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麗水齊宏的別墅里，把車停好后丁曉峰帶著史鑫和王忠一起出門，找了個燒烤店坐進去，點了點烤串和一瓶白酒開始吃喝。

丁曉峰一直默默無語，今天是焦心的一天，很多前塵往事在心頭浮現(xiàn)，腦海里想的全是昨日往事。按理說，自己父親死了，他應該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從接到丁茂才死訊的那一刻，他就沒掉過一滴眼淚，心里不是傷心，而是一種窩囊的挫敗感。

總之他的心里很亂，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說起。腦子里想的最多的是如果他還待在丁家溝種地，家里死了人他應該如何面對。那將是一種更加復雜的無力感，翻遍家里所有的角落，肯定翻不出幾個錢來，想埋人他連挖墳的錢都拿不出，只能自己扛個鋤頭去公墓區(qū)刨個坑，想方設法用紙殼子做個棺材，隨便把人埋了。

請人吃飯肯定也是請不起的，就算是跪死在別人家門口，估計也沒幾個人會來幫忙。等到埋人的時候，這些人會遠遠的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自己一個人用最原始的辦法讓人入土為安。

窮困是如此可怕的東西，所以自己才那么渴望改變命運。然而當他真的改變命運，手里有了幾個錢，發(fā)現(xiàn)其實結果都差不多，迎接他的不是輕蔑，而是更深的嫉妒和仇恨。窮的時候沒人幫手，富的時候人人都等著自己去幫扶，這才是最可恨的地方，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丁家溝這塊土壤就這么惡劣，壓根就不生產正常人嗎？人性之惡，在這塊土地體現(xiàn)得如此淋漓盡致。

“姑爺，想什么呢，人看起來都傻了。”王忠看著沉默不語的丁曉峰問道。

丁曉峰抬起頭，看著王忠和史鑫笑了一下，搖搖頭說道：“也沒想什么，我就是一直在琢磨，當初因為兩萬塊錢我的婚禮辦成了喪事，老爺子當時就差點一口氣沒順過來死掉了。為了要回八萬塊錢彩禮，我給自己身上綁著自制的炸藥包去劉彩霞家里要錢，我的一條命在當時也就值八萬塊錢。這些事都是在今年發(fā)生的，歷歷在目。我自己記憶猶新，可是很多人似乎都忘了，他們似乎一點教訓都沒吸取。”

王忠和史鑫好半天不說話，他們自己也在琢磨，人的命有時候還真是賤。

“哎，說什么呢，怪只能怪自己命苦，出生在這個窮窩子里。我們兩個其實跟你差不多，只是沒你這么好的運氣，好歹你現(xiàn)在有自己的事業(yè)，怎么說都是老板，我們呢，還不是窮打工仔。”史鑫淡淡地回應道。

丁曉峰繼續(xù)說道：“后來遇到齊家，我賣身賣了三十萬，全部給了他們。本來以為生活好過了，可是我是萬萬想不到，房子沒蓋成，人還死球了。為了他們過上好日子，我把丁曉麗家都抄了，還打傷了丁明旺兩父子，前后又花了好幾萬，現(xiàn)在為了這個喪事，又是好幾萬的支出，老爺子到死也要給我留下一坨屎，讓我來擦屁股。到現(xiàn)在為止，我這手頭一點錢都攢不下，到底什么地方我做錯了？難道我就一直在這個惡性循環(huán)里打滾嗎。”

“別想了，這大概就是命吧。等你徹底跟這些人切割清楚，日子就好過了。”王忠抓起酒瓶，大口喝了一口酒，感覺也很不是個滋味。

丁曉峰也喝了一杯酒，苦笑道：“其實我已經想明白了，人與人的區(qū)別不在于貧富，而在于頭腦，或者說認知上面。他們這些人，可以說是毫無頭腦可言，只有一點可憐的自卑感，除了種地，或者出苦力換取點勞務費，稍微復雜點的東西就把他們難倒了。如果我繼續(xù)跟這些人混在一起，其實早晚也是一個鳥樣，不可能有任何成就。”

“你這么說也對，自己知道就好。都說人的格局是被委屈撐大的，其實完全是扯淡，人的格局一定是成就撐大的，做的事業(yè)越大，心胸自然越寬廣。你看看你們丁家溝那些人，眼睛里也就一日三餐，為了幾毛錢都能跟人拼命，那活著有什么意思，一輩子也就是填飽肚子。對他們來說，活著最重要，其它的都靠夢里實現(xiàn)了。”王忠說道。

丁曉峰突然對王忠有些刮目相看了，他一個職業(yè)司機能說出這番話，證明他這個人也是愛動腦子的人，平時沒少琢磨事。熱愛思考的人，自然能及時反省總結，這樣的人才會進步。整天渾渾噩噩，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的人，即便遇到機會也看不到，更抓不住。

“說的好啊王哥，你有這樣的認知能力，集團可以提拔你到更高的職務了。可你怎么會甘心一直做個司機呢，這不應該啊。”丁曉峰抓住王忠的手激動地問道。

王忠苦笑道：“我這個人比較懶，不愛管人，也不喜歡管具體的事，所以老板一直安排我開車。不過你丁老板如果要提拔我，我還是很樂意的。”

“我的盤子太小，怕你們看不上。你要是真有心，我可以跟岳父說說，讓你在集團管理部門擔任個職務，不然你真的是大材小用了。”丁曉峰說道。

史鑫忽然不滿地問道：“那我呢？我就不是人才了。姑爺，你這也太不仗義了，不能厚此薄彼啊。”

“等辦完這件事，我回去就給你們辦。現(xiàn)在我有點佩服老丈人了，其實他有些地方還是挺牛的，看人這一塊雖然也會看走眼，但大部分時間還是挺準的。”丁曉峰笑了笑，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這一夜，丁曉峰失眠了，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直到把自己都想得迷失了方向，也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很多邏輯、

第二天蒙蒙亮，丁曉峰就起床了，在院子里坐著，等待著去殯儀館火葬場的時間到來。人死如燈滅，那就這么著吧。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面對未來，讓自己活得好一點，體面一點，總歸是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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