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結局(上)·其一
第87章
小型花園廣場的邊沿,仍然引人注意。若想了解英國的廣場文化務必游覽特拉法爾加廣場,但王隊給出的旅游推薦地址卻是那么地不值一提,也不能說推薦,就是他隨口一提,無所謂,杜可一反正無論去到哪里都無所謂。
她只是在完成一個約定俗成的旅游任務,這樣一項常規的技術動作,并不期待能得到什么高分。
或許,在今晚當地居民的餐桌上,就會議論起這樣一個亞洲姑娘;蛟S,也根本沒有人議論,大家已經習慣了亞洲人的現身。杜可一似乎也不是居民們傳統認知中的亞洲人,她絲毫不“典型”,他們也不意外。
但他們一定會記得,她臉上的那種白,很厚重,不似其他的白,叫你以為用指甲就能在上面彈出清脆的響聲。
因為他們都已經見過蕭弦了,同樣難以忘懷她臉上就有的瓷器般的神采,易碎又剛毅。蕭弦每天定時都會到廣場邊上坐坐,看看不怕人的鴿子,以及草坪上隨性噴發的水霧,陽光下形成了小小的彩虹。
她已經在無數次因為感到毫無意義而想要放棄生命又被拯救回來后,平靜地習慣了新的生活。所以為什么偏偏不放她離開?她已經夠苦了,是不是上天也怕自己承受不住她的苦難,于是要她獨自堅守。
生與死,一塊嚼透而乏味的泡泡糖,粘在腳底推拉不開,但她都不在乎。
她不能再前行了,后退也早已無路可退,她擁有過的統統離她而去,她替還在微微吹動她額發的風也感到勞累。
這個中午,難得陽光明媚。鴿子在蕭弦腳邊咕咕地繞行,她很少喂。也許人生來本就是要奔向死亡,只不過被其他多管閑事的人不斷地阻攔,還美其名曰拯救。
——匹夫不可奪志也。
然而當杜可一拉著行李箱從蕭弦二十米以外的花壇旁走過時,她驚呆了。她茫然站起身來,鴿子們在五秒后才撲棱棱地往天上飛,旋在風里。她一步半步地朝她走過去,她看見杜可一渾身黑地像一塊傳送帶上的木炭在平移。
“杜…杜可一!”
蕭弦沖了起來,她確定那不是幻覺,她緊接著一聲大喊讓杜可一愣在原地,杜可一很懵,也沒有四處張望,似乎在分辨著什么,蕭弦的手抓上她的臂膊。
“杜可一…我…!”
眼眶里猛然跳進一個原本應該在相框里的輪廓,杜可一麻木又本能地抬起手來,狠狠地給了眼前這個東西的臉頰一巴掌。
接著,她看到空間因自己的大力扭曲了,這扭曲的空間即將把她吞噬,她丟下行李箱,立馬慌亂地逃跑,她的一連串動作都是無意識的,但蕭弦順勢卻捏住了她的手腕。
杜可一回過頭又直面到那個已死的臉孔,她因驚懼而發怒的眼睛霎時間流露出痛苦,蕭弦則一把將她緊抱在了懷中。
“…呃…呃…!”
在蕭弦的懷抱里拼命掙扎著,杜可一身體上沒有四肢作分岔,混沌地融在一塊,一塊充能后的馬達,丑陋地扭動著,嘴里喊不出任何聲音,耳邊卻是嗡嗡的鳴響,痛苦的眼睛已經變作直愣地望著蕭弦肩后的天空,她開始脫力,瞳孔射出虛無的光線,仿佛召喚著誰來救她。
杜可一越是掙扎蕭弦就抱她抱得越緊,榨取她的抵抗,蕭弦曾經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像這樣緊貼在杜可一的身上,好比一身戰甲,能比她的骨頭還硬,還膈得人心生疼。
“可一,別害怕…是我…是我……”
“呃…呃…呃…”
堅持虛脫樣地掙扎,甚至是痙攣,杜可一像是正在被熔巖一點點地淹沒著,炙烤著,燒毀著,巖漿從口腔流進了她的喉頭——四周仍是英國的凜冬。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啊……”
這個時候,臉上火辣辣的手指印才侵入蕭弦的腦中,雪地被沸水燙開,冰與火交融成溫熱的淚,瞬時間溢出她的眼。
“你看看我,杜可一,你好好看看我!”
