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正文(三)·其五
第25章
杜可一在警局里不是個容貌非常突出,能有多么光彩照人的人。但她不怎么打扮不是出于不喜歡,她有時候能化一下午的妝,換幾身衣裙,然后認認真真地研究、欣賞并分享她自己的漂亮。
她不經常打扮是單純覺得沒必要去討好什么人,她自己舒服為大,睡衣不換就去拿外賣,每天早晨上班前能多睡幾分鐘也值當。
反正別人的看法是在意不完的。
而她的心里從來沒將世界放下過,經常因有心無力而扼腕嘆息,甚至更經常因太過熱心而陷入他人造成的人際關系的地獄之中。比如聆聽情侶朋友的分手,在義憤填膺地勸分之后,那兩人卻又和好如初了,升米恩斗米仇,留她一個人像個大冤種似的,叫那人再也別找自己了。
但她對人對己其實又都希望,人能夠管好自己就行,其他少操心點,說來說去也就是不管人閑事,自己的事情別人最好也別管。但她又覺得,人與人之間正常的關心和建議還是很重要的,沒有必要太過分地我行我素,只不過接受與否的自由全靠他人定奪。
她一般在發表意見前都會多加一句:“這純屬我個人認為,我的看法不一定對,關鍵還在你自己。”她尊重別人的同時更尊重她自己。
但世界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尊重她,她常常也會懷疑自己是否有在尊重這個世界。此時此刻她便對此感到了困惑,又是萬惡的工作日,她必須得早起十五分鐘化好妝,再早起五分鐘到車站等蕭弦,這整整二十分鐘,簡直有點要她命了。
走在路上打呵欠,杜可一突然有些領悟到,合法發放的身份證倒不是什么證明,工作才是人的身份證。
“勇敢小杜,不怕困難!”這是她微信的自我簡介。
“組長,你今天來那么早呀?”
“嗯,總不能老讓你等我吧。”
杜可一和蕭弦同道上班,并沒見出什么尷尬來,杜可一原本想再聊聊昨天看的電影,為此她還特意去看了許多影評。她側眼游向身旁這個沉默的平靜的組長,又沒再打算開口了。她猜她在想什么呢?不、還是別去想了。
杜可一從見到這個女人第一眼起就挖空心思地去猜她,理解她,在經過種種事情之后,杜可一已經不敢隨意去觸碰她的內心了,越摸越覺得,空無一物最神秘。
她們現在的狀況是唯恐靠得太近,而實際上又不得不與內心這份惶恐背道而馳。
杜可一完全不排斥任何少數群體,她從小就希望所有人都能公平地享受到幸福,但把自己也算作少數人群的一員,還是頭一次。在她看來,多數人與少數人之間是相連的逆向天平,少數人因種種原因而被貶低,被放在低處,但在逆向的結構中,實際上多數人又會隨時間而慢慢滑過去,直到天平最終平衡為止。
自己或許就是為了促進公平才滑動過去的砝碼吧!如此想來,杜可一似乎已經承認了什么,盡管樂觀放達,但重新體認自己的身份,杜可一沒有一點迷茫是不可能的,所幸那事情的具體面目還很模糊,她也為自己留出了回旋的余地。
“到啦,嘿!”杜可一從車門跳下去。
“你小心點。”
“沒事,放心,我會輕功~”
“好吧…”
蕭弦覺得自己每天都好比周身渡了一層肥皂泡似的在與杜欣愛相處。杜欣愛是陽光,照得她泡泡的表面散發出五彩繽紛的炫影,而蕭弦自己在泡泡里面對此卻一無所知,如履薄冰,憂心泡泡破掉,讓躲在其后懦弱而笨拙的自己直接曝露在她潔凈而不可侵犯的柔光里。
她喜歡看她對自己笑臉盈盈,這讓蕭弦每個關節點上好似都打了鋼釘,身體用繞過鋼釘的紅線繃起來,彈一彈會變得酥麻,還有回聲。
天色慢慢地陰了下去,宇宙間某只巨手把天空按出幾個下陷的窩。一場雨又來了,蕭弦撐開她日常存放在抽屜里的傘。
“沒帶傘么?”
