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正文(十)·其九
第85章
早上,杜可一都強抑著痛苦去上班,他們這些被調過來的警員是可以回原籍的,她也申請了,希望能早點走,回去找父母。
杜可一白天似乎都還清醒,她的理智讓她分得清什么是蕭弦的該死和罪有應得。而到了晚上,她的情感又會跑出來作惡,折磨她的靈魂和精神。
她仍然能夠清晰想起她們過去的種種,肉//體的,精神的,皮膚表面的,隱秘深處的。柔情、纏綿、迷離、狂熱…全部都是真的,一層包裹著一層,又一層一層地被剝落,杜可一就藏在其中。
有時候她會自己跑到訓練場上去瘋狂地跑圈,跑到只剩她一個人,停下來,她很想抓住一個人問問,她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已經瘋了,而四周卻是空空蕩蕩的,有幾根雜草。
某次周末晚上,杜可一更是一個人跑出來喝酒喝到需要送進醫院洗胃,在病床上,她還意識模糊地對加班的護士姐姐道歉。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很少喝酒的…第一次這樣…”邊笑著說邊在抹眼淚。
強顏歡笑,她的痛苦沒有人能夠理解和分擔,連白韻梓悅瑤都不能,她們也因是蕭弦的朋友而受過審訊,得到結果后更是萬分震驚。梓悅瑤雖然知道蕭弦是李恩的女兒,但她不知道蕭弦犯了什么罪,竟罪該致死。
“小杜…別難過……”
“沒事的,悅瑤還有小韻,我沒事的…我沒對她動真心,畢竟是任務嘛…”
杜可一對朋友們笑著,聳聳肩,臉側到一邊去,然后下一秒她的淚水便涌了起來,滑落在她保持僵硬笑臉的腮旁。她最終又毫不掩飾地擦了擦,看了直叫人心疼。
——我沒對她動真心,只怕她也是如此。
梓悅瑤和白韻實在不知道勸什么…該怎么勸呢?人都已經死了…白韻為此傷心得落淚,梓悅瑤也只能陪著她默默傷感,因為梓悅瑤也萬萬無法預料,更始終難以置信,蕭弦竟會做那些勾當。
公司已經歸政府接管了,沒什么大異常,大多數人的生活也沒有改變,甚至會更加幸福。
真正被毀滅的,只有杜可一一個人罷了。
將最心愛的人送上斷頭臺,鮮血淋漓,杜可一最最畏懼的不是流血,仍然是去想蕭弦是否愛自己這個問題。那個吻…u盤…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仍然是挑釁嗎?
還是…不…她不會愛我的,愛我的人不會丟下我承擔如此巨大的苦難,我恨她!我恨她!為什么不能把一切都毀滅干凈!為什么要留下遺憾來這樣折磨我!!
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杜可一感覺自己舉手投足間的每一個動作,都有蕭弦的影子將自己的動作承接,她隨時隨地都能看見她的幻象,仿佛與她在四處親昵且協調地跳著韻律舞。
“殘忍的好人都美麗,”
“讓我綁好這死結才矜貴,難堪的關系不可畏,”
“離開的戀人都會像命運纏綿我一世!
情意結,甩不開,躲不掉,音樂不停,生命不止。杜可一何嘗沒有想過輕生?但她不能,她不能為一個死有余辜的罪犯作踐生命,人世間還有許多愛她的人。而她卻被殘忍地剝奪了愛人的能力,斷送一生憔悴,她已經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
她感覺自己像街邊的磅秤,似乎人人都能來踩上一腳。她的精神始終處于瀕臨崩潰的邊緣,一個真空般的無風帶,她曾經盎然的生命徹底失去了激情,行尸走肉,虛無,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無法承受的生命之輕,她想請假待在家,又怕空蕩蕩的家會讓自己感到更加虛無。所以她還在堅持上班,企圖用各種雜事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得不說這是對的,只要把自己累得只剩下活著的需要,就可以屏蔽掉對過去一切的渴望和關注。
等到了夜里,白天壓抑的情緒卻又會爆發出來,杜可一在睡夢中有時候先是哭,然后笑醒,醒來還是哭。
李家徹徹底底毀滅了,不會再有那么多人受害了!杜可一你可真了不起!連李錦音都被你送去槍斃的不是嗎?!你要不也跟著去死了吧!不!憑什么?!因為你作為警察卻依然深愛著一個罪犯!一個罪不可赦的惡魔!
