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大人總說，我是一個奇怪的孩子。”】

        【“后來逐漸長大開始懂事后，周圍的朋友和同學也開始這么說我。”】

        【“我回家委屈的想要跟母親哭訴，心里難過痛苦的不行。”】

        【“但是媽媽從頭到尾聽完了全部經過后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

        兩個人離開了崔安雅的家，然后重新回到了車上。

        凝滯的空氣讓閔玧琪突然覺得無法呼吸，他的腦子里一直都在回響著女人剛剛在電梯里面對他說的話，心中不可置信驚駭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種巨大的荒謬感，他開始貨真價實的對自己所身處的這個世界產生了深深的困惑，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眼前的人的。

        可扭過頭的閔玧琪在看到了駕駛座上李荼的臉，又默默的將自己的問題咽了回去。

        “你覺得，我是在為了崔安雅家里的情況以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難過嗎？”

        閔玧琪選擇放棄話題的開始，但這次主動開口提出問題的人卻變成李荼。

        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方才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崔安雅的父親已經清醒過來了，崔士俊面色相當難看的瞪著打破他們家庭平靜的外來者，反倒是閔玧琪印象中應該是加害者的男人露出了狼狽的笑臉，態度溫和的目送兩個人的離開。“我是很難過，可我的難過不能改變任何事。”

        “我不明白。”好像不知不覺間就成長起來的閔玧琪抿唇。“我不理解。”

        “人心可是很善變的，而影響它們變化的因素會有很多。”

        李荼應該是在笑，可閔玧琪莫名從她帶著笑意的話語中，聽到了幾分諷刺。“不是所有父母會去熱愛自己的孩子的，嬰兒時期的哭鬧，兒童時期的頑皮，青年時期的叛逆，成年時期的分離，為人父母其實從來都不曾給我們帶來真切的利益，所謂的責任和義務不過是笑話。”

        “戀愛也是如此，婚姻更是同理。”

        閔玧琪突然想起來，在自己來到李荼這邊工作前，金碩真就曾經提到過。

        有關于這個無論各方面條件都很優質的年上姐姐其實是個實打實利己不婚主義者。

        “怒那。”并不想要去追問別人個人隱私問題的閔玧琪頓了頓，然后生硬轉移話題。“那個孩子，我們就這么不管了？如果照你說的意思，她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如果不處理···”

        “處理不了。”

        李荼發動車子緩緩上路。“崔安雅從小就受到她母親的忽視以及冷待，早就已經形成討好型人格，她對于她自己的遭遇從來沒有任何的抱怨，甚至從頭到尾也只是在強調自己很‘臟’這件事情，她的問題出在她自己的身上，她渴望從別人那里得到認同以及安全感，而這樣的孩子只有被需要才會覺得安心，所以她其實不抗拒她養父對她的所作所為，這也是為什么。”

        “保護著她的哥哥崔士俊，也會在她的描述中說‘她很臟’的原因。”

        因為在崔安雅的觀念中，她無法控制自己去拒絕養父的懇求，但是多年的教育也同樣讓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所以面對著保護她不受到侵害的哥哥，崔安雅的內心是感激以及內疚不安的，在這樣的心態影響下她難免會過度曲解崔士俊行動的含義，比如從‘哥哥’將‘我’關進了帶有清潔意義的洗手間，從而就得出了‘哥哥’其實覺得‘我’很臟的結論。

        但顯然崔士俊并不了解妹妹和親生父親之間病態而且扭曲的關系，甚至更不知道。

        或許從一開始，自己父親和養母之間的結合，就存在有利益的交換。

        “她不是畏懼你，是畏懼著寓意著‘干凈’和‘純白’的你，她不敢進來，不是因為害怕承認自己有病，而是她已經在這樣的關系中形成了一個惡性的循環，她深陷其中既知道自己是錯誤的又無法抗拒那種被需要的滿足感，這樣病態扭曲但是成熟的關系我已經無力改變。”

        而李荼難過的不是崔安雅的遭遇，是自己對此無能為力的痛惜。

        “閔玧琪，有些時候，我們拯救不了所有人。”

        畢竟有的人，是甘愿沉淪的。

        ※

        那一天下午之后，心理治療所又回到了往常的狀態，閔玧琪持續摸魚。

        反倒是平時在事情上面最灑脫的李荼卻一改常態，連下午茶都不喝了望著窗外發呆。

        晚上下班的時候拿著書包和下午沒被李荼動一口的下午茶回到宿舍，練習了一天的臭小子們一哄而上瓜分了低卡美味的小蛋糕，金楠俊落后的一步看著袋子里面只剩下來的一包咸味小餅干，露出了滿意開心的笑容，至于帶著東西回來的閔玧琪反而抱著一杯奶茶找上金碩真。