蕭弦扶住杜可一的肩用力地推她到眼前,請求她看看自己一塌糊涂的臉,但只見杜可一的眼神完全是空洞的,她在發抖,臉上的慘白色似乎像死灰一般快被抖掉。
呃…呃呃…發出不算聲音的聲音,杜可一的靈魂在水下吐著一個又一個的氣泡,氣泡又從她被灼傷的喉頭飄出,成串成串地破裂掉。
“杜可一…我是蕭弦啊…”
“…和我回去…和我回去好嗎?”
“呃……”
杜可一視線隨著她脖頸的酥軟而側到一旁去。與其說她已經與熔漿合為一體,不如說她是被高溫燉煮熟了,身體脫力得綿軟又有嚼勁,鎖住了她生命中最大程度的嫩和鮮。
她承認自己已經死了,正身處在陰間,不然自己剛剛打的,現在見的會是誰?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恢復了一點氣力,那氣力正在五指尖上跳躍。她看著眼前的人張嘴卻聽不見她的聲音,她本人漸漸地又變作手指尖上那股氣力,想要飛升出去,摧毀一切。
“回去吧…對不起…對不起……”
蕭弦不那么緊迫地將杜可一再度攬在懷中,她的頭抵在杜可一耳邊,虛弱地耳語。
所以你滿意了吧?提前埋在她心中的病癥,現在生效了。
路過的人紛紛地開始對她們二人側目,杜可一用嗅覺感知到于周身飄蕩的亡魂。對于蕭弦的詢問,她更是什么表示都沒有,她聽不懂這種來自地獄的低語,她也不想聽懂而后被其蠱惑。
蕭弦穿著一件純色的大衣,杜可一就以為是黑無常在鉤著自己的魂魄走。她想著自己這輩子終于結束了,挺一事無成的,但不至于下幾層地獄。
她又想到自己就算死了也再不可能與蕭弦見面了,那個女人會下第幾層地獄呢?還是不下?杜可一不確定。
“蕭弦…蕭弦……”
蕭弦聽到杜可一的話很驚喜,于是轉過身去:“我在,可一,我在這里…”
“我還能見到你嗎?我想見到你……”
“我……”
明明自己就在她眼前,蕭弦奇怪于杜可一反常的話語,但隱約又能明白她犯了什么癔癥。杜可一此刻的臉上還掛著一抹祈求般的傻笑,這讓蕭弦的心,痛得想單獨死去,然后把軀殼留在原地與杜可一完成重逢。
“蕭弦,你在哪?”杜可一傻傻地在問蕭弦本人。
這次的蕭弦只能勉強地把一只手搭到杜可一的肩頭,她已然承受不了內心的重負,屈膝,埋著頭,另一只手捂住嘴唇,流下的眼淚統統儲存在她虎口的凹窩。
“我錯了…寶貝…我錯了……”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走吧,我們走,帶我喝孟婆湯,就能忘了她吧…”
杜可一煞有介事地碎語著,開始不顧蕭弦地獨自往前走去,然而沒兩步路,她便直接昏迷。蕭弦極速起身將她抱住,蕭弦覺得自己完全被哭軟,也快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但她始終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倒下去。全是迷魂步,淚眼縱橫地看不清自己待會該下腳踩到哪,懷里的杜可一變得越來越沉重,蕭弦真的快繃斷了,她發不出求救,所幸很快就有一些好心人走上前來扶住了蕭弦,還有人幫忙打了救護的電話。
被送進蕭弦限入的指定醫院,醫生診斷是杜可一的癔癥壓抑得太嚴重,終于在見到蕭弦后一次性地爆發了,蕭弦為此更只能感到肝腸寸斷,自責刀割。
畢竟,在國內,杜可一也根本不可能對任何人提起她的喪妻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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