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滿、濃郁的云層在天空鋪排開，因著日色染上了些許玫瑰金，柔軟又漂亮。清甜的風夾雜著馥郁芬芳的花香掠過窗畔，六樓的教室往外望去高的只能看見窗外的天空。

        郁婳由于拘魂陣的束縛一直沒能離開寧霽，這段日子也一直跟在寧霽附近，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

        寧霽應該能感受到一二，但是也看不見郁婳——他的魂魄已經近乎透明。

        郁婳坐在窗邊打量著寧霽。

        對方頭也不抬地低著頭驗算著物理題，神情淡漠寡欲，瞳孔幽深得如一汪深海，握住水筆的那只手隨著他的動作有黛色血管微微凸起。

        寧霽和前幾世都一樣，他像一段數據代碼，精密，無情，一言一行都刻板自守，完美的像機器人。郁婳都要懷疑他其實是個禁欲道長了。

        郁婳移開眼神，視線在觸及講臺后方的ppt后頓住了。

        那是一幅他再熟悉不過的畫。

        和他的伴生畫一模一樣。

        雕梁畫棟，瓊樓玉宇，紙醉金迷。這三個詞都形容不出這副畫帶給人的驚艷感，這都不是形容畫中的綾羅綢緞或稀世珍寶，而是畫中面容姣好的仙人。

        那畫中仙人慵懶地支著下巴，倚著軟榻，身披錦袍，皮膚冷白如玉，眼波如秋水盈盈，眉目是一種濃墨重彩的漂亮。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白玉琉璃盞，手腕處佩戴著銀環，似仙似妖。

        眉眼如畫。盡態極妍。畫中人宛若神仙中人，烏發烏眸，似若水墨丹青。

        處處細致入微，可見畫師對此畫的珍愛。

        系統也大驚，連忙喊了一句郁婳來看：“宿主，您看這幅畫是畫不是您嗎？”

        “這不會是您的伴生畫吧？！”

        “不可能。”郁婳的眉目間極快地劃過一絲詫異，抬眼看了一眼畫，又垂下眼，“我的那幅畫早就燒壞了。”

        系統心道也是，凡間怎么可能會有上神的伴生畫？

        它聽說過伴生物對妖極重要，先不提毀之對妖會產生巨大的傷害，就連與伴生物分離，都會時時刻刻有如尖刀剜心之痛——從來沒有妖能受得了。

        郁婳那幅伴生畫早就毀了。

        課堂上的學生們望著屏幕上的畫像癡了，過了幾十秒才稀稀拉拉地反應過來。

        “這幅畫我之前看過照片，據說早已不知蹤跡，目前只有照片留存下來。”

        “他好漂亮……這是畫中仙還是畫中妖？”

        在一片議論聲中，寧霽抬頭看了一眼畫像，眉間似乎微微一皺，想到了什么。

        ——那天的夢境中，出現的那人也是這張臉。

        黑如點漆的瞳眸深處浮開漣漪，他記性好，過目不忘，不會認錯。

        教室內被高中生們的驚艷聲吞沒，郁婳眸沉了下去，唇角弧度收斂，“這個世界怎么會出現我的畫像？”

        系統也不知道，“抱歉宿主，我還需要查詢一下才能知道。請稍等。”

        在一眾吸氣聲中，有位女生盯著畫喃喃問：“這畫中畫的究竟是仙還是妖？”

        郁婳沒說話。

        那個學生真說對了。

        他哪是什么上神？他本就是畫妖。

        s世界時，他本就是畫妖，是妖魅。當年他沒成神前，四海八荒多的是人來見他，也多的是人來收服他，郁婳也差點因為此被一個道行極深的臭道士收了。

        漸漸的，萬年過去，也就沒有多少人記得郁婳的來歷了。

        郁婳沉默著說話，卻聽見一道不同的聲音突兀出現，少年嗓音低沉又散漫，“驕奢淫逸。”

        不過他說的沒錯，就連系統也暗暗附和。郁婳沒被流放前曾是s世界驕縱恣意第一人，他由畫而生，這畫中隨處是雕梁畫棟亭臺樓閣，奇珍異寶被他扔著玩。

        郁婳一出生就在畫里擁有了一切。

        也難怪他看不上九重天了，九重天其實空蕩蕩的，而郁婳當初甚至在那連個仙殿都沒建。想到這，系統也有點奇怪，“宿主，您在001世界中九重天時沒有住處嗎？”

        “沒有。”

        可……可你沒有畫境也沒有仙殿，這數萬年是怎么過的？

        “都是萬余年前的事了，我記不清了。”

        郁婳沒說錯，他在小千世界太久了，久到心性大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驕縱魔王了。

        教室內其他人在聽見那聲不輕不重的“驕奢淫逸”后，齊齊往聲源望去，視線齊齊地落在最后一排的高大男生身上。

        郁婳微微瞇起眼睛，這人也算是他的一個老熟人了。

        江驍。

        江驍挑眉，俊美帥氣的臉張揚肆意，也不在意眾人的眼神，眼神也慢悠悠地從屏幕的畫上收回。

        卻又不經意地落在了窗邊。

        江驍早就看見那小妖鬼有一下沒一下地擺著自己的腿，小腿在空氣中劃出幾道弧線。他雙手支撐在窗臺上，線條流暢又漂亮，能透過日光看見襯衣下面纖細的腰身。

        不過教室內除了江驍外沒有一個人看見。

        尋常人本就看不見郁婳，而此刻教室內的學生也沒空看窗外發呆，他們都被教室屏幕上的畫吸引去了目光。

        倒是郁婳轉過臉，濃密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顫動，艶麗的面孔就是志怪話本中吸人精氣引人墮落沉迷的鬼魅。

        他沒穿鞋，他沒有鞋子可以穿，那雙腳就與空氣直接相觸。腳腕纖細，骨骼精致皮肉也漂亮，像他的主人一樣容易引起人的欲//念。

        郁婳背著光，身子氤氳出漂亮的線條和色彩。

        江驍的眼神可見的在郁婳身上頓了一頓，少年狹長深邃的眼眸中神色莫測，做了個口型。

        郁婳看的不分明。

        江驍個子高的嚇人，一米九的身高，就連坐著也比邊上的同學高了大半個頭。在深秋也只套了件黑色連帽衫——在周圍一片同學們都安安分分地穿著校服的情況下。

        江驍生的高大修長，個人風格過于張揚強烈，看著是一股子“直”勁，直的鋒利。一看這模樣，就是開著機車飆車、揮汗打架的酷哥。

        課間鈴響起，敲醒了還沉浸在畫中的學生們，老師點點頭關了ppt說了句下課。而底下的學生們都有些遲緩的，都還沒反應過來，“這畫真漂亮，我回去再用手機搜搜。”

        有男生抱了球，興致勃勃地拍了拍自己的同桌，“得了，先別想著那畫了，走，打球去。”

        不少學生都站了起來，把一切都拋在了腦后要去打球去。女生們挽著手，還在和小姐妹一起念叨著那副畫。

        郁婳看了一眼寧霽，他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那一動不動，看這模樣估計還要等一會才去體育館上課。

        而那黑色連帽衫酷哥也抱了一顆球，眉眼桀驁囂張，路過窗臺的時候刻意頓了一下。

        坐在窗臺上的郁婳微微側目看他，系統屏息緊張了一瞬。

        郁婳眨了眨眼睛，表情淡然。

        然后聽見江驍有點惡意的拖長尾音，拖拽出莫名的味道——

        “喂，你是哪來的小妖鬼？敢大白天出現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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