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東平跟方老師還真是老熟人。這個老不是說關(guān)系親密，而是認(rèn)識的時間長。

        方紅英當(dāng)初下放的地方就是侯廠長外婆家所在的村子。

        按照侯東平的說法，這位方紅英也是有手段的。

        她家庭成分糟糕，爺爺當(dāng)年是日本鬼子的翻譯官，原本下鄉(xiāng)了也是人嫌狗憎。結(jié)果她好手段，愣是讓自己跟大隊的民兵隊長在山上困了一夜，然后鬧著要自殺。民兵隊長本來都有未婚妻了，被這么一鬧，不得不娶了她。她卻成了知青下放，安心扎根農(nóng)村的典型。

        "厲害的很哎。一找就找個大隊干部，扎根的手段好厲害。她那個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的指標(biāo)怎么來的原先公社是給她男人的，結(jié)果她磨到了自己手上。她那個男人啊，就是個不長腦子的憨貨"

        周秋萍聽的倒沒多稀奇。她丈夫把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的指標(biāo)讓給老婆。未必是多驚天動地的感人愛情，多半是出于家庭利益最大化的考慮。

        現(xiàn)在上大學(xué)對大部分人來說是鯉魚跳龍門。但在那個年代，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遵循的原則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她男人都已經(jīng)是大隊干部了，最多進(jìn)公社。實打?qū)嵉暮锰庍�未必有在大隊多。

        方紅英是個女的，農(nóng)村的活計決定了女同志難以在大隊里更上一層樓。不如讀了書，，然后去公社干個文職，兩口子都能掙錢  家庭才能蒸蒸日上。

        再說了，對不愛學(xué)習(xí)的人來講，上學(xué)就是活受罪。

        可即便有這種種可能，后面方紅英做的那些事也當(dāng)真是缺德到家了。

        她大學(xué)畢業(yè)時剛好碰上知青回城政策，她糊弄丈夫說自己先回城，安置好工作，然后再想力法將一家人帶進(jìn)城里過好日子。

        用她的話來講，婚都結(jié)了，兩個娃都生了，她能跑哪兒去。

        結(jié)果假離婚變成了真離婚。走的時候，她還把家里的積蓄全拿光了。

        周秋萍聽的無語，感覺這個方紅英真是羊毛都逮著一只薅，吃死了夫家人。

        所謂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她這么搞，前夫家人能放過她才怪。

        其實雖然在農(nóng)村女人受壓迫厲害，但這女人也是要看身份的。

        像方紅英如她們這些從城里下放到農(nóng)村的知青，因為農(nóng)民自認(rèn)下苦人，對城里人心存天然的思懼也因為當(dāng)時回城大政策的影響，他們不敢對抗。反正就周秋萍所知，知青離婚回城的時候，所謂的暴力阻攔之類的，她真沒見過。

        這種事情大部分情況怎么處理離開的女知青家里會拿出一筆錢用于給前夫再討老婆。前任婆家得了這筆錢不怕娶不到新媳婦，大家也就一別兩寬好聚好散了。

        到了方紅英這里，你不掏錢，還要扒光人家的家底，人家不跟你拼命都是和氣的了。

        侯東平唏噓感慨∶"可惜呀，殺人越貨金腰帶，鋪橋修路無人埋。她這么下作一點事都沒有，小日子過得滋潤的很。她男人慘了，生產(chǎn)隊沒了，也就只能打打零工掙點錢。上山背石頭的時候摔了一跤，腰被壓壞了，重活完全不能干。兩個娃娃沒人管，連學(xué)都上不了。被逼的沒辦法跑過來想找這個當(dāng)媽的呢，結(jié)果人家連門都不讓進(jìn)，還不承認(rèn)是她的小孩。"

        周高氏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女的怎么能這樣還是個人啊，連自己的娃娃都能下得了這種狠心。"

        侯東平攤手∶"毒蛇口中牙，黃蜂尾后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周秋萍呵呵∶  "喲，原來陳世美是女的。"

        侯東平可不敢跟她爭辯，拿了存折也笑呵呵地轉(zhuǎn)移話題∶"怎么樣，周老板，這被單賣完了，你打算去哪兒發(fā)財啊"

        他這人也算掌得起放得下，發(fā)現(xiàn)沒機(jī)會再從這批被單里再分一杯素，他就迅速另開陣地，打聽起掙錢的門路。

        他可不相信周秋萍6月份包圓被單廠的存貨是偶然。7月份國家放開了名煙名酒的價格，然后全面物價上漲，到了8月份，所有人都在搶搶搶搶買買買。

        這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放在兩個月前，誰敢相信會變成這樣。

        與其說周秋萍是運氣好，不如講她肯定有自己的內(nèi)幕消息。她就是知道所有的東西都會價格飛漲，所以才提前撿漏的。

        掙錢這種事，跟在能耐人后面喝湯都不丟臉。

        不然他也不會上趕著當(dāng)長舌婦，給周秋萍兜方紅英的底。

        侯東平就笑嘻嘻地看著周秋萍∶  "周老板發(fā)財，帶帶我呀。"

