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啟程(下)
啟程在即,嚴祺這出門的隊伍,又壯大了一些。
變化出在了漪如的弟弟嚴楷身上。
嚴楷得知父親要帶漪如去揚州,卻將自己留在家中,打死不肯,一直在哭鬧。
嚴祺和容氏本不打算理會他,覺得小童心性就是如此,鬧幾日便也就好了。可是不料,就在嚴祺要啟程之前,教嚴楷讀書認字的盧先生突然來告假,說自己的父親病重,須得回老家?guī)讉月。
這位盧先生是個舉人,學(xué)問不錯,卻頗不得志,年紀老大不小也不得出頭。不過,他教書教得頗是不錯。
嚴祺為嚴楷開蒙的時候,本一心找個名師大家,說出去無比有面子。不料嚴楷繼承了嚴祺不愛讀書的毛病,不管花多少錢財請來的先生,來一個他氣走一個,讓嚴祺十分頭疼。機緣巧合之下,嚴祺聽說了盧先生的名聲,就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將他請了來。
不料,盧先生對教頑劣小兒頗是有一套。嚴楷跟了他,不亂跑,也不亂發(fā)脾氣了,而是乖乖坐在案前,認真識字。當(dāng)他在嚴祺面前背出第一首詩的時候,嚴祺看盧先生的目光,簡直仿若救星。自那以后,嚴楷的老師就是盧先生,沒有換過別人。
而現(xiàn)在,盧先生不能來,嚴祺要出遠門,容氏又要照顧剛出生的玉如,嚴楷這里就少了管教的人。自己兒子的脾性自己知道,嚴祺和容氏都明白,靠著乳母家仆,是定然不能將他鎮(zhèn)住的。
商議之下,嚴祺最終還是決定,將嚴楷帶上。
從長安到揚州,最方便的路,是先去洛陽,而后經(jīng)運河南下。
容氏對漪如和嚴楷頗是不放心,啟程的時候,她拉著姊弟二人,千叮嚀萬囑咐,仿佛恨不得自己也跟著去。
嚴祺忍不住道:“他們隨我出門半個月罷了,又不是出嫁,這一路我都在,有甚不放心。”
容氏瞪他一眼:“就是你在我才不放心,此番他們跟著你,你萬不可跟人飲酒,宿醉不歸。”
嚴祺無奈:“知道了,我豈會那般誤事。”
車馬上路,跟崇寧侯王承業(yè)會合之后,隨從足有百十人,車輛排成一隊,招搖風(fēng)光地離開了京城。
此事,高興的,當(dāng)數(shù)嚴楷。
一路上,他嘰嘰喳喳,纏著嚴祺問這問那,一會要下車去玩,一會又要騎馬,擾得嚴祺不勝其擾。
而心思最是復(fù)雜的,當(dāng)數(shù)吳炳。
路上,他頗是殷勤,盡心盡力。尤其是在漪如面前的時候,恭敬透著小心,眼神頗是不定。
漪如知道,自己對他說的話,著實撼動極大。她甚至懷疑,若是換個人,這糾結(jié)和恐懼之下,會不會惡向膽邊生,將她解決了,一了百了。
但吳炳到底還是她知道的吳炳,沒有這樣的膽量。并且漪如給他的條件可謂優(yōu)厚,只要他聽自己的話,不但過往不追究,甚至鼓勵他將宋廷機的錢收了,無論怎么算,也是一筆十分劃算的交易。
畢竟,她不過是個九歲孩童,又有什么壞心眼呢?
*
王承業(yè)第一次被皇帝委以重任,可謂雄心勃勃,壯志滿懷。
雖然長安到洛陽,他走過無數(shù)次,也并非第一回去揚州,但此番出門,他無論看到什么,都覺得平添了一股指點江山的情懷。
見嚴祺帶著女兒上任,他其實頗有些看不上。朝廷命官自有朝廷命官的體面,似這等到外地赴任半年的差使,本來就少有帶家眷的,何況是一雙只知吵鬧的兒女。
不過,王承業(yè)并沒有對嚴祺提出異議,反而頗是寬容。
畢竟這正使的位置本是嚴祺的,如今他只能做個副使,成了王承業(yè)的陪襯。副使沒什么事可做,嚴祺若能夠把這趟差當(dāng)作游玩,而不至于對王承業(yè)滿腹怨氣,王承業(yè)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故而路上,他盡量讓手下人安排得舒服些,吃好睡好,便是路上臨時歇腳的地方也盡量找舒適的去處。
到了黃河風(fēng)陵渡的時候,早有當(dāng)?shù)毓倮舻昧讼⑶皝碛樱瑸樗麄儼才畔铝俗罘(wěn)的渡船。
聽到風(fēng)陵渡三個字,漪如就不由地想到了長沙王一家。
她假托仙人指示,將長沙王會在風(fēng)陵渡落水的事告訴王世子之后,長沙王返回嶺南,就沒有走這條路。他調(diào)轉(zhuǎn)方向走西邊,去了一趟秦州,而后入川,繞了一個大圈子,回到嶺南。
這事,一度讓朝野議論紛紛。有人大罵長沙王果然有不臣之心,出了京城就與秦州的舊部勾勾搭搭,乃司馬昭再世;有人則擅長從中嗅出陰謀的味道,由長沙王為何往洛陽走一段路才突然折往西邊這一點深挖,得出了路上皇帝已經(jīng)埋伏殺機,長沙王提前探知,故而逃去秦州的結(jié)論。
而在過河的時候,王承業(yè)喝了兩盅酒,漪如聽他跟嚴祺提到了長沙王。
“長沙王回嶺南數(shù)月,不知可曾寄書信來?”王承業(yè)看著仆人們忙著把車馬趕上船,忽而對嚴祺道。
嚴祺道:“不曾。”
王承業(yè)嘆口氣,對他說:“此事,文吉可要小心。宮宴時,我聽韋襄那匹夫在圣上面前跟長沙王一唱一和,又說什么女君立功,又搬出什么神神鬼鬼的道理,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可惜圣上仁慈,竟是著了他的道,讓文吉跟長沙王認什么義親。文吉是個明白人,圣上縱然一時高興,成全了此事,可他和長沙王之間,到底并非尋常兄弟。文吉日后跟長沙王來往,還是要小心才是。尤其是韋襄,文吉不可不防。”
漪如站在嚴祺身后,面上裝作觀望風(fēng)景,卻將這話聽得一清二楚。
王承業(yè)說這些,自不是真為嚴祺考慮,好心提醒他防備長沙王。他說這些,是為了拉著嚴祺對付韋襄。
在宮里,王皇后和韋貴妃是死對頭;在宮外,王家和韋家是死對頭。王家是正宮的外戚,可偏偏韋家無論家世還是能耐上都壓王家一頭。王承業(yè)對此頗為不忿,拉著嚴祺一道對付韋襄,是他一直以來的做法。
“我知道,多謝王兄提點。”只聽嚴祺道,“不過我看圣上對長沙王甚是掛念,上個月,他還派人給嶺南那邊賜了些時令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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