里噙著盈盈水光：“我們有了孩子了。”

        他們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真的嗎？”

        江宋渝迅速回身緊緊抱著妻子，伏在她的肩上，口吻里懊惱不已：“對不起，小姿，我剛剛不該對你那個態度。”

        她輕輕摩挲著丈夫的肩膀，眼里還噙著一絲淚：“宋渝，我們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真的很開心，我想和你一起照顧我們的孩子。”

        “好。”

        “從今往后，你不要再騙我了好嗎？”

        “我答應你。”

        江宋渝松開了陸姿，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又說：“孕婦要早點歇息。你現在什么也不用想，好好睡個覺。”

        “嗯嗯。”陸姿點了點頭，口吻里帶著撒嬌的意味，“宋渝，以后你能不能早點回家？”

        “當然，小姿，律所的事情，你該交給新人就交給新人，不要太拼了。”

        江宋渝暖心地囑咐，讓陸姿連連點點頭，她躺在床上，江宋渝幫著她掖好被子，親了親她的額頭，又說:“我去書房忙會兒工作。你先睡吧。”

        “嗯，你也不要太遲睡了。”

        “放心吧。”

        江宋渝把房內的吸頂燈關了，只留了一盞地燈給陸姿，等到江宋渝合上臥室的門，陸姿忽然從被窩里坐起，她劃開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等對方接起的瞬間，她不由分說地追問道：“喂，小濯，你和劉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聽筒對面一陣沉默，半晌，才聽到孟濯震耳欲聾的哭泣聲。

        “小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孟濯哽咽了好一會兒，才道：“陸律師，我弟弟病了，你能過來幫幫我嗎？”

        8

        和江宋渝分開后，蘇則情莫名其妙地上了公交車。她今天的狀態不好，上了公交車，才發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上的這輛303路公交車經過哪里，有沒有到她的家。

        這一路的公交車都是一些下晚自習的學生，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聽到公交車的報站，不自覺地就提前下了車。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再次站在了派出所的對面。

        看著岳城派出所幾個大字，她有些晃神，她應該相信警察呢？

        寒風凜冽，她就孤獨地在派出所對面的馬路上站著，就這么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過了半小時，她終于鼓起勇氣過了冰冷又黝黑的馬路，來到了派出所。

        接待她的是個年輕的警員，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熱絡地問她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她緊張地咬著下唇說：“我女兒失蹤了。”

        警員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謹慎地問道：“你女兒什么時候失蹤的？我們去里面做個筆錄吧。”

        見蘇則情沒有反應，年輕的警員又寬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現在到處都有監控，找個孩子還是很容易的。你要相信人民警察。”

        蘇則情的表情有些凝滯，半天才抬起腳步，跟著警員穿過長長的走廊。可在進去的瞬間，她又后悔了。

        陡然間，她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大作。她卻沒有反應。年輕的警員疑惑地看著她，提醒道：“您的手機響了。”

        “哦。”

        她舔了舔嘴角，手無足措地接起手機。

        手機對面卻無人說話，蘇則情掛了電話。卻忽然感到心跳加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用上心頭。

        她強迫地讓自己鎮定下來，對著年輕的警員微笑道：“我丈夫打電話跟我說，找到女兒了。”

        警員的眼里還有些猶豫，她又笑著解釋道：“她就是上自習課晚了，謝謝你啊。”

        話畢，她緊張不已地離開了派出所，不由分說地就跑了起來。不知道跑了多久，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她如驚弓之鳥一般差點要把手機拋出來之時，看到了來顯上的名字是慕平。

        她迅速接起手機，“喂”了一聲，聲音也變得不自然地在打顫：“慕平——”

        “則情，你在哪里？”

        “我——”

        她這才恍然自己跑了一路，已經來到了大橋上，橋下面是波光粼粼的江水，對面是繁華的城區，燈火闌珊。她不斷地呼氣，冷森森的空氣仿佛帶著碎冰般鉆入鼻子，又鉆入喉嚨，她止不住地咳嗽，最后發現眼睛不自覺有了濕意。

        有沒有一刻想要死了算了？

        她的人生早就如一灘爛泥，但是她還要活著，為了女兒活著。

        只有女兒安全回來，她才可以死。這一刻，她必須活著。她咽下冷冰冰的淚，對著聽筒說：““我……我在大橋上。”

        “你在大橋上干嘛？”劉慕平追問道。

        蘇則情支吾了會兒，目不轉睛地望著橋對岸的霓虹風景，淡淡地說：“沒什么，只是走錯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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