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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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夜，京城暴雨。

        孟瓊后半夜被雷聲吵醒，意識不太清晰，只感到沁入骨頭的寒意，把室溫又調(diào)高幾度。

        她摸了摸額頭，似乎更燙了。

        窗外是瓢潑大雨，狂風(fēng)嘶吼。

        手機關(guān)機，不知道是幾點，床頭的夜燈還亮著昏黃的光線，為狂暴的風(fēng)雨留下一塊靜謐。

        孟瓊側(cè)了個身，接著閉上眼，肢體冰涼，渾身癱軟，每個細(xì)胞都很疲倦。

        像站在冬天的雪地里，看著自己，變成燃盡的灰，最后和雪花葬在一起。

        恍惚之間，她想起來和少年的初遇。

        倫敦的那晚也是這樣的夜。

        冰涼又迷醉。

        那晚，她沐浴后準(zhǔn)備睡覺，接到交好的外籍女模的電話，聲音凄慘，幾乎歇斯底里的哭訴。

        半小時后，在約好的咖啡廳里，孟瓊緩緩攪拌咖啡，聽對方哭哭啼啼訴說她男朋友有多么花心浪蕩。

        在她嘴里，男友簡直成了一部渣男變心史。只是孟瓊知道，兩人很相愛。

        “哦孟，我真想不明白，男人怎么會變成這樣——他已經(jīng)一周沒找我了，總是忙忙忙！老娘不忙嗎？”外籍女模的嗓音尖銳，穿透力十足，“我要和他分手了！”

        像只不滿又極致暴躁的的小刺豚。

        孟瓊笑了笑，“分吧。”

        “你怎么不勸勸我。”

        對方聽她這么說，泄了氣。

        兩人無言，相對坐一會兒，女模接了個電話，是她已經(jīng)一周未見的狼心狗肺的男友。

        才沒幾句，就聽見她甜甜膩膩地沖那頭喊“honey”。

        連應(yīng)幾句后掛了電話，才笑瞇瞇地說：“孟，今天請你喝酒。”

        她說的酒吧是白皮女模男友開的，地段豪華，紙醉金迷。二人到時，她男友在門口等她。

        進(jìn)去后才發(fā)現(xiàn)今夜的酒吧別有洞天，男男女女圍坐一團(tuán)，燈光絢爛，恍若花海。

        ——那高鼻子英國男人站在人群中，變戲法般捧出一枚鉆戒，半膝下跪。

        他求婚了。

        兩人在霓虹燈下熱吻。

        孟瓊找了個無人高腳凳，抱著手臂，散漫地移開視線。

        她點了杯酒，無意識地一抬眼，注意到不遠(yuǎn)處臺上駐唱的男人。

        湖藍(lán)色長衫外套件夾克，黑色馬丁短靴利落，電吉他被抵在左膝，側(cè)對她，露出黑色短發(fā)，眼神鋒芒銳利，又野又冷。

        在滿室歡呼起哄聲里，他顯得格格不入。

        瞇著眼望向正你儂我儂的朋友，只她孤家寡人。

        半趴在吧臺上，這里視野極好，她捧著瑪瑙酒杯小口入喉，烈酒微醺。

        孟瓊見過太多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女人，外籍女模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位，身邊活生生的例子太多了。而結(jié)局大都不太如意。

        結(jié)婚，對她來說，只是利益與利益間新的等價交換。

        她早已過掉相信愛情的懵懂年紀(jì)。

        這么想著，心臟像被螞蟻反復(fù)啃噬。她微微抬頭，一手托住下巴，妖嬈的瞳仁帶著濃重的不甘心。

        酒喝得有些無聊，大腦不受控制的運作，眩暈和朦朧感接踵而至，孟瓊輕輕一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喝多了。

        她愛喝酒，但酒量不好，酒品也出奇的糟糕，只是必要時略微控制，旁人倒看不太出來。狹長的眼瞇成縫，睨著臺上的男人看了良久，直至燈光熄滅。

        孟瓊枕住纖長的小臂，側(cè)倚著，撩眼看他。

        酒吧內(nèi)燈火通明。

        她第一眼見時就注意到，少年很漂亮。

        是看似乖巧的長相，不過眼尾微微揚起，寧靜的眉宇下黑眸沉沉，像潛伏在叢林深處的野狼，磨牙吮血。

        當(dāng)然，她也沒錯過男人眸底野性的驚艷。

        頎長身影走進(jìn)，外套被他脫下來搭在臂彎，“打烊了。”

        燈頂?shù)墓饴湓谀腥藗?cè)臉。

        氣氛開始升溫。

        孟瓊心悸一下，眼角揚起來，醉夢酣歡。

        “小孩兒，想和姐姐結(jié)婚嗎？”

        半醉半醒間，聽上去不知是在報復(fù)誰。

        似乎睨見他的唇似乎動了，沒聽清。

        孟瓊身體前傾，想要湊得更近些，卻被他反手扣在身后，緊扣住纖腰，低頭埋進(jìn)她雪白的頸窩。

        視線旋轉(zhuǎn)，男人竟然攔腰把她抱起來。

        她今晚很聽話，沒有鬧騰，被高瘦的少年抱出酒吧后，才慢半拍推搡他結(jié)實的后背。

        他蹲下來，輕柔地把她放在路邊，仔細(xì)扶住她嬌氣又軟綿綿的身子。

        夜里的涼風(fēng)吹到臉上，孟瓊總算清醒幾分，很干脆地“啪”一聲，拍開面前陌生男人的手。

        往后退一步，才慢吞吞扭頭，邊走邊給王安喃打電話。

        墨綠色絨面高跟鞋很惹眼，鞋跟細(xì)長，走路很累腳。

        孟瓊索性不再動，找個路燈停下，側(cè)身倚在燈柱，隨意踢掉高跟。

        垂眼，手機屏幕不停閃爍，等待撥通。

        男人站在她身側(cè)，慢慢彎下腰，暗沉的目光掃過腳跟，白皙的肌膚被磨擦大片紅痕。

        “疼不疼？”

