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yàn)橹鴮?shí)太累，漪如這一覺，竟是睡得十分沉。

　　淅淅瀝瀝的雨聲一直不絕于耳。

　　說實(shí)話，漪如十分討厭下雨。這是上輩子給她留下的心結(jié)。在寶相庵里，她住的那間屋子又老又破，到了下雨天就免不得要漏水。且她的被褥也很是單薄，在許多的雨夜里，她被身上的濕冷凍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故而就算是這輩子，她不曾缺衣少食，可每逢聽到雨聲，她也總是會(huì)渾身發(fā)冷地從睡夢(mèng)里驚醒。

　　可是這一回，漪如一夜無夢(mèng)。

　　當(dāng)她睜開眼，身上很是溫暖，竟是許久不曾有過的感覺。

　　她是被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的，眼睛迷迷糊糊，只見不遠(yuǎn)處，門上已經(jīng)透出了光。

　　而當(dāng)漪如望向上方，愣了愣。

　　李霽靠著墻壁，歪著頭，正在沉睡。

　　而漪如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躺倒在了他的懷里，側(cè)著身，蓋著那大氅。而李霽的手，一只放在邊上，一只搭在她的身上，壓著大氅。

　　仿佛他抱著自己似乎。

　　昨夜的記憶一下全涌上來，漪如望著李霽的睡臉，驀地，心跳一下一下變快，在胸口蹦了起來。

　　李霽的睡臉很是好看。小時(shí)候，漪如不止一次見過。比起平日里那高高在上，說話犀利的樣子，李霽閉上眼睛的時(shí)候，會(huì)顯得格外溫柔。與他那被人稱道的美貌相配，更符合如玉君子之類的美名。

　　當(dāng)然，漪如和李霽早已經(jīng)熟悉，自覺無論什么時(shí)候見到他也不會(huì)像懷春少女們那樣驚艷嬌羞。

　　可現(xiàn)在……漪如在心里鄙視自己，這有什么可慌的？不過是無意間睡倒了下來罷了，又不是什么貞男烈女，碰到就要斷臂割肉。

　　但莫名地，她越是這么想，那心頭就越是止不住，耳根竟是隱隱發(fā)熱起來。

　　漪如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想悄無聲息、不著痕跡地坐起來。

　　但不等她將李霽那只手移開，就見他的眼皮動(dòng)了動(dòng)。

　　她吃一驚，即刻閉上眼睛。

　　上方，傳來李霽的深深呼吸聲。他似乎真醒了，睜開了眼，正打算伸展四肢。可片刻之后，一切動(dòng)靜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huì)，那只覆在大氅上的手，輕輕挪開。

　　而后，再無動(dòng)作。

　　漪如閉著眼睛，心里明白，自己這么躺著不起來，李霽也起不來，那么他們就會(huì)像這樣僵持下去。

　　猶豫了好一會(huì)，漪如暗自深吸口氣，終于把眼睛睜開。

　　四目正正相對(duì)。

　　漪如望著李霽，裝模作樣地揉揉眼睛，然后，面不改色地坐了起來。

　　“你怎不叫我……”她喉嚨有些干，聲音迷糊，道，“說好了一起守夜，結(jié)果大氅都蓋在了我一人身上……”

　　這話帶著抱怨，卻避重就輕，將那要緊之處落在了大氅上。

　　李霽沒答話，只微微蹙眉，轉(zhuǎn)了轉(zhuǎn)脖頸，又伸展伸展手臂，似乎酸得很。

　　漪如見他捶了捶腿，道：“痹了？”

　　李霽“嗯”一聲。

　　漪如道：“我?guī)湍愦反�。�?br />
　　李霽卻擋住她的手：“不必�！�

　　說罷，他扶著墻站起來，跺跺腳，又伸展伸展。過了一會(huì)之后，他似乎終于好了，彎腰把地上的劍拿起來，而后，走向廟門。

　　其間，他一直不曾看漪如一眼。

　　漪如看著他那仍有些微跛的步態(tài)，心想，真是個(gè)死要面子的逞強(qiáng)鬼。

　　李霽側(cè)著身，一手拿著劍，一手輕輕地把廟門打開一條縫，朝外面看了看。

　　大約覺得無礙了，他才將門再打開些，走出去。

　　雨已經(jīng)停了，不過仍是陰天。

　　這破廟坐落在一片山林里，周圍都是大樹，

　　似乎發(fā)現(xiàn)了有人，幾只停在屋檐上的鳥兒一下飛起，留下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