“哈哈,忘了嘛。”杜可一笑著聳聳肩。
“走吧,我送你到家。”
她們似乎沒有什么話。都在靜靜地聽著雨聲。蕭弦撐著傘。
“…我幫你拿包吧,組長。”杜可一完全在沒話找話說。
“不用,你好好看著車。”
“哦…好……”
繼續走,雨打著新葉,綠得亮堂堂。眼見快到小區門口,她們還是什么話都沒有說,杜可一感到蕭弦可能有心事,她仔細回想著蕭弦是否有接過什么奇怪而緊迫的電話,好像真的有。
“組長,我到了,你有事的話就快先去辦吧。”
“不是還有一段路到單元樓么?”蕭弦覺得杜欣愛也許是不想她窺探到她的隱私,但她沒想到杜欣愛猜中了自己心里有事。
“…沒關系,你看我沿著那邊屋檐走就到了,你快去吧。”杜可一笑了笑。
“誒,等……”
不等蕭弦再挽留,杜欣愛就已經跑進雨幕中。蕭弦望著杜欣愛的背影,她能想象自己的表情是何種地戀戀不舍。搖了搖頭,她也深悟到自己再也不能這樣放任自己的情感去貼近杜欣愛了。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下午哥哥打電話來說很快就會把她調到另一個分部去,說來也巧,梓悅瑤也在那里。
醫藥部,總公司直屬的唯一分部,也是李家最核心的產業。
其實這調動多少也合了蕭弦自己的心意,她怕自己再天天和杜欣愛交往下去,就會忍受不了暗戀的折磨,而沖動地把一切毀掉,不論友情還是生活。就讓這段單方面的感情無疾而終吧!她也沒打算把這個消息提前告訴杜欣愛,就這樣默默地假裝受了什么恩賜。
到了第二天再一起上班,蕭弦才告訴杜可一明天開始她們就不順路了,她被調到了另一個分部去。
“啊…這樣啊…恭喜你組長……”
“謝謝。”
杜可一強打起精神來祝賀蕭弦,收獲了她禮貌地答謝,心里空落落地填滿了失落。她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為兩個月以來做出的努力那么突然地落空而脫力,還是為失去一位朋友而感傷。原本在過去,她每天上班好像還都有點希望又有點盼望似的。
“那…我晚上請您吃飯?就當餞行了。”
“好。”這次蕭弦沒有推脫。
席上杜可一終于和蕭弦聊起了昨天看的那部電影。她們又聊了許多曾經好像忘記聊的東西,她們還一起開玩笑說希望這個世界快點毀滅吧,因為太多她們關心又無法解決的問題,困擾著全世界的人們。
暢談著,蕭弦除了為能認識杜欣愛這樣的人感到衷心的感謝外,不敢再多傷心其他。
“惜別傷離方寸亂,忘了臨行,酒盞深和淺。”分別后,蕭弦發了一條朋友圈:“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
“留得羅襟前日淚,彈與征鴻。”杜可一便在下面回復到。
蕭弦看到她的回復,笑笑,將手機收進包里,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感覺等會兒走進那個家,見到父親那張鷹隼式的臉,心情都緩和了些。
“錦音,回來了。”
給她開門的不是保姆張姨而是哥哥李錦峰。哥,蕭弦淡淡地叫了一聲,哥哥說爸在里面等她。
“爸。”
“…咳咳…你回來了?”
“嗯。”
蕭弦的父親李恩正陷在沙發里,咳嗽,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狀。蕭弦從他骨肉分明的腿腳處看起,屋內的暖氣開得太重了,她的聲音還沒有權力讓室溫降低,這令蕭弦很不自在。她本來就不想把視線移上去,耷拉著眼瞼,很快變得煩躁,一只手搭上另一只胳膊。
“爸的情況好多了,錦音你別擔心。”
李錦峰見場面尬住了趕緊出來打圓場,給李恩上了一杯茶,再邀蕭弦坐下。蕭弦這才又正正地看了她爸一眼:她和她的父親太像了,再和她的哥哥比起來,更顯得清瘦而頎長。遺傳了李恩最多基因的孩子是最不肖的女兒,肖的解意便是“像”。
“錦音,最近工作辛苦了,我已經讓你哥哥把你調到了比較輕松的崗位。”李恩朝蕭弦側了側身子,父女倆對視了一下,都沒有把視線撤開。
“嗯,謝謝爸。”
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是李恩不信任蕭弦才故意安排她到基層干了整整兩年,到了今天才放她進直屬的分部,還不是本部。父女過得比仇人還不如了,李錦峰在一旁看著,無奈和辛酸都有,一瞬間他也想起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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