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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誰所言是真的


“百姓都在外面候著呢,既如此,余夫人請吧。”李樊率先起身。
  “好。”余夫人撫了撫衣擺站起身,神色從容的抬了抬手,示意李樊先請。
  二人一前一后出門,溫周隨其后。
  “母親。”余修一慌,快步走過去將余夫人拉到了一旁,“母親,我已經派人去尋父親回來了,您再等等,等父親回來就沒事了。”
  “修兒。”余夫人安撫的拍了拍余修手臂,昂頭看著他,“你不是小孩子了,昂藏七尺男兒,不可將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
  “可那是我的父親,是您的夫君,他不是別人。”余修不明白,他們可是至親的一家人啊。
  余夫人縹緲的笑了笑,慈愛的點了點余修鼻尖,“傻孩子,娘都仰著頭才能夠的著你了,那么大個子,怎么還這么天真呢  ?”
  “母親  !”余修紅著眼,抬手擦去了余夫人眼角的淚花。
  “你是你父親的兒子沒錯,可他,卻不止有你一個兒子啊。”余夫人苦笑著嘆息了一聲,“高門大戶不過看似錦繡罷了。”
  余夫人吸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囑咐余修,“修兒,若是母親有個什么萬一,你切不可再渾渾噩噩下去了,也別再留在余府了。”
  余修搖頭,聲音都有些發顫,“母親,您胡說什么呢,您不會有事的,父親不會不管您的。”在余修看來,這并不算什么大事。
  余夫人苦笑了笑,沒再說什么,掠過余修往前走去,“李大人,走吧。”
  李樊點了點頭,幾人再次往府門口去。
  溫周目光落在前面的余夫人身上思量著什么,身后倏地響起異動,他扭頭朝后看去,一直跟在后面的余修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溫周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圈,旋即若無其事收回視線。
  “溫周。”穿過垂花拱門,余修從另一個青石路走出,跟在了溫周身旁。
  溫周淡淡應了一聲,腳步放慢了些許,同前面的李樊拉開距離,“可打聽清楚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
  余修愣了愣,“什么  ?”
  溫周眉頭一皺,偏頭瞥了眼余修,“你方才不是去了解事情經過了  ?”
  “不是。”余修搖了搖頭,“那些不是關鍵,如今能救出我母親才是頭等大事。”
  溫周心里一沉,“李樊不是一般人,你莫沖動行事。”
  余修面色明顯滯了滯,旋即搖頭,“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見他十分篤定,溫周便也不再開口。
  幾人剛踏出府門,百姓們一眼瞧見余夫人,怒火驟起,立時炸開了鍋,李姓男人更是瘋了一般朝余夫人沖去,幸被京武衛攔住。
  “毒婦,今日我定要與你同歸于盡。”男人張牙舞爪,拼了命的往前撲,“我孕妻即將臨盆卻生生被你們打死,一尸兩命,還有我女兒,她才兩歲啊  !”
  男人泣不成聲,痛苦不堪,看的圍觀眾人忍不住抹淚,大罵余夫人蛇蝎心腸,要求即刻處死。
  余夫人面色有瞬間的慘白,那張滿是病容的臉更難看了幾分,被婆子扶著才勉強撐著。
  “閉嘴,你們休要胡言。”余修擋在余夫人身前,大聲威喝,可那些百姓這會兒都不買賬,連同余修都被罵的一文不值,碾入塵埃。
  余修這輩子都不曾被那般污穢的語言罵過,憤怒,悔恨,難堪,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那種鄙薄與輕視,讓他第一次痛恨后悔昔日的荒唐。
  從高高在上被生生拉下泥潭,奉承仰望都化為了鄙夷,余修前所未有的恥辱,羞赧的他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余夫人心疼的握了握余修的手,從他身后走了出來,俯視著臺階下的百姓。
  面對如此局面,雖成為眾矢之的,可她依舊不露怯色,不曾失半分貴族主母風度。
  “這戶人家狀告的是我,與我兒無關,累不及家人,還望大家莫牽連無辜,詆毀我兒。”余夫人抵著所有指摘謾罵,護在余修身前爭辯,怎么罵她都可以,可兒子,是她的逆鱗。
  “母親。”余修眼睛通紅,是他太懦弱了。
  不遠處的溫周看著這一幕,移開視線看向了天際,眸中透著幾分縹緲,不知在想什么。
  余府門前因著余夫人的出現,沸騰開來,百姓們群起激憤,場面幾欲控制不住,終是李樊出聲止住了喧嘩。
  “聚眾鬧事,妨礙公務,論罪三十丈  !”李樊刺啦一聲抽出長刀,兇神惡煞的嚇唬他們,人們聽了這話,立即住口止了聲。
  李樊冷著臉打量了一圈,見都安份了,才吩咐幾個官差,“凡與此案有關者,通通帶去府尹衙門。”
  官差應是,立即分散出了一條路,抬上女童尸體,一隊人浩浩蕩蕩往府衙而去。
  余夫人是官眷,尚未定罪,是乘坐馬車去的,圍觀百姓們從余府又輾轉至府衙,皆想知曉此案最后定論。
  京武衛借地辦案,府尹早早就備好了一切,連仵作都候在公堂等著了。
  外面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李樊闊步走上高堂坐下,下首的李姓男人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大人,求您替草民做主啊。”
  李樊,“你叫什么名字  ?何方人氏  ?”
