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做大菜籽餅
真沒了。
榨油廠的豬板油是肉聯廠提供的。肉聯廠近來生意火爆,只愁產品不夠賣,便將開拓買賣的主意打到了豬板油頭上。
葷油他們可以自己賣。
"那油渣呢"周高氏著急,"漲點價也行啊。"
她算過了,就算一塊錢一斤豬油渣,那也有五毛錢的賺頭。
保管員搖頭∶"我給你們問過了,他們油渣也自己賣,專門弄了副食品店。瞎,哪個不想要錢咳。"
原先榨油廠也有職工意識到倒賣豬油渣能掙錢,對于廠里外賣豬油渣頗有微詞。結果沒來得及斷個體戶的財路,他們自己也沒戲了,甚至連這部分錢分的獎金也泡湯了。
周高氏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了。一天千把塊錢的收入,天上掉錢的買賣,就這么沒了。
周秋萍也失望,但程度有限。她早想到會有油渣沒得賣的這天了。她甚至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這樣她就不用心痛倒賣國庫券時不能做掙錢的豬油渣生意了。
老天爺替她做了選擇。
周秋萍安慰阿媽∶"好了,先把油渣拖走吧。"她又給保管員塞煙,笑道,"那后面菜籽餅我們要多進點了。"
保管員笑道∶"行啊,你要是一次進千斤以上,給你兩分錢一斤。"
周高氏失魂落魄,出了門還嘀咕∶"菜籽餅才多點錢,有什么搞頭。"
就算一毛二一斤賣出去,也才一毛錢的利潤。
周秋萍無語, 這可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一斤掙一毛錢,一千斤是一百塊,一個月就是3000塊。放眼全國,現在有幾個人每個月能拿300 0擱在三十年后,全國還有六億人月收入不足千元呢。
到了阿媽嘴里居然都變成沒搞頭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你問問縣城職工,你一天掙的錢比人家一個月都多了。走走走,趕緊賣油渣。完了我們盡快開拓菜籽餅市場。"
周高氏提不起勁頭,菜籽餅能有多少人要啊,就是養豬的人家也不可能天天給豬吃菜籽餅。因為成本太高了。
事實上,就是豬油渣,她賣到后來也農村跑的少,縣城和省城相交的地方跑的多。因為農民沒錢啊,尤其是立秋過后,小孩子逮不到知了猴,愿意三天兩頭掏錢買豬油渣的人就少了。
周秋萍掰開來跟阿媽分析∶"那你要看是什么錢。農民再沒錢,必須得花的錢同樣得花。你買種子來農藥買化肥你就不花錢啊。同樣的,家里養豬光吃草怎么能長膘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馬無夜草不肥。
話雖這樣說,可真正等到豬油渣銷售殆盡,只能賣菜籽餅的時候,周高氏還是心里打鼓。因為菜籽餅只能賣到農村呀。農民的錢多難掙。想她自己在鄉下時,一年都舍不得花幾塊錢。
周秋萍卻胸有成竹,騎著三輪車一路走一路叫喚∶"賣菜籽餅哦,香噴噴的菜籽餅,豬吃一斤長10斤!"
進村賣東西的人少,好些村里人都湊過來打聽價錢。聽說1毛2一斤,有人就拿了袋子過來稱。
"嫂嫂,你才買5斤呀,那也太少了。我跟你講,不是我嚇唬你,明天說不定就漲價了。"
買東西的大嫂直接表達自己的鄙夷∶"哎呦,你這是要坐地起價呀。"
周秋萍一本正經∶"我說的是實在話。你出去看看,現在豬肉一斤多少錢五塊錢。雞蛋都賣到兩三塊了。這豬肉漲價了,生豬收購價格肯定漲。豬靠什么長肉啊吃草只能餓不死,只有吃菜籽餅吃油糠才能上膘。這買的人多了,你說菜籽餅的價格要不要漲"
那大嫂將信將疑,轉頭問旁邊的村民∶"真要漲價呀"q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現在的農村在某種程度上講,處于近乎于與世隔絕的狀態。外面鬧的翻天覆地的物價闖關,到了農村,就好像是別人的事,與他們無關。
周圍卻有人點頭∶"是漲價了,上次忌日飯我割肉,肉貴的根本買不起。"
農民一年到頭都不會買幾次肉,不是大日子,還真意識不到路漲價的時候。
周秋萍笑了起來∶"我沒騙你吧你買個10斤菜籽餅,發酵好了給豬吃,多長100斤肉,能多掙500塊錢呢!"
