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楊柳絲絲下垂，如萬千絲絳，嬌柔、堅(jiān)韌。河面水波粼粼，倒影著一輪彎月，宛若孤舟，清冷、孤寂。幾許河燈好似蓮花綻放在水面，隨波而流，飄向遠(yuǎn)處。

        孤身走到河邊的少女，默默看著波光粼粼地一葉孤舟，和幾許隨波逐流地河燈，心思更沉，靜默良久。

        南風(fēng)拂過，萬千嬌柔柳枝翩翩起舞，平靜河面泛起陣陣漣漪。隨波逐流地河燈在風(fēng)中左右搖曳不定，累及燈芯的微弱光芒在慌亂中熄滅。看不清的幽暗下，盞盞花燈先后被暗流吞噬，再無法到達(dá)彼岸。

        眼看燈沉河底，少女心中感觸頗深。她覺得自己就如漂浮的河燈，明知螢火之光終會(huì)燃盡；明知如何努力也到不了燈火通明的彼岸；明知繼續(xù)往前只會(huì)被河水吞噬，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一絲期盼奮力向前，做無謂的抗?fàn)帯?

        少女心思亂及，隨手拾取青草上不知被何人遺忘的蓮花燈，用指腹燃起火苗，將燈芯點(diǎn)亮，隨后將它輕輕放入河中。

        她想知道她的這盞河燈是否能獨(dú)辟蹊徑，不追波逐流，到達(dá)彼岸。

        胡列娜看著河面緩緩前行的花燈滿目悲涼，許是玉小剛和柳二龍的和好讓她意志消沉、許是方才燈沉河底的那一幕讓她心灰意冷。此刻的她仿佛回到臨死前的那一瞬，心中滿是無力、絕望。

        就在少女迷惘之際，一道溫和的嗓音從側(cè)邊傳來。

        “姑娘，你放到河中的那盞花燈是我的！”

        少女回神，轉(zhuǎn)頭看去，見有一男子戴著黑白相間的面具從河畔另一頭走來。這面具集市小攤上比比皆是，所帶之人也不在少數(shù)，因此少女并未多疑。

        那走來的男子，身軀凜凜，長發(fā)如墨，散落在被微風(fēng)揚(yáng)起的白衣上，只稍用一條霜色綢緞將鬢角些許青絲挽到身后，直垂而下。他手提青燈，步履優(yōu)雅，迎面走來仿若畫中謫仙，清冷不可褻瀆。即使看不到面具下的真容，也不難猜測是位清逸出塵的翩翩公子。

        胡列娜暗覺羞愧，致歉道：“抱歉，我不知這盞花燈是公子之物，還以為是被人遺忘在此處，故才將它放入河中。”頓了頓又道：“公子若是不介意，我這就把它撈上來！”

        “撈上來？”戴著面具男子用異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說完又平淡道：“姑娘既已許了愿，再撈上來這盞花燈也是無用，更不能用它寄托我對遠(yuǎn)方親人的思念，讓在下如何能不介意？”

        少女看遠(yuǎn)處漂浮水面的河燈周身花瓣已被河水浸濕，也覺方才所言不妥，故道：“公子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還請公子在此處稍后片刻，容我去集市買一盞相同的花燈還給公子。”

        少女心情不佳，語氣也冷淡，想著既是自己誤將他人之物占用，花些錢幣買一個(gè)賠償便是，也省的與人糾纏。

        她正轉(zhuǎn)身，欲去往鬧市，身后男子溫和的嗓音再次響起。

        “如此甚好，不過我那盞花燈的樣式、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可不是城中普通商販那些粗工爛造可比，只有梨花巷的清羽齋才有售賣。姑娘既有心歸還，定要去清羽齋才是。”

        “梨花巷，清羽齋？”胡列娜止住上前的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看向頭戴面具的男子，她的眼神帶著困惑。

        初來天斗城的少女對當(dāng)?shù)亟窒铩⒌晁敛⒉皇煜ぁ?

        男子仍舊平淡道：“不錯(cuò)，非那家的手藝不可！”

        因是自己理虧，少女只能耐著性子問道：“不知清羽齋距此地有多遠(yuǎn)，需往哪個(gè)方向？”

        “清羽齋說近不近，說遠(yuǎn)也不遠(yuǎn)，只要穿過三條橫街，四條窄巷，再走六七個(gè)路口就到了！”

        這話讓少女有些暈頭轉(zhuǎn)向，她暗自懷疑此人是否因自己不問自取的行為，刻意刁難與她。說道：“我初來貴地，對路況不太熟悉，可否就近選一盞手藝好的花燈還你，當(dāng)然我會(huì)選上一件上品，不會(huì)是那些粗制濫造之物？”

        “不行，我方才便說了，只要清羽齋的。”男子說的理直氣壯，語氣更是不容商榷。

        “公子是在刻意為難我嗎？”胡列娜冷聲問道，神色顯然不悅。

        男子反問：“姑娘可知大街上所賣花燈與我那盞有何不同？”

        胡列娜略作遲疑，冷淡道：“同樣是花燈，同樣漂浮在河面，無論是精雕細(xì)琢還是粗制濫造它們的結(jié)局都是一樣，躲不過被河水吞噬的命運(yùn)。”

        男子跟隨她的目光也看向遠(yuǎn)處的河燈，卻是另有一番說辭。他道：“市集上的花燈的確脆弱，經(jīng)不起風(fēng)雨。我那盞花燈偏是不同，它絕不會(huì)被河水吞噬，也不會(huì)因一陣微風(fēng)拂過就熄滅心中的光明，姑娘若是不信可與我前去對岸一看究竟！”

        少女忽覺身旁男子有些不同，他的話，言近旨遠(yuǎn)，似有所指，不像是平庸之輩。

        略作遲疑后，她道：“那就有勞公子帶路，我對此地實(shí)在不熟。”少女雖對他有些懷疑，但她確實(shí)想知那盞河燈是否真會(huì)與眾不同到達(dá)彼岸，這對她而言很重要。

        在看不見的面具下，男子嘴角微微上揚(yáng)，“正好清羽齋就在彼岸，姑娘到了對岸莫要忘了還我一盞花燈！”

        說完男子抬步向前，往燈火通明的處走去。少女在他身后，并未靠近男子，只在兩尺外跟著。二人在昏暗的蒼翠絲絳間穿梭，只有男子手中青燈發(fā)出微光，仿若螢火在黑暗中為少女指引方向。

        不久后，胡列娜與身前的男子重新步入華燈綻放的長街。已是辰時(shí)，街上依舊人流如潮，賞花燈，猜燈謎，好不熱鬧。街上有寒門學(xué)子對景作賦，講述牛郎、織女唯美傳說。有文人雅士舉杯邀月，聽歌女伶工之詞。更有閑話之人討論誰家花燈最為精巧，誰家姑娘最為動(dòng)人。

        二人走過，四周聽曲、觀景之人似發(fā)現(xiàn)了比眼前美景更吸引人的景色，紛紛將目光投向不讓世俗的兩道白衣身影。

        少女掃了一眼四周投來的驚嘆目光，神色平淡。而在走在她身前索要賠償河燈的男子不知何時(shí)已沒了蹤跡。

        胡列娜試圖尋找那人身影，卻未在繁華中尋得那一抹清風(fēng)，她繼續(xù)往前，未再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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