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爭執(zhí)（上）
自從于氏離開，容氏就一直沉默寡言。
玉如在一旁睡著了，她就一直盯著玉如看，不知在想著什么，眼睛定定地出神。
漪如被陳氏帶回院子里，跟弟弟嚴(yán)楷一起用膳。等到吃完了走回來，發(fā)現(xiàn)容氏仍是那副模樣。臉上雖然平靜，卻怔怔的，沒有一絲喜色。
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思索了好一會，終于定住神，走到她面前。
她扯了扯容氏的袖子。
容氏回頭看著她，眼神卻仍舊有些飄忽，似心不在焉。
“母親�！变羧缤澳憧墒窃谙敕讲拍鞘迥刚f的話？”
容氏的目光動了動，隨即道：“胡說什么，我能想她說的什么話�！�
“她說要母親給父親納妾�！变羧绾敛槐苤M，道，“母親心中如何想？”
“你知道什么是納妾�！比菔系�，“大人的事，小童莫總來摻和。”
漪如卻不依不饒，瞪起眼睛，急道：“母親切不可讓步。我們一家人過得好好的，非要拉別人進(jìn)來做甚？什么南陽侯什么叔母，他們哪里是為母親著想，不過是想給母親添亂罷了。無論他們說什么，母親也只可當(dāng)那是耳旁風(fēng)……”
“又來胡鬧！”容氏終于有了惱色，目光嚴(yán)厲，“從何處學(xué)來的瘋言瘋語？我當(dāng)真是太驕縱你了，由著你這般無法無天�！�
說罷，她轉(zhuǎn)向一旁的侍婢，道：“去祠堂里將家法請來，我要打她手心。”
那侍婢嚇得定定站在遠(yuǎn)處，支支吾吾，不敢答應(yīng)。
“打什么手心�！边@時，嚴(yán)祺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拔疑洗味即蜻^了，她聽話了么？”
容氏一怔，望向門口。
嚴(yán)祺走了進(jìn)來。
他看了看屋里，目光在容氏臉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未幾，看向漪如。
“將女君帶回房里去�！彼麑κ替痉愿赖�。
侍婢連忙應(yīng)下，將漪如帶走。
房里只剩下嚴(yán)祺和容氏二人，他們相視著，從對方眼里看到重重心事。
“方才那崇郎家弟婦來看過你？”嚴(yán)祺走到床邊坐下來，問道。
容氏應(yīng)一聲，道：“叔祖和崇郎一家都回去了？”
“回去了。”嚴(yán)祺答道。
說罷，二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靜嫻，”嚴(yán)祺開口道，“若有人跟你提起納妾之事，你不必答應(yīng)，我也不會答應(yīng)�！�
容氏望著他，目光微動。
“為何？”她問。
“我們已經(jīng)有了阿楷，高陵侯府不會后繼無人�！眹�(yán)祺道，“且我們還年輕，以后還會有兒女。我不像叔祖，總想著越多越好。于我而言，有便是了，多也無益。我們好好養(yǎng)育自己的兒女，讓他們長大成人，這一輩子也就這么滿足了，還有何求？”
容氏卻抿抿唇，道：“可我若是再生不出來了呢？你們家三代單傳，你父親在世時，曾跟我說，你們家這一支能否開枝散葉，都在我身上�！�
說著，她的眼圈倏而變紅。
“你可記得阿楷前兩年出的那場水痘？發(fā)熱不止，命懸一線。我那時就想，若他沒有了，我又再生不出兒子，豈非就成了罪人……”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拿過一塊帕子，低頭拭淚。
嚴(yán)祺忙道：“好端端的，胡思亂想什么？說什么沒不沒的。阿楷如今好好的，寺里的高人都說了，他會長命百歲�！�
“那些人只想得你的賞錢，什么好話說不出來�！比菔相了谎�，靠在隱囊上嘆口氣，幽幽道，“你不明白。我?guī)е羧缢麄內(nèi)e人家里做客時，又多不自在。別的人家，哪怕遠(yuǎn)比不上我們的，家中也是兒女成群�！�
“跟他們比這些做甚�！眹�(yán)祺嗤之以鼻，“他們家中出過皇后么？跟圣上沾親帶故么？女兒要嫁太子么？一群天家的腳都摸不到的人，豈值得你神傷？你日后聽到誰在你面前陰陽怪氣說什么子嗣不子嗣的，就讓他到我跟前來，我親自理論理論�！�
容氏瞪他一眼：“你堂堂高陵侯，圣上面前的紅人，誰敢在你面前說不是？就算在背地里，他們也只會說我。什么攀高枝，什么悍妒，我都知道�！�
嚴(yán)祺勸道：“誰人背后無人說。便是圣上，你以為天底下也人人說他好話么？想開些，在乎這些還如何過日子�！�
容氏看著他，幽幽嘆口氣：“你不會明白。我與你不一樣。文吉，我家中不過一介商賈，論出身，天然便矮了別人一頭。我知道你不介意，可在別人看來，我嫁給你便已經(jīng)是錯。那么就算我拿出十分氣力，做得萬事周全人人夸贊，那也是我應(yīng)該的。便是這想開二字，余地也少。”
這話出來，嚴(yán)祺無言以對。
當(dāng)初他為了娶容氏鬧出的風(fēng)波，至今還在被人提起。他知道，在許多人口中，他是個離經(jīng)叛道的不孝子，而容氏則是個心機(jī)深重的妖婦，哪怕容氏這些年勤勤懇懇操持內(nèi)外，知書達(dá)理，也是無濟(jì)于事。
容氏看著他沉默下來，繼續(xù)道：“文吉，叔祖說的也并非沒有道理。我仔細(xì)想了想，納兩房妾進(jìn)來，一來能生養(yǎng)兒女，二來也能幫我管管這個家。到時，不僅家中熱鬧些，漪如他們手足多了，日后也好有照應(yīng)�！�
“照應(yīng)什么�！眹�(yán)祺嗤之以鼻，“叔祖提給我納妾，也不是今年才提，他懷著什么心思，你還不知道么？”
“我自是知道，故而納妾也不必按著他的意思去找。”容氏道，“只要你喜歡，性情又和善的，都可收到家里來……”
“越說越不像話�！眹�(yán)祺皺眉，打斷道，“我喜歡誰去？我在外面有沒有人，你還不知道么？”
容氏的嘴唇動了動，少頃，狠下心來，道：“你不必瞞我。那日你去宋廷機(jī)的生辰宴吃酒回來，是何人作陪？那日的衣裳我還收著，口脂印有好幾處，你要看么？”
嚴(yán)祺看著她，瞠目結(jié)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他即刻想起了那些宴上陪酒的艷麗女子。雖然他一開始就不讓她們靠近，還將她們摒退了，但那酒越喝越多，醉了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來，那什么口脂印，就是后面蹭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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