  男人跪伏在地上,“草民李九,城東的。”
  李樊瞇著眼又問,“李九,你可知曉誣告官眷是什么罪名  ?”
  李九怔了怔,隨后毅然點頭,“草民知曉,草民所言句句屬實,若是誣告,草民愿意接受所有懲罰。”
  李樊點了點頭,讓李九將來龍去脈闡述一遍。
  “是。”李九磕了個頭,哽咽著娓娓道來,“草民在城郊有塊祖傳的地皮,位置不錯,經常有達官貴人尋草民想買,都被小人拒絕了,想保住老祖宗留下的這點東西。”
  “就半個月前,余府的下人突然尋上了我,稱愿意出三千兩高價買了,草民不同意,他們就三天兩頭的上門。”
  “開始他們還好商好量的,后來見草民一直不松口,就開始軟硬兼施,我又時常在外面做工不回家,家里就只剩了我妻子與女兒兩人。”
  “他們每次上門都砸東西,我上衙門告了一次無果后,他們就更過分了,那一日我不在家,他們又尋去了我家砸東西,我妻子氣不過就同他們爭論了起來,結果…”
  說到這里,李九已然泣不成聲,“結果,他們就將我妻子給打死了。”
  李樊蹙了蹙眉,“既是你不在家,又如何確定你妻子是被余府下人打死的  ?”
  李九咬牙,“有人親眼所見,跑去我做工的地方通知我的。”
  “那你妻子尸體呢  ?可曾讓仵作驗過  ?”
  “不…不曾。”李九垂下頭,雙手攥著,渾身直發抖,“那群天殺的殺了我妻子后,直接縱火燒了我家,連尸體都沒有留下  !”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唏噓嘆息。
  李樊一拍驚堂木,“傳證人。”
  不一會兒,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被帶了上來,不等李樊問,就竹筒倒豆子般將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
  李樊,“你如此言之鑿鑿,當真是親眼所見  ?”
  姑娘看了李九一眼,篤定的點了點頭,“回大人,草民親眼所見。”
  “那你為何不呼救  ?還好巧不巧的經過李九家門口  ?”
  姑娘有一瞬慌亂,“草民…草民膽子小,害怕,那些人兇神惡煞的,草民怕…怕他們會連我一起殺了  !”
  “至于經過他家門口,是因為…因為我那日本就是去他家的,李嫂子有把子繡花的好手藝,草民是去請教一二的。”
  “然后…就在大門口聽見了李嫂子的呼救聲,他們將李嫂子從屋里踢打到屋外,拎著李嫂子的頭往地上撞,不一會兒,李嫂子就不動了。”
  姑娘所言有理有據,口齒清晰。
  “你所言為呈堂證供,若有虛言,可是要坐牢的。”李樊沖那姑娘提醒。
  “我…我…”姑娘害怕的拽了拽衣角,旋即點頭,“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
  “好。”聽了過程,李樊便吩咐官差將姑娘帶去了后堂安置。
  “李九。”李樊看著地上的李九問,“你可知曉屢次上門逼迫你的是何人  ?”
