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危機公關(捉蟲)
貴賓等候室里, 身穿職業套裝的白領麗人微微側頭,聲音低沉而有力∶"連酒店客人都知道是非曲直。"
外面閑聊的病人已經被叫去做檢查,門外恢復安靜。
酒店港方總經理滿頭大汗∶"是啊, 曹總,他們都清楚我們也不希望楊秀妮小姐發生這樣的悲劇。"
中方經理冷笑∶"如果不是你們的冷酷無情, 何至于釀成如此慘案。請搞清楚,這是我們中國的土地,把資本主義殘酷無情的那一套收起來。你們的殘忍,直接造成了現在的狀況!曹總,你們必須得給個說法。"
化了職業淡妝的曹總面無表情地掃了眼中方經理∶"給誰說法給你嗎酒店是我們合資的,,出了事,你覺得你們可以置身事外現在是你幸災樂禍的時候嗎那是條生命,二十歲的生命,你認為你對這件事沒有任何責任嗎日常培訓工作是怎么抓的你們的培訓就是讓服務員工作時間打電話閑聊,無視客人的需要嗎"
中方經理臉漲得通紅,聲音也拔高了∶"就算她有錯, 也不能直接開除她,我們是工人當家做主的國家!"
港方經理不甘示弱∶"對,最該被處理的人是你, 你沒有做好服務員的管理工作!"
曹總微微提高聲音∶"好了,你們是想在這里吵起來嗎你們來醫院是為了吵架嗎"
當然不是,他們趕過來是為了探望受傷受驚的酒店客人,好將這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真是倒霉催的,哪家酒店發生員工跳樓自殺的事, 客人都會望而卻步的。
檢查室的門開了,曹總趕緊迎上前,誠懇地向坐在輪椅上的老先生道歉∶"唐老先生,對不起,讓您受驚了。"
推著輪椅的年輕人冷笑∶"真是長見識了,我陪爹地住了這么多酒店,還是頭次遇見這種事。晦氣死了,一年的運勢都被壞光了。"
曹總不吭聲,始終保持謙卑的姿態,等對方發泄完畢后才表態∶"為了表達我們酒店的歉意,我們請了陶大師過來指點法事。陶大師也會幫唐老先生看運勢,消除壞運勢。"
唐老先生的兒子立刻眼前一亮,陶大師是眼下香江最炙手可熱的風水師,想請他指點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可惜大師嘛,總端著架子,地位不到一定程度的人捧著錢送上去,人家也不看一眼。
唐家父子繃著臉,不置可否∶"但愿吧,血光之災,真是晦氣。"
兩人絮叨幾句后,終于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酒店的補償方案。住宿費用全免,醫療費用全包,外加拿個五千港幣的慰問紅包。
送走唐家父子,曹總又一—拜訪其他住院病人。罵沒少挨,氣沒少受,好在大家普遍比較賣風水大師面子,在聽說對方會親自服務后,也都偃旗息鼓,沒再多計較。
港方總經理趁機拍上司馬屁∶"曹總,要是大家都有您的氣度,肯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他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到了八輩子血霉。
那楊秀妮不過是個打工妹,搞得自己活像公主一樣。明明是她做錯了事,不僅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還要死要活的,惹出這么大的風波。拜托,你是來上工的,嬌滴滴誰慣著你照他說,這批服務員都該炒魷魚,上個工還當自己是大小姐。
人家真正的大小姐站在這里,連夜從香江趕來緊急開會調查,處理你留下的爛攤子。
說來大小姐的運氣也不好,之前酒店都是曹少負責的,可惜年輕人容易鬧桃色緋聞。之前剛出了風波,也是曹家手眼通天,才把事情壓下去。結果曹少是拍拍屁股走人了,這一攤就都丟給了大小姐來處理。
真夠背的。
曹總沒接這個馬屁,只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她死了,她才二十歲。"
在場的人瞬間緘默,好幾位部門負責人都不自在地挪開了眼睛。
曹總轉頭問蘇珊∶ "還有幾位客人要拜訪"
"還有兩位。"
曹總正要開口,中方經理□□的大哥大響了,他接了個電話,表情難看地匯報∶"曹總,家屬來了,楊秀妮家里人來了。"
港方總經理朱彼得立刻露出頭痛至極的表情∶"這么快"
曹總目光淡淡掃過他∶"楊秀妮是廣東人,坐車三小時就能到深圳。"
朱彼得瞬間面紅耳赤。
曹總抬手看了眼表,叮囑助理∶"記得給客人訂營養餐,我們先去看望楊秀妮的家屬。
車子經過商店時,曹總招呼蘇珊∶"去買黑布頭做成黑袖章,每個人都戴好黑袖章再去見家屬。"
黑袖章發到酒店高層們手上時,不僅朱彼得,就連李建國都愣了下才接在手上。
曹總掃視一圈,目光落在客務部經理的臉上,叮囑了句∶"口紅換個顏色,淡一點。"
經理臉刷的紅了。
眾人收拾好之后,曹總默默地吸了口氣,才大步走進殯儀館。
接待室內坐著一對年約五旬上下的夫妻,男的在抽煙,女的在默默流淚。他們答復身旁站著個梳著二八開的年輕男人,正不停地咒罵∶"你地呢滴吸血鬼,你地害死聽我妹,我要你地同我妹填命!"