        “啊，這種情況的話，怒那估計還是放心不下吧。”

        金碩真最近特別喜歡喝閔玧琪帶回來的這一款奶茶，而金楠俊則很喜歡同一家出品的小餅干，李荼第一次嘗試新品的時候因為不太喜歡就讓閔玧琪給帶回去了，得到了他們宿舍的孩子很喜歡的反饋，此后就一直都有買了讓閔玧琪帶回來。“別看李荼怒那一副什么讀盡在掌握中的樣子，其實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她其實也是挺容易心軟的人，就比如你說的那個孩子。”

        “其實還有更多的辦法讓李荼這個怒那達成自己的目的，但是她選擇了最笨的那種。”

        “你覺得是為了什么呢？”

        “她是想要自己親眼確認那個女孩的情況？還是說為了確認自己的推測？”閔玧琪已經在李荼那邊工作快一個月了，現在他已經開始負責治療室一些采購工作。“她自己是這么說的。”

        “面對李荼這個怒那，你永遠不要聽她怎么說，畢竟她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

        金碩真對此很有發言權。“如果她想要隱瞞什么，你是無法察覺的。”

        “那就這么不管嗎？”

        “不用管。”金碩真搖了搖頭，似乎很平靜的樣子。“因為嘴上說著到底為止，估計心里現在正盤算著該怎樣解決這個問題呢，她不會這么輕易就放棄自己的患者的，但是在她有所行動之前你暫時可以不用去管，聽安排就可以了，總歸她會想好一切，你自己想是沒有用的。”

        聽著像是在勸閔玧琪成為一個老實聽話的棋子，但金碩真說的真心實意。

        聽的那個人也是一臉受教的表情，一旁還在分食小蛋糕的弟弟們則是面面相覷。

        “這么一想，玧琪哥都已經在怒那那邊工作快一個多月了吧。”

        想著之前李荼讓閔玧琪過去幫忙的理由，金楠俊啃了一口小餅干。

        嘴巴上面還有碎屑，訥訥的道：“那現在賺了多少了？”

        “這個數吧。”和哥哥溝通完畢準備去洗澡然后寫作業的閔玧琪扭過頭，隨手比了一個數字，解釋道：“李荼怒那將給我的工資扣了一部分抵債，另一部分正常發放，因為交通以及伙食費都是報銷的，所以工資到手沒怎么花就攢下來了，估計再干一個月就能換臺設備了。”

        見客廳里面的弟弟似乎是有些不信，咽下嘴巴里面的奶茶，金碩真再旁補充。

        “是真的啦，怒那工資是半月結算的，我那會心理治療室的情況其實更糟糕，怒那怕我斷了生活費工資直接就日結了，我工作兩年得到的工資就買了那輛現在正在用的車，可好了。”

        平時幾個孩子練習的晚了早上起不來，就是靠金碩真那臺車保證他們的考勤的。

        只不過大家都以為那車是金碩真父母出資購買的，沒想到是金碩真自己賺錢全款買的。

        “這么好嗎？！”

        樸至旻最近有特別想要買的東西。“哥，你覺得我可以去試試嗎？”

        “可以啊。”說這話的是閔玧琪。“李荼怒那那邊的工作并不算是繁瑣，就是有些時候要忍受她的無厘頭以及跑腿，順便要是好奇心太旺盛的可能會被急死，因為這位怒那說話做事特別喜歡露一半藏一半，但要是你問她又會說，只不過內容是不是真的就要靠自己去思考。”

        “只不過比起說謊，李荼怒那其實最擅長的還是避重就輕。”

        說到了后面金碩真接道：“因為她覺得一個謊言就需要一千個謊言去圓滿。”

        “所以比起撒謊或者閉口不談增加別人的好奇心。”

        “她更喜歡給你線索引發你自己的探知欲然后得到結論。”

        閔玧琪緩緩吐出一口氣，很滄桑的說道：“然后你想要向她求證的時候呢，她就似笑非笑的看著你，讓你既不知道自己的推測究竟是對還是錯，很可惡的一個女人吧，但是她確實就像碩真哥說的那樣，是一個值得人尊重的醫生，以后有機會你們也可以去她那里見習一下。”

        而最開始開口說想要去嘗試的樸至旻已經不說話了。

        不僅如此，就連宿舍里面其他蠢蠢欲動的弟弟都默默閉上了嘴。

        至于造就這眼前局面的兩個人哥哥相視一笑，似乎無形之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金碩真&閔玧琪：受害者，有我們兩個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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