不過50斤也好啊,就算生豬收購價格只有三塊。那也能多掙150塊錢。放在養了三四頭豬的人家,這就是五六百塊錢。比城里工人一年的收入也不差了。
農民掙錢的門路少,地里刨不出錢來。只能指望自家養的禽畜。
周秋萍這么一說,好些人都意動起來,原本要買5斤的也咬牙改主意買10斤了。
如此這般,周高氏跟女兒跑了沒幾個村子,兩三輪車的菜籽餅居然也賣得一干二凈。
周高氏疑惑∶"他們都曉得豬肉漲價了,怎么要好好養豬貼膘還得你說啊。"
"意識問題。"周秋萍解釋道,"你看現在一個村子都未必有一臺電視機,有收音機的人家也不多。大家接受信息的渠道太少了,還停留在口口相傳的階段。所謂見多識廣,人的腦袋也是越用越靈活。接收的信息多,分析的機會多,反應也就越來越快。相反的,就成了算盤珠子撥一下才會動一
她記得以前看魯迅的文章,說年紀大了的閏土有一張麻木的臉。這大概也算是大部分農民的寫強。
太苦了。
看著包里的錢嘆氣∶"這要是豬油渣,咱們能掙10倍的錢。"
周高氏還不滿足,
現在呢就這點鈔票,看著讓人都著急。
周秋萍不知道自己是該無語阿媽的貪心,還是該高興阿媽掙錢意識的覺醒。
多的是小富即安的人,錢掙多了就心慌。自己慌不算,還會拼命地扯同伴的后腿,為的就是他心中的那份安全感。
比起他們,阿媽簡直就是佼佼者,有進取心。
她笑道∶"積少成多呀,一個村子掙100塊,10個村子不就1000了嗎"
周高氏不滿意∶"哎呦,你說的哦,哪里跑的勻這么多地方。兩條腿啊,又不是飛毛腿。
周秋萍叫她逗樂了,笑道∶"我們騎車來不及,開拖拉機總來得及吧也不用非得我們自己一家一戶的賣。我們可以找經銷商,一村一戶代理。到時候一毛錢一斤批發給經銷商,讓他們有賺頭不就完了。你看不上一天100塊錢,人家一天能掙個10塊20塊,就笑不動的笑了。"
周高氏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你還要買拖拉機哎呦,這真是的,也太那個……"
那個啥,她也說不清楚。
她倒沒覺得女人開拖拉機有啥好稀奇的。因為生產隊那會兒就有拖拉機手。包括他們下河村的拖拉機手,當初也是女師傅培訓的。
一塊錢的人民幣上不就印著女拖拉機手嗎曜,那叫一個威風凜凜,看著就氣派。
就是買個拖拉機這事兒吧,好像太大了點。
一輛拖拉機三四千塊呢。
瞎,似乎也沒多大吧。放在兩個月前看,是挺多的。可她們一天掙四五位數的日子都經歷過。一輛拖拉機也就不算什么了。
周高氏咬咬牙,下定了決心∶"行吧,你要買就買,到時候開著拖拉機去賣菜籽餅。不過你會開拖拉機嗎我們得雇個人吧。"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沒打算買拖拉機,不是有現成的嗎大大爹家的周偉正開著拖拉機呢。咱們一天給他10塊錢的工錢,就夠了。"
周高氏高興起來。所謂衣錦還鄉,人在熟悉的人面前顯示出自己的能耐,心里會愈發舒坦。
但她好歹也做了這么長時間的生意,又經歷了豬油渣的風波,開始知道貨源的重要性了。
"要是找周偉去榨油廠拖菜籽餅,那他會不會自己單干啊能掙1000塊錢的好事,他會愿意只拿10塊錢"
周秋萍高興極了,阿媽能想到這點,簡直就是突飛猛進式的進步。
這個問題她自然也想過。財帛動人心,永遠別用利益去考驗人。