曹總走到中年夫妻面前,一語不發,先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頭才面容悲戚∶"請節哀。
年輕男人伸手就要推她∶"節哀個屁,你地少來假仁假義呢一套。殺人填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酒店這么多高層呢,哪能真讓他推到了曹總。李建國濃眉一擰,聲若洪鐘∶"你是誰楊秀妮是獨生女。"
"我系老楊家的長男,秀妮系我堂妹!"
癱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哭得更厲害了,口中嗚咽道∶ "妮兒啊,我的妮兒。"
曹總蹲坐在她面前,伸手輕輕拍她后背,落下淚來∶"阿姨,節哀,我們都沒想到秀妮會這么自責,我們應該陪著她的。"
年輕男人暴跳如雷∶"你地仲有臉睜大眼睛講大話我妹被你地逼死了,該自責的是你地!"
曹總眼里根本沒這個人,只面色凝重地看著楊秀妮的父母∶"昨晚有外國客人投訴楊秀妮同志服務態度有問題,十分不滿,說對我們國內酒店的印象極差,以后都不會來了。我們詢問了楊秀妮同志,發現的確是她服務不到位,沒做好外賓接待工作。我們批評了她,她也認識到了錯誤。因為當時已經太晚,所以我們本打算等到白天,再由我們酒店經理帶楊秀妮同志一道去給客人道歉。當時楊秀妮同志就非常傷心,一直在哭,十分自責。是我們對職工關心不夠,沒能切身處地地去體會楊秀妮同志的心情,以至于發生了這樣的悲劇。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們都不敢相信。秀妮同志去香港酒店培訓時,我們還見過面,她還問我給你們帶什么禮物合適。沒想到這么快就天人兩隔。"
年輕男人驚呆了,旋即一蹦三尺高∶"你地睜大眼講大話,明明是你地要炒吃我妹,逼死吃她!"
酒店高層們也驚呆了,大家完全沒想到曹總會從這個角度來切入問題。
楊秀妮不是因為被辭退所以才想不開的嘛,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強烈的集體榮譽感讓她無法承受工作失誤,所以才一了百了
呵!她要真有這種榮譽感也不至于上班的時候還打私人電話,那樣對待客人了。
非得說榮譽感的話,那也是這份光鮮體面的工作,給她帶來的讓人羨慕的目光讓她挺高了胸膛。以至于時間久了,她就忘了是酒店的光環籠罩了她。,而不是她自身在發光。
當然,這些他們不能當著楊家人的面說。
朱彼得反應最快,立刻改口∶"我們是批評了秀妮同志,就像你們經常說的,外交無小事。深圳是社會主義的一張名片,國際社會都在透過深圳來認識我們國家。所以,我們酒店日常工作必須得慎之又慎。正是這份強烈的責任感才讓我們酒店發展到現在。"
他做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是我們沒做好,沒能充分考慮楊小姐的心情,以至于事情到了這一步。"
港方的酒店高層你一言我一語,充分表達了自己對楊秀妮既往工作的認可和目睹悲劇發生的傷痛,全然忘了在曹總開口之前,他們已經悄悄達成默契,要將跳樓自殺的員工徹底釘在恥辱柱上,錘死了她失職無理取鬧想嚇唬人結果真摔死了的罪名。
中方的高層面色凝重,人人都緊抿嘴唇,一語不發。
李建國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曹總,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說什么話都沒說。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楊秀妮母親鳴鳴的哭聲和她父親壓抑的抽泣。
曹總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低沉∶"事已至此,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讓楊秀妮同志走好。我們準備為她辦個小型追悼會。讓我們同事都來緬懷楊秀妮同志。"
她堂哥先跳了起來∶"你地系起度顛倒是非黑白,你地害死聽我個妹,你地要賠錢,起碼賠十萬蚊!"