        周秋萍攤手苦笑∶"這是侯廠長帶我掙錢，我哪有什么門路啊。你看我拖家?guī)Э谟质莻�女的，出門都不方便。我要是能像侯廠長你一樣瀟灑，我肯定走南闖北，哪兒掙錢就往哪兒去。"

        "那你想去哪兒掙錢啊"

        "海南。"周秋萍不藏著掖著，笑瞇瞇道，  "十萬人才下海南，天涯海角歡迎你。我還沒見過大海呢，我聽著都心動。"

        現(xiàn)在的海南是正兒八經(jīng)的熱土啊，今后幾年炒地皮炒到飛起。點石成金的傳說和跳樓自殺的故事在短短幾年里交替上演。多少后來叱咤風(fēng)云的商業(yè)大佬就是在海南的熱潮中攫取的第一桶金。

        她周秋萍是沒能耐去湊一腳，否則她肯定不會放棄這種一夜暴富的良機(jī)。

        現(xiàn)在跟侯東平說說，也算是過把嘴癮。

        平心而論，她還真挺期待侯東平能在海南發(fā)了財后全身而退。因為人脈是最大的資源，她多認(rèn)識位未來的大佬，對她將來的發(fā)展也大有裨益。

        "海南。"侯東平抿了下嘴巴，說不出的心動。

        倒不是他迷信周秋萍的能耐，而是他從來只會聽進(jìn)去他想聽的話。本來侯東平就對去海南動了心思。現(xiàn)在有被他認(rèn)可的聰明人也說了同樣的話，他愈發(fā)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去海南有搞頭。

        他受夠了上面壓著人管他，也沒興趣給香港老板打工，他寧可自己出去闖。

        有二十萬當(dāng)本金，他怎么都能闖出一片天。

        大街上有人拿著錄音機(jī)走來走去，正在播放臺灣歌星蘇芮的歌。

        "跟著感覺走，緊抓住夢的手，腳步越來越輕越來越快活。……"

        對，就是要跟著感覺走，感覺對了就對了。

        周家母女還急看出去賣豬油渣，侯東平不好耽誤人家時間，靠了存折撕掉欠條告辭。

        周高氏兀自咒罵方紅英∶  "這女的狠起來心真狠。"

        周秋萍跟她抬杠∶"男的狠起來更狠。殺老婆的殺小孩的是男的多還是女的多"

        "你講的，哪有啊。"

        周秋萍冷笑∶  "沒有我眼瞎了還是你耳聾了我家星星差一步就被摔死了!"

        周高氏煩躁起來∶"你這丫頭怎么沒完沒了了二強(qiáng)都說他會改了，你聽阿媽的錯不了，你都結(jié)扎了，上哪兒找像樣的男人去你別……哎哎哎，你跑啥跑，能耐的你啊!"

        校門口圍著一堆人，都是等待到點進(jìn)門買床單的顧客。

        有老顧客瞧見周秋萍就喊∶"老板，今天你可不能小氣，把床單被罩都拿出來，有多少我們買多少。"

        周秋萍矢口否認(rèn)∶"什么床單，我不知道。別開玩笑了，投機(jī)倒把的事，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可不敢沾。"

        說著她抬腳就走。

        眾人傻眼了，喂喂喂，開什么玩笑。他們當(dāng)中還有人是聽了消息從省城大老遠(yuǎn)趕過來的，怎么說不賣就不賣了想抬價你明說，哪有搞這套的。大不了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大家都各退讓一步就是了。

        周秋萍卻滑溜得跟泥鰍似的，根本不讓人沾手，直接逃之天天。

        旁邊有知曉昨晚動靜的人趕緊說了事情原委，氣得一幫排隊的顧客集體罵娘。

        狗日的，那個女老師神經(jīng)病啊!她自己買夠了床單被罩，就斷別人的路，太缺德了。活該生個兒子沒□d。

        周高氏的火氣也被眾人撩撥起來，一邊走一邊叫罵∶"爛破鞋臭貨，萬人騎的賤貨。"

        "行了啊!"周秋萍拉下臉，"你可不許在我女兒面前講這種臟話。罵人也有點格調(diào)行不行  罵女的除了罵強(qiáng)浪賤，你還會罵點什么你能罵到點子上啊  她最缺德的是她高無責(zé)任感，沒有盡到撫養(yǎng)子女的責(zé)任，違法了犯罪了。其次就是搞陷害。除此以外，她現(xiàn)在單身，她追男的怎么了哦，女的就該從一而終，死了男人都該守著。男的死了老婆的，除了再討不到的，哪個會為女的守著做個人吧，把女人當(dāng)成人，也把你自己當(dāng)成人看吧!"

        周高氏被她劈頭蓋臉一頓發(fā)作，氣得臉色慘白∶"好好好，我倒是有罪了。你最好，你們志同道合，你去跟她走一條路吧。只怕人家國家干部還看不上你個泥腿子給她提鞋呢!"

        "我給她提鞋，我賤的我!"周秋萍冷笑，"一碼歸一碼，她害我的賬還沒算呢。"

        她臉上又沒寫著圣母兩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她能放過方紅英這只臭蟲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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