只不過,一來周秋萍本來就沒打算長期販賣菜籽餅,二來即便不是周偉,換成其他人,人家也會心動。
畢竟說到底,她要搞的這樁買賣沒多少難度系數,關鍵點只在于跟榨油廠搞好關系。
可正因為如此,她反而愿意找知根知底的熟人。農村是人情社會,周偉就是想翻臉,也得顧忌被人說嘴,要臉面,吃相就不會太難看。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會偷偷中飽私囊。比方說通過多帶貨的方式,來自己掙錢。
到時候自己順利轉型了,去深圳發展了,剛好可以順理成章地將生意完全轉給周偉,大家反而可以好聚好散,還留下份香火情。
周秋萍一點點地分析給阿媽聽,然后又強調∶"咱家孤兒寡母的,只有你我兩人。你現在就別扯什么周良彬了,你也知道他靠不住。農村社會啥德性你我心中有數,沒人撐腰,咱們又不長期待在村里,到時候免不了被人欺負。大大爹家得了咱們的好處,他家厚道,家風不錯,自然就會投桃報李。有他們幫襯,我們也不至于吃太大的虧。"
她沒說出口的事,在自己要離婚這件事上,大大爹給的是支持態度。
馬上自己要去跟馮家撕破臉,徹底離婚。如果娘家沒人撐腰,這個婚要離成怎樣,還真的難講。
反正,她得盡可能給自己多增加點保證。
周高氏被女兒說服了。她跟錢又沒仇,一切有利于掙錢的決定她自然不會硬杠。
"行吧,后天是你阿爹的忌日,剛好我們回趟家,把這事給辦了。"
周秋萍急著安排妥當這邊,趕快去海城出手國庫券,自然點頭答應。
母女倆簡單收拾了下,又馬不停蹄地去各個村找代理人。
她們的方法簡單又粗暴,直接登門找村長,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愿意干的就干,不愿意干的也沒關系。她們另找他人。
之所以先考慮跟村長合作,是怕買賣有人搗亂。村長是村里的地頭蛇,他們做的生意,一般的混子不敢亂插手。
初步定下10個村子,周家母女就帶著兩個孩子匆匆忙忙趕回下河村,好趕緊跟周偉說定這件事。
8月底還不到農忙時候,大大爹跟大伯娘都在家里搓草繩做草包,準備應對秋汛。
齊河鎮是圩區,每年都要安排人挑圩。
大伯娘瞧見周家母女登門,笑著招呼她們坐下∶"哎呦,這可真是稀客。你們可算舍得回來了。"
周秋萍笑著接過糖開水,從包里抓出兩把糖放在桌上,招呼大伯娘的孫子孫女兒甜甜嘴,然后才笑著問∶"周偉呢有個活不曉得周偉肯不肯接。"
大伯娘一個勁兒說她太客氣了,問了兒媳婦才知道∶"周偉去幫人拖石頭了,估計晚上才能回來。"
周秋萍完全不想在村里住一夜。周高氏也怕耽誤時間影響她們掙錢。
母女倆立刻起身,笑著接話∶"在哪邊啊我們過去找他吧。我們還有事,祭祀完就得走了。
周偉的老婆聽說是給丈夫介紹活計,不敢耽誤,趕緊開口∶"也不遠,就在三合村。他們那邊打石頭呢。"
周秋萍笑著點頭∶"那好,我過去說一聲。"
母女倆告辭,兩個小丫頭卻舍不得走。青青跟大大爹家的小孫女玩的正高興,星星則是一直盯著人家院子里的小鴨子高興得哦哦直叫。抱她走她就要鬧騰。
大伯娘笑得厲害∶"行了,這就是跟我家親。你們忙你們的去,讓我們好好跟兩個丫(頭親近親近。"
周高氏還要忙丈夫的忌日,的確照顧不來兩個小丫頭,只能笑著道謝,自己先去家洗鍋刷碗了。