  李九慌忙點頭,“草民聽其他人喚他張管事,長的瘦瘦黑黑的。”
  李樊轉頭看向了一直立于一側不曾言語的余夫人,“余夫人,李九口中那人,可是余府中人  ?”
  余夫人淡淡點頭,“是我的陪嫁管事。”
  “可也是你派他去購買李九地皮的  ?”
  “是。”余夫人答的干脆,余修臉都白了,“母親  !”
  余夫人回頭看了余修一眼,回以安撫一笑,繼而道,“我確實派了張豐去那塊購買地皮,但絕沒有行逼迫之舉。”
  “信口胡言。”李九怒聲指責,“你不過是看出了事,就想把責任都推給下人罷了,若無你撐腰授意,他一個下人怎么敢那么張狂,草菅人命  !”
  李九聲音貫徹整個公堂,余夫人臉色都不曾變過一下,只淡淡垂眸瞥了李九一眼,旋即收回視線,不置一詞。
  那份淡定從容的尊貴,由內而外,充滿了蔑視。
  李樊一拍驚堂木,“安靜,來人,帶張豐。”
  人未到聲先至,沙啞喊冤的聲音由遠及近,“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
  如李九所描述,張豐是個瘦瘦小小的男人,長相倒算老實本分,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堂中,砰砰磕頭,“大人,夫人,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從不曾做過此等惡事,奴才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妄言,奴才不得好死  !”
  張豐舉手做出發誓狀,淚水流了一臉。
  李樊眉頭皺了皺,看張豐神色亦不像作假,天啟子民多數信奉神佛,不會胡亂起誓。
  “就是你,就是你害死我妻子的。”李九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指著張豐,“發誓要是管用,還要律法做什么,你別以為這樣就能脫清關系。”
  “我街坊四鄰都能作證,你不止一次上我家搬東西逼迫。”
  “你血口噴人。”張豐漲紅著臉同李九辯駁,“分明是你見錢眼開,收了我銀子又不認賬,我才上門尋你要回銀子的。”

  張豐之言,直接將案件推入了兩個極端。
  李樊眸子狠瞇了瞇,一時沒有言語。
  “李頭。”開口的是一直沉默的溫周,“既雙方供詞不一,那何不也聽聽這張豐怎么說。”
  李樊點了點頭,“確實不能只聽李九片面之詞,張豐,你將來龍去脈闡述一遍。”
  “大人。”李九大喊一聲,被李樊一個冷眼嚇吞了回去。
  張豐抹掉臉上的淚,拱手一禮,緩緩敘述起來,“我家夫人確實看上了李九家的那塊地皮,讓奴才去協商買下,奴才第一次去時,李九便獅子大張口,開口就要三千兩,奴才稱做不了主,要回去稟報主子。”
  “當日回去后,我家夫人稱既是祖傳下來的地皮,那三千兩便三千兩,第二日,奴才就又帶著銀子去了,誰知這李九竟突然改了口,稱三千兩不賣了,要五千兩缺一個子都不成。”
  “那時,李九家周圍的那兩家地皮都已經買下了,若是放棄了李九的地皮,莊子就蓋不成了,沒辦法,我家夫人就又給了兩千兩,奴才怕他又反悔,當日就以五千兩的高價定下了,奴才還付了他兩千兩定金,談攏了第二日便過文書。”
  “本以為這事就這么解決了,可不曾想第二日,這李九卻又突然改了口,又稱不賣了,奴才好說歹說,他不同意,非要奴才再加兩千兩才行。”
  “這不是訛詐嗎  ?一而再再而三反悔,若是奴才再依了他,指不定后頭還想要多少呢,奴才當日就讓李九將昨日收的那兩千兩銀子還回來,可他死活不承認,就是不退。”
  “奴才沒辦法,畢竟這銀子是在奴才手里沒了的,奴才也要向夫人交代啊,便帶人去尋他要了幾回,可他卻越來越過分,張口就辱罵奴才,奴才氣不過,確實與他扭打過,可卻從不曾動過他妻子一根手指頭啊  !”
  “他妻子死的那日,奴才確實去過一趟,奴才認,當時李九不在家,奴才還搬了他家東西,想以此逼迫他將銀子還回來,可奴才走時,他妻子可活的好好的,還坐在門口繡花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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