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人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這是訛詐!
曹總皺眉,用譴責的眼光注視著對方∶"同志,你真的是楊秀妮同志的兄長嗎你怎么可以這樣侮辱你妹妹你要楊秀妮同志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寧嗎你了解你妹妹嗎你知道她多熱愛這份工作,多熱愛我們酒店嗎你知道她沒做好工作后有多自責嗎你知道為了消除失誤造成的惡劣影響,我們有多努力嗎"
"你呢個冷血的資本家,你就系…"
"好了!"一直悶聲不吭的楊父突然間暴怒,"吵咩吵阿妮做錯吃野,丟佐國家呀架,仲嫌我地不夠丟架啊呢個丫頭,我起屋企日日追住她叫她好好做野,她做咩野就不知道珍惜份工"
說到后面,怒氣漸漸消失,他聲音哽咽,剩下的只有悲痛了。
他清楚地記得當初秀妮被選上過來當服務員時,他們全村都轟動了呀。這可是要跟外賓打交道的,多么光榮的一份工作。
他的女兒以這份工作為榮,他的女兒如此熱愛酒店。女兒走了,他還要讓女兒走的不安寧嗎
未老先衰的父親捂著臉哭出了聲,他痛苦又羞愧,為女兒的死痛苦,為自己在來的路上居然聽了侄子的話,想讓酒店好好賠一大筆錢而羞愧。
他怎么能有這種想法呢人活一張臉啊,他怎么能開得了口
年輕男人還想說什么,他的叔叔嬸嬸卻成了叛徒,不停地自責,翻來覆去就是懊悔平常沒教好女兒,讓這孩子接待外賓時還犯這么重的錯誤。
還賠錢呢,他們根本沒臉張這個嘴。
曹總拿出了解決方案∶"楊秀妮同志雖然有錯,但我們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她是位優秀的職工,現在她走了,我們酒店不能當沒發生事。這樣吧,我們酒店開會討論過,決定給楊秀妮同志撫恤金,用于辦喪事以及您二老今后的贍養。"
楊家長男可算是抓住了話尾巴,瞪著眼睛喊∶"烈士,起碼要俾我個妹評個烈士!"
得不到錢,他必須要拿名。政府要給烈士子女好多照顧政策呢,他這個堂妹又沒結婚生孩子,那照顧肯定得照顧到他這個楊家繼承人頭上啊。
結果曹總還沒發話,楊父先罵出了聲∶"做咩野就是烈士啊又唔系殺日本佬,個地系國際友人。"
曹總也微微蹙額,做出十分為難的模樣∶"如果給楊秀妮同志申請烈士的話,恐怕不合規定。而且,會讓外賓感覺很不舒服,甚至以后都不想踏入這片土地。"
"不評不評。"楊母抽噎著表態,"阿妮沒做烈士呀事情,不能做呢種事。"
曹總蓋棺定論∶"我們會爭取給楊秀妮同志多申請點補助,以后酒店每個月都會給您二位匯150 元錢,作為撫恤金。"
老兩口都嚇了一跳,一個勁兒地表示,他們不能拿這錢。名不正言不順,他們女兒給單位丟人,,給國家抹黑了。他們只想趕緊把女兒帶回去,省的這丫頭還在丟人現眼。
曹總握住楊母的手,眼神堅定∶"應該的,秀妮同志犯了錯誤也是我們的同志。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我們應當照顧好秀妮同志的家屬,讓她也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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