——作為警察你難道不羞愧嗎?!
——難道你不應該自刎謝罪嗎?!
不!不要殺她!求你們不要傷害她!我愿意替她去死!不要!
“不要…!”杜可一再度從夢中驚醒,她腦子里一片混亂嘈雜,渾身冒汗。秋涼的空氣讓她確認自己回到了冰冷的現實。
她時常夢見她把蕭弦殺死,然后自己又抱著她的尸體痛哭流涕。之后無論再累她也無法入睡,杜可一開始失眠。
杜可一去約見了心理醫生,但由于始終不能完全說明真相而收獲微薄,醫生只能給她開一些口服的藥,還有助眠的東西。距離蕭弦的死,已經快要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她基本上沒有怎么改變自己的性格,但無論有什么活動她都不參加了。
朋友們的安慰她也全都聽著,卻沒有能力去理解,完全不能從中改善自己什么,更別提療愈。
她不是連她的名字都不能在睡夢中呼喊出聲嗎?
杜可一也不愿意接父母的電話,她想封閉自己又怕自己會死在無人探照的地方。她時常把自己餓得胃痛才想起來吃飯,音樂,電影,游戲變得索然無味…已經沒有什么東西能再令她快樂。她只想著辦好一切后回原籍,她想見到外婆,只有外婆的電話才是她愿意接聽的。
“乖兒,最近身體還好吧?什么時候回來陪外婆?外婆做了你愛吃的香腸臘肉…”
“我沒得啥子事情,外婆,我很快就能回來陪你了。”
“我就想我的小孫女,你爸媽倒是經;貋,但你不回來,外婆好孤獨哦。”外婆在電話那頭笑笑,但杜可一已經快要泣不成聲了。
她有種想把一切都告訴外婆的沖動,可惜不能,只得拼命捂住自己快要泄密的嘴巴,任憑無言的淚奔涌。
杜可一認為外婆會理解自己的,她相信外婆不會怪她竟然還愛那個罪人。因為很小的時候杜可一曾經天真地把自己比作外婆的毛拖鞋,無論外婆走到哪里她都會想著外婆,而無論外婆要去哪里,外婆也都會念起她。
“外婆,拜拜,你早點睡。”
“乖兒,你也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杜可一終究是沒有讓外婆聽出來自己有多么痛苦。她永遠愛她的外婆。她在床上躺著,仰面大口大口地吸氣,她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有愛其他人的能力,為什么就不能只會恨,為什么自己怎么也恨不起蕭弦來。她又哭,眼淚都快在這兩個月內流失殆盡了。
自己還對蕭弦充滿幻想,總覺得她可能是清白的,但轉念一想這不過是自欺欺人,不過是為自己錯誤且不知悔改的愛情找借口。她繼續每天去跑圈,鍛煉身體,她怕自己的身體會跟著意志力一起垮塌,但她還不能垮,她憑什么垮?她要和自己死磕到底。
每當傷感來襲時,杜可一感覺自己的脊柱像是被什么東西鉗住,渾身的肌肉也酸痛。她就會緊緊地抱住自己蜷縮起來,咬牙切齒道:
“蕭弦…我恨你…我恨你……”
“你不配玷污我…你不配…!”
過分堅硬的東西很容易招致折斷,但無論折斷多少次,杜可一也能把上次折斷的殘肢當作拐杖重新站起來。她偏偏不信一次情感上的失敗,就能把她怎么樣,現在的她像被埋在一片廢墟下,卻守望著這片廢墟。
她不畏懼被任何人看到這片廢墟,她與廢墟同在。
但很快她就失敗了。冒雨在訓練場狂奔,杜可一因此而生了一場病。發著高燒住進醫院,她在病床上醒來恍如隔世,病中的她意志力再度被摧毀,與那廢墟一起,化為痛苦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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