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揚州(下)
京城之中,一場寒氣下來,已經降下小雪。
越是天寒,各處酒肆里就越是生意紅火。宋廷機從得月香的雅間里出來,看了看外面守著的跑堂,從腰包里拿出幾個錢,遞過去。
跑堂笑容滿面地接了,嘴里說著一串吉利話,殷勤地為他開路,引他下樓去。此間是京中名肆,來這里飲酒的,大多都是些身份體面的人,不乏朝中官吏。他們見到宋廷機,無不笑臉相迎,熱情地打招呼,上前見禮。
宋廷機一路走過來,臉上帶著淡笑,心中頗有些滿足之感。
“……崇寧侯王承業在揚州不知檢點,已經留下了不少把柄,單扯出哪一個來,都能讓他狠狠在一個跟頭。這些,都是證據確鑿的,至于高陵侯嚴祺那邊,就全仰仗宋郎了。我家主人說了,這兩人,哪怕只扳倒了一個,都少不得宋郎的好處。主人說,宋郎做秘書郎,著實屈才了。高陵侯下來之后,那御史中丞的位子就空了出來,宋郎祖父當年也曾做過御史中丞,論家世,非宋郎莫屬。”
想著這些話,宋廷機便覺得渾身充滿了一股氣力,連腰桿也挺直了幾分。
用不了多久了。心里一個聲音道。
宋廷機堆起笑容,向一個官階比他高的人行禮,說著熨帖的話,目送那人一臉醉意地離開。
待得自己當上了御史中丞,這個人,以及那些平日里看不起他的所有人,都會反過來對他笑臉相迎,對他點頭哈腰。
宋廷機深吸一口氣。酒菜的香味混合香爐里各色香丸的味道,濃郁而浮華。
他走出門去,即有仆人迎上來,向宋廷機道:“主人,回府了么?”
宋廷機望了望沉黑的夜空,道:“去高陵侯府。”
仆人訝然,忙應下,服侍他上了馬車。
*
容氏在家中,正要帶著玉如睡下,忽而聽仆人說宋廷機來訪,不由詫異。
“這大晚上的,這宋廷機登門做甚?”陳氏訝道。
容氏皺了皺眉,讓人將宋廷機帶到堂上,自己將玉如交給乳母,穿好衣服走出去。
宋廷機站在堂上,身上穿著嶄新而厚實的裘袍,看著頗是體面。
見容氏出來,他上前一禮,道:“見過容夫人。”
“宋公子。”容氏道,“不知深夜到訪敝舍,所為何事?”
宋廷機笑了笑,將一只食盒捧上前,放在案上。
“在下今日與友人到玉樓觀賞雪,忽而想起來,夫人甚是喜歡那觀中的杏花糕。”宋廷機道,“于是在下就讓觀中道姑現做了一份,給夫人送過來。”
容氏訝然,看著那紙包,上面的確是貼著玉樓觀的小畫。
當年嚴祺進京之后,雖然與容氏分別,卻一直舒心不斷。有一回,容氏偷偷瞞著家里,道京中來看嚴祺。嚴祺高興不已,帶著她將京中名勝逛了個遍,其中,就有玉樓觀。
她看了看那杏花糕,目光微動。
那是容氏第一次入京,似乎也就是在那玉樓觀里,她第一次見到了宋廷機。
原本,容氏以為宋廷機到這里來,是揚州那邊出了什么要緊的事,不想,竟是為了送這個。
“原來如此。”容氏一時不知說什么好,道,“多謝公子。”
宋廷機笑了笑,道:“當下東西送到了,還請夫人慢用,在下告辭。”
說罷,他向容氏再度一禮。
容氏忙還禮。
宋廷機的目光在容氏臉上停留片刻,轉身而去。
夜風寒冷,宋廷機一路出了高陵侯府,卻覺得身上仍然燥熱,酒氣一點也沒有散。
坐上馬車的時候,他望著遠處高樓上垂下的花燈,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玉樓觀。美人裹著狐裘站在雪中,回眸的剎那,笑靨如花。
那一眼,仿若萬年。
可惜,再見之時,她已經是嚴祺的人,而他縱然出身世家,卻也只能屈居人下,要靠著嚴祺這等不學無術的暴發紈绔還提攜。
宋廷機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清醒一些。
快了。心里的聲音安慰道,快了……
*
揚州雖然地處南方,但冬天來臨之時,也是冷得很。
這種冷,與長安大不一樣。屋子里明明生了火,卻仍然覺得暖不透手腳,不出太陽的日子,就算穿得再多,那寒氣也像鉆入骨頭縫一般,教人難受。
嚴祺頂著養病的名頭賦閑在家,外面又著實寒冷,日日閉門不出。這些日子,身體發福,臉變得圓了好些。
平日里,他除了督促督促嚴楷看書習字,最經常做的事,便是到馬廄里去照顧馬匹。
這是他近來發掘的愛好,或者說,是他重拾的愛好。
就在容昉從梅岑山回來后不久,馬廄里的一匹母馬誕下了小馬。這匹母馬,是容昉親自從馬市里挑的,甚是喜歡。生產的當日,他聞得仆人來報,即刻到馬廄里去看。當時,母馬有些難產,嘶叫不已,這動靜也把正在睡覺的嚴祺吵醒。他披衣來看過之后,勸容昉派人去請獸醫來,為母馬接生。獸醫來到之后,沒多久,就將小馬順利接生出來。
那小馬是一只四蹄踏雪的青花,頗得嚴祺喜歡,從這之后,他就日日到馬廄里去,親自給母馬喂草料,照看小馬。
“岳父忘了?在我小時候,我家中一匹公馬與岳父府上母馬配種,也是生下了一只青花。”嚴祺道,“我和靜嫻喜歡得緊,每日當寶一般照看它,弄得身上又臭又臟。岳父和我父親還發了好大一頓火,跟我們二人說,若再往馬廄里跑,就將那小馬賣了。”
容昉一愣,神色茫然。
林氏卻在一旁笑道:“確有此事,原來你還記得。那匹小馬長大之后,靜嫻還不舍得讓它拉車,與我等吵鬧。后來出了一場馬瘟,那小馬死了,你們二人還抱頭大哭一場。”
嚴祺笑道:“也不能怪靜嫻。小婿幼時就喜歡馬,喜歡到馬廄去,靜嫻是看我喜歡才跟著去的。我父親不讓我到馬廄里去,但有她在,我父親便不好罵我。”
容昉和林氏都笑起來。
嚴祺給小馬喂了料,仆人打來熱水,給他洗手。嚴祺一邊洗著,一邊往四周看了看,道:“怎不見漪如?莫不是又出去了?”
“今日貨棧中新到一批瓷器,她非要去看。”容昉道,“我讓老田帶她去了,晌午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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