        后知后覺感到脹痛。

        孟瓊抿著唇，低頭凝視半跪在面前的男人，一時看得出神。

        確保只是些輕微的摩擦后，他才起身，一動沒動，一雙黑黢黢的瞳仁對上她的，直勾勾。

        明艷掛的長相，鎖骨精致，美目瀲滟。黑色的蝴蝶袖吊帶上衣收緊，襯得腰身纖柔，裊裊動人，美得恰到好處。

        男人的手慢慢抬起來。

        指腹摩挲著唇角，染上明艷的口紅色，孟瓊看見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下一秒，男人的唇覆上她的。

        吻很溫柔，她閉上眼，溫?zé)岬纳嗉廨p輕舔舐著她的唇齒，又很霸道，不給她留一絲喘息的機會，只能汲取和依賴對方。

        路燈明亮，偶爾又車流駛過，夜色正是撩人的瘋狂。

        -

        再待孟瓊醒來，已經(jīng)天明，遠(yuǎn)山爬起薄霧染紅山色。

        屋內(nèi)除了她，空無一人。她是獨居，這個點不會有誰來。

        記憶停在沒來得及消退的吻里，似乎耳邊還殘存著滾燙且灼熱的氣息。

        孟瓊放空好一會兒，掀開被子下床，整個人脫水一般，唇瓣干澀得起皮。

        她倒了杯水，赤腳跑到拉開落地窗簾，推開一扇窗戶通風(fēng)，有清晨的微風(fēng)吹進(jìn)屋內(nèi)來，刮在微燙的臉上很舒服。

        茶幾上放著溫度計，她剛量完。

        ——三十八度二。

        還在燒。

        孟瓊蜷腿坐在沙發(fā)上，又抬手摸了好幾下額間，嘆口氣，給王安喃發(fā)了個消息。

        這時門鈴響起，孟瓊走過去，晃晃悠悠打開門。

        門外的少年貼墻而立，面無表情地垂眸看她，黑發(fā)亂糟糟的，像被雨淋濕過又干透。

        昨晚鴿了他的事還歷歷在目，孟瓊有點愧疚。

        “你怎么來了？”

        聲音帶著感冒的喑啞。

        紀(jì)聽白抬起頭，盯住她蒼白的唇色，沒說話，只是握住她纖細(xì)的皓腕，把手里的塑料袋塞進(jìn)她手心。

        “里面有退燒藥。”語調(diào)硬邦邦的。

        手里的提繩還有男人留下的余溫，孟瓊怔了怔，低頭看見白色塑料袋里，躺著好幾盒藥。

        她張了張口：“謝謝。”

        紀(jì)聽白彎了彎唇：“我沒別的意思，藥不貴，你盡早吃。”

        孟瓊看著他，男人神色平靜，唇角帶笑，她只能抿唇應(yīng)一句“好”。

        高大的男人看上去亂七八糟，下頜骨冒出來淺青的陰影，眼尾微微泛紅，像是受了什么欺負(fù)。

        “你進(jìn)來洗個澡吧。”

        紀(jì)聽白沒有反應(yīng)。

        孟瓊以為他顧忌什么，笑了笑：“我獨居，家里沒有男人的衣服，我下樓幫你買一套。”

        不知聽見哪句，他抬起漆黑的眼睛，嘴角偷偷上勾，還是拒絕她：“我不影響你休息。”

        說完，他轉(zhuǎn)身，抬步消失在走廊轉(zhuǎn)角，電梯門很快合上。

        孟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空蕩蕩的樓梯間安靜地仿佛沒人來過，潔凈的玻璃窗外，朝陽從云層漸漸升起，染出大片曙光。

        拎著那袋藥往里走，她沖了包感冒沖劑，暖融融的藥味在味蕾蔓延開來。

        想著剛才少年執(zhí)拗的背影，她輕輕嘆口氣。

        過了會兒放下杯子，往臥室走。

        臥室的小夜燈還亮著，她躺上床，睡意襲來。

        這覺睡到下午一點，燒已經(jīng)退了。

        孟瓊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熱水熏得臉泛桃紅，睡衣松松垮垮，隱約能看見雪□□致的小腿。

        四肢百骸都通透了，總算舒服些。

        她把頭發(fā)吹干才往外走，桌上還放著那袋藥。

        仔細(xì)看了眼，發(fā)現(xiàn)有支藥是治蚊蟲叮咬的，她側(cè)過身，撥開卷發(fā)，看見鏡子里的紅痕淺了許多，只剩下一處彎彎的月牙疤痕，執(zhí)拗的依附在耳骨上。

        手機里躺著好幾個未接來電，她沒管，看了眼時間又合上。

        正巧有個電話進(jìn)來。

        孟瓊猶豫一下，劃了接通。

        “趙醫(yī)生。”她窩在軟塌一側(cè)，坐直身來，罕見的有些緊張。

        “孟小姐，梁先生的恢復(fù)期很不錯，各項指數(shù)都在穩(wěn)定增長，情況比我們預(yù)計的好很多。”

        輕輕松口氣，她莞爾：“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您近期在國內(nèi)嗎？能不能抽時間來一趟醫(yī)院，有些具體的事情我當(dāng)面給您解釋。”

        孟瓊垂眸凝視指甲，側(cè)頰有碎發(fā)飄動，思緒亂撞著，良久，勻稱的手指捂住臉，低低頭口氣。

        她才回答：“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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