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戰友遺孀
最后誰也沒捅破這張窗戶紙。
做買賣的,誰不想多掙錢啊。
換一個人說不定情況更糟糕,還效率低下。
吃過飯,老白給他們在飯店安排了房間,又塞了300塊錢給余成∶"咱兄弟就不說虛的了,拿著,多少是我的心意。"
余成看著他塞過來的一沓子大團結,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到底還是收下了。
老白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半晌才出聲∶"行了,咱兄弟沒啥好說的,你早點睡吧。票都給你買好了。"
然而他們睡不著啊,這里天黑實在太晚了,感覺就怪怪的。
進了屋,周秋萍還和余成分析∶"我覺得吧,國營大廠集中尤其是重工業發達的地區,收購國庫券價格低的可能性相對大些。因為他們生活的廠區,就是他們的全世界,他們甚至都不需要跟外界溝通,就能夠滿足日常生活的所有需求。在這種情況下,接受外界金融快知識以及信息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進行金融投資的意識也非常薄弱。今天我看新華市場,我感覺如果可以從羊城地區進大量的衣服過來,說不定更加有利于收購國庫券。"
余成半晌沒吭聲,最后才冒出一句∶"果然是已經退伍的呀。"
這人反射弧還挺長的,搞了半天,到這會兒才為老白沒跟他說實話而傷感。
周秋萍可沒耐心哄人∶"行了,他不也不知道你在海城出手國庫券的價格嗎大家彼此彼此。"
何況你不已經收了人家的300塊錢嗎難得糊涂,這事就過去了。
余成晚飯喝了兩杯葡萄酒,這會兒眼睛發紅∶"可我那是為了部隊。"
"人家退伍了,人家為了自己的家庭不行啊。沒有家哪有國睡你的覺吧,大哥。"
余成抹了把臉,遲疑道∶"那你明天是跟我一塊出去一趟,還是跟國庫券一塊走"
也不曉得這些人是怎么安排的,居然有當地的經濟警察負責押送這100多萬的國庫券直接去海城。
難不成雙方一手交現鈔,一收交現券才比較有感覺嗎。
算了,她管不了許多,她還是趕緊睡覺吧。明天都不曉得有什么安排呢。
不過說實在的,如果這個時候能夠在烏魯木齊蓋個小商品市場,估計今后10年那都能財源滾滾來。
尤其蘇聯解體以后,原先隸屬于蘇聯的中亞各國工業體系極為不完備,到時候肯定得進口諸多輕工業產品。光靠這個就造就了諸多富翁。
不,那哪里是富翁那分明就是時代的傳奇。什么一火車皮的火柴拉過去,成就了億萬富翁。什么大型機器設備被當成廢鐵切割了拖過來,一轉手利潤翻了三四倍。更別說中亞礦產資源豐富,一車的礦石拖過來,原地就給你價格飛起。
她想著想著,最后忍不住扼腕嘆息。
肥肉雖然香,但她咬不動。
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她在這里毫無根基。還想搞小商品市場就是湊夠了錢,那也是給人送錢。
就看三產公司有沒有這個興趣了,到時候自己能否在其中分一杯羹。
周秋萍迷迷糊糊墜入夢鄉,早上睜開眼時才明白什么叫做日照時間長。晚上8點才夕陽西下的烏魯木齊早上7點就大陽當空照了。
想賴床都沒機會。
兩人干掉了最后的炒面粉,又品嘗了大名鼎鼎的新疆酸奶,用胖肚子大圓口的灰色小瓷罐裝著的。揭開橡皮筋扣住的油紙,里面的酸奶又稠又厚,簡直跟奶酪似的。周秋萍舀了一勺送進嘴里,當真又香又濃,口感可比她記憶中的酸奶強多了。
余成則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驚異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還有這玩意兒"
周秋萍奇怪∶"你沒喝過酸奶"
話一說出口,她才猛然反應過來這也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喝酸奶。寧安縣的居民可以訂牛奶,每天早上公安局家屬區都有人專門送奶上門,但沒有酸奶。
為什么呢她疑惑,明明酸奶非常受國人歡迎,冰鎮過后感覺更爽。加了蜂蜜拌上果干,絕對的人間美味。
哦,明白了,沒冰柜。
酸奶需要冷藏,從生產線下來后零售環境必須得有冷柜。可放眼全國,能滿足這條件的零售場所有多少不說其他地方,就是寧安縣最繁華的大街,從頭走到尾,她也沒瞧見一家店里有冰箱。
周秋萍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一張白紙就等著你揮毫潑墨繪制藍圖。
余成則再次刷新了自己對這位周同志的認知,秋萍同志也太見多識廣了吧。按照調查材料,除了今年六月份她到寧安縣開始做生意外,之前二十六年她都基本沒離開過老家啊。
看來有些人天生具備接收新事物的能力,難怪人家能發財。
兩人吃過早飯先去坐公交車,然后轉大巴,車票是老白昨天幫他們買好的,不過他忙著做生意,也就沒特地再跑過來送這一趟了。
大巴車在公路上開了一上午,穿過寬敞干凈的大街又走過綿延的群山,然后在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顏色變化中,徜徉在胡楊林下。周秋萍沒來得及辨認原處的金黃到底是不是向日葵花海時,大巴終于停下了。