　　李霽正張望著，聽到身后傳來些動(dòng)靜。轉(zhuǎn)頭，只見漪如跟著走了出來。

　　“外頭無事么？”她問。

　　李霽“嗯”一聲，又轉(zhuǎn)回頭。忽然，他似乎發(fā)覺了什么，徑直朝破廟背后走去。

　　漪如不解其意，跟在后面。

　　地上濕漉漉的，覆蓋了一層冬天里落下的枯葉，踩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

　　“你要去何處？”漪如忍不住問道。

　　“你不曾聽到水聲么？”李霽道，“這附近有山澗�！�

　　漪如怔了怔，想要說話，腳下卻一滑。

　　一只手穩(wěn)穩(wěn)將她扶住，李霽捉著她的手臂，道：“小心�！�

　　那聲音低低的，驀地，漪如又想起了方才。

　　她躺在他的懷里，那呼吸，拂在她的耳根上，癢癢的……

　　漪如定了定神，忙站直了身體，應(yīng)下來。

　　李霽卻沒有松手，道：“跟著我�！�

　　說罷，他拉著她，繼續(xù)朝前走。

　　那山澗離破廟不遠(yuǎn)，沒多久，漪如就看到了。

　　它自山上而來，淙淙地從巖縫中流下，匯作溪流。

　　到了邊上，李霽對(duì)漪如道：“你在此等著。”

　　而后，他松開手，往前走幾步，在一片平緩水面前蹲下。

　　漪如看著他掬起一把水，似在仔細(xì)觀察。

　　手臂上，他方才握著的地方，似乎還殘存著些許溫?zé)�，蔓延開，到了臉頰上。水聲在耳邊不絕于耳，漪如覺得自己的心緒也似那奔流的溪水一般躁動(dòng)，不安于室。

　　胡思亂想什么？

　　漪如深吸口氣，心道，不就是在他懷里睡著了，你當(dāng)沒有，他也當(dāng)沒有，誰也不會(huì)知道……

　　“這水能喝，過來吧。”沒多久，只聽李霽道。

　　漪如應(yīng)一聲，隨即走過去，隔著兩步開外，也蹲下。

　　這水很是干凈，漪如喝了幾口，又把臉洗了洗，用袖子拭了拭。

　　她看著水里，借著影子，整了整自己的頭發(fā)。幸好她一身男裝，這頭發(fā)也好打理，只消將散落的攏到一起，重新綰好便是了。

　　當(dāng)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李霽看著自己。

　　目光相觸，他隨即移開，自己也捧起水來洗了洗臉，而后擦干。

　　他從腰間解下荷包，遞給漪如。

　　“吃些�！彼�說，“吃完之后，我們就下山�！�

　　漪如正要說話，突然，她聽到一陣犬吠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似乎就在不遠(yuǎn)。

　　二人的神色皆是一變，都站起身來。

　　那犬吠聲越來越近，李霽分辨片刻，眉間展開：“是火睛�！�

　　“火睛？”漪如又是一訝。

　　話音才落，只見一個(gè)身影迅速地躥了上來，四肢修長(zhǎng)，毛發(fā)金黃，正是火睛不假。

　　它見到李霽，似十分興奮，一下?lián)渖蟻�，兩只爪子搭在他的膝上�?br />
　　李霽露出笑意，用力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又拍拍它的身體。

　　漪如看著，也是高興，問道：“汪全他們找來了？”

　　“應(yīng)當(dāng)就在不遠(yuǎn)�！崩铎V道，“火睛不會(huì)跟著別人走�！�

　　果不其然，又過了一會(huì)，漪如隱約聽到了有人在喊“嚴(yán)女君”和“世子”，似乎就是汪全。

　　她心中一喜，忙大聲應(yīng)了。

　　那邊顯然也聽到了，有人喊道：“找到了！崔將軍！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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