好在祭祀要用的菜是她們在縣城就準備好了。現在熱一熱,就能直接端上桌。
讓周高氏不滿的是,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周良彬一家居然大門緊鎖,不曉得跑哪去了。
呵!過繼來的兒子真就是那么回事,連表面文章都懶得做。
周秋萍無所謂。周良彬一家不再才好呢。不然還得跟他們打交道,她煩都要煩死。
她現在只想掙錢。
先去找周偉敲定拖拉機的事,然后回家察祝。接著就是一場硬僅,她得去馮家村,挑明自己已經結扎的事,趕緊和馮二強把離婚證給領了。
-想到這點,她瞪車的腿都分外有勁。
周偉沒意見,一天10塊錢的工錢在1988年真的不少了,而且是長期做工,每天都有進賬,還能住在家里,多好的事。
他痛快點頭應下∶"行,我這邊還有兩天就結束。完了我立刻去縣城找你。"
周秋萍笑道∶ "好,后面就麻煩你了。咱們都好好干,爭取今年過個肥年!"
雙方笑呵呵地告辭。
周秋萍騎車回家,心里美滋滋的。
有周偉幫忙運貨,阿媽只要做好協調工作就行,這樣她一個人也能忙得贏。
那自己離完婚也好放心地去海城倒賣國庫券了。
三合村距離下河村不遠,騎車也就40來分鐘。
周秋萍到家之后,幫著阿媽準備祭祀。等到菜跟酒都上桌之后,阿媽點香爐。
周秋萍想起來∶ "我把兩個丫頭帶回來吧,讓青青也給她外公磕個頭。"
周高氏有點犯難∶"青青也磕頭啊"
周秋萍瞬間拉下臉,冷笑道∶"你想找你孫子磕頭也行啊。人家肯來嗎人家認你們嗎"
周高氏都要心梗了。祭祀本來就是兒子的事。周良彬那個小兔患子,居然做到這份上,簡直就是在當面打他們周家的臉。
現在叫女兒當面說穿,她索性賭氣揮手∶"去去去,叫回來,我又不是沒生沒養過。青青和星星也是我們老周家的種。"
周秋萍這才滿意地點頭,勁沖沖地跑去隔壁找人。只要阿媽漸漸放棄對周良彬的幻想,那她們家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她進了院子就喊∶"青青星星回家吃飯了,給你們外公磕頭。"
大伯娘和周偉的老婆正在院子里頭切茄子準備和上草木灰曬干。這樣的茄子干燒肉比梅干菜還鮮。
聞聲,兩人都驚訝地抬起頭∶"二強把孩子接回去了呀。是不是又帶她們出去玩了"
周秋萍臉色慘白∶"馮二強來了 !"
"是啊,他說接孩子回家。我還講了他,要好好好跟你過日子呢。"
婆媳倆都沒覺得這事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6月份時,秋萍鬧著要跟馮二強離婚。但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外人連摻和都不敢隨便摻和。省得人家回過頭來反而埋怨你多事。
再說離婚這種事,掛在嘴上說的人多,有幾個敢真離婚啊放眼十里八鄉,都找不出人。前腳人腦子打出豬腦子,后腳小娃娃生了一窩又一窩。
周秋萍嘴巴發干,她和阿媽都沒見到馮二強。
馮二強把她的女兒帶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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