她跟余成在街邊問一對維族小姐弟買了馕,就著從旅館帶的酸奶吃。接下來的路就艱難了,沒公交車,只有一種被稱之為"六根棍"的馬車。
周秋萍上車時還沒意識到旅途艱難,反而覺得十分新奇。尤其馬身上掛著銅鈴,車子一跑起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十分悅耳。
她雖然是農村人,但因為林場縣不養馬,她從小到大還真沒坐過馬車。
可跑到后面,周秋萍就曉得厲害了。人坐在馬車上,兩條腿懸空,隨著道路愈發崎嶇,那顛簸的叫一個酸爽。好幾次她都害怕自己被甩下車。
原先讓她感覺新鮮的邊疆風情也變了味,大片石子土路一眼望不到頭,放眼看過去,除了平房還是平房,零零散散的,顯出了邊疆的荒涼。
也不是說破,現在全國縣級以下地區的建設情況都談不上多優秀;就是荒蕪,感覺看不到什么人煙。即便沒有狂沙卷地,也跟周秋萍所熟悉的南方平原地區農村大不相同。
馬車在土石子路的拐彎處停下,趕車的老頭用生硬的漢語喊∶ "前面前面。"
周秋萍下了車照樣茫然,她沒看出前面有任何標志建筑物。她不由得心中直打鼓∶"前面哪兒啊。"
余成悶頭往前走∶"我來過。"
周秋萍趕緊跟上∶ "那你好歹告訴我到這兒來干嘛。"
"這是我戰友家。"
周秋萍松弛下來∶"哦,你們發展退伍軍人參與國庫券收購的思路不錯,他退伍幾年了,現在干什么啊"
"他死了。"
"啊"
"演習時出了意外,他推開了我。"
周秋萍沉默一瞬才開口∶ "節哀。"
"留下個十三歲的兒子,今年應該剛上初中。"余成悶著頭,"那個,我不曉得怎么跟女同志打交道,一會兒麻煩你幫忙跟她愛人說話。上次過來,他愛人哭暈過去了。"
周秋萍頓時頭皮發麻,她也不擅長應對這種事。因為生死別離面前,所有的話都是廢話。
"那,他是什么時候犧牲的"
"三個月前。"
周秋萍想罵人了,這個時間點跑來簡直是看到人家傷口好不容易結了疤,你又跳上去狠狠揭開,生怕人家不再流一回血是吧。
余成遲疑∶"那我們回去就是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了。"
周秋萍頭痛∶"來都來了,起碼是個意思。到時候你可千萬別追憶你戰友的音容笑貌,重點關心他們現在的生活就好。多談孩子,不知道說啥的時候跟當媽的談孩子準沒錯。"
余成慫了,小心翼翼道∶"那到時候你跟嫂子多說兩句啊。我負責跟叔叔阿姨談話。"
周秋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算了,就當是雇傭保鏢的花銷。
她看余成兩手空空,又是一陣頭痛∶"你登人家的門,就空著手"
以前也沒瞧出來這人這么不通人口□故啊。之前他上自家門的時候,還曉得拎個蛋糕給她慶祝生日呢。這好歹是他戰友遺孀。
余成六神無主,支支吾吾道∶ "我,我也不知道該買啥呀。"
周秋萍掰手指頭數∶"買衣服買吃的,你買點啥都是意思,就這么光禿禿的去嗎"
瞧這周圍荒涼的,想找個商店拎兩箱牛奶都沒戲。
余成悶著頭∶"我打算給嫂子和小兵留500塊錢,還有老白托我轉交的300塊。"
周秋萍嘆了口氣,拿出包里的馕。之前在那對維吾爾族小姐弟的攤子上吃馕時,她覺得特別好吃,所以多買了些,本準備帶著要么路上吃,要么當土特產送人都便宜,現在干脆當禮物吧,好歹是個意思。
她埋怨了一句余成∶"你也不早點說,不然我在老白的攤子上給嫂子和嬸子買幾條絲巾頭巾,給小兵買件皮夾克也好啊。"
余成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頭,小聲道∶"我沒想起來。"
現在說這些于事無補。周秋萍將包里的馕另外用袋子裝好,只可惜沒拎一兜水果,否則也算勉強湊活了。
兩人往前走了條黃土路,余成開始不確定到底是往左轉還是往右轉了。
周秋萍瞅見前面湖邊站這位女同志,趕緊上前問路,上前問路∶"同志,請問田大軍家怎么走"
誰知那女人居然一聲不吭,"撲通"掉進湖里去了。
老天爺哎,這是鬧的哪門子戲
余成趕緊脫了夾克衫,跟著跳下湖去救人。
周秋萍扯著嗓子喊∶"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水了!"
然而這里的確荒涼。
周秋萍大喊大叫了半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余成將那跳水的女人拖上岸,周秋萍又是胸外按壓又是人工呼吸,連那個海姆立克急救法都使出來了,好不容易讓那女人吐出了口水,算是活過來了。
她趕緊問∶"大姐,你干嘛呢有什么事情好好說,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
結果這女人嗚嗚哭了,掙扎著又要去投水∶"你們別管我,我活不下去。"
大秋天的,這里的湖水簡直跟冰窖似的,余成凍得上下牙齒咯咯直響,見狀趕緊攔住∶"大姐你別開玩笑,你再跳水我可真沒力氣救了。"
見義勇為,冒得也是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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