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第一場雪就是大雪，一直持續不斷地下，伴隨著不時刮起的北風，天寒地凍，與今天這個情景非常應景。天冷了，人就不愛出門，美食城內也見不到什么人，安靜異常。

張翔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到丁曉峰一個人傻乎乎坐在一張餐桌旁發呆，雙目無神，呆若木雞，員工們都躲得遠遠的，每個人都知道此刻丁曉峰的情緒十分糟糕，生怕惹到他觸了霉頭。

很顯然，丁曉峰還在消化這件事，表面上看他是勝利者，可這種勝利帶不來絲毫的喜悅，而是一種更深刻的悲哀。

“姑爺，他們都走遠了。哎，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這年頭做好人咋也這么難。”張翔在丁曉峰身邊坐下來，從丁曉峰的煙盒里摸出一根煙點燃。

“哎，總算是結束了，以后想見到他們也難了。張哥，讓后廚弄個爐子，咱們吃個火鍋，你陪我喝兩杯。”丁曉峰抬起頭看了一眼張翔，此刻他只想一醉方休。這糟糕的情緒，似乎只有酒精才能麻醉。

張翔也正有此意，這件事他同樣是參與者，心里很不痛快。他們不喜歡欺負人，尤其不喜歡欺負弱者，打贏了又如何呢，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反而讓人心中萬分悲涼。

“好，今天我陪你，一醉方休。喝醉了你就在辦公室睡，一覺醒來什么事都沒有了。”張翔一拍桌子，沖著幾個正在玩撲克牌的廚子喊道：“那個誰，去，去炒幾個硬菜來，我要和丁總喝酒。”

兩個廚子丟下手里的撲克牌，進后廚去炒菜了。張翔到吧臺拿了一瓶白酒，洗了兩個酒杯，給丁曉峰和自己各自斟滿一杯。

“張哥，你打電話把湘菜館的老板叫過來吧，我得給人家賠個不是。劉彩霞是咱們推薦過去的，原本都是一片好心，誰知道給人家湘菜館招災惹禍，招來了幾個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丁曉峰心里對湘菜館的老板很愧疚，人家給了你劉彩霞吃飯的機會，收留了你。雖然工資不高，可畢竟她初來乍到有了落腳點，每個月還能賺到工資，這比她在劉家莊那窮地方強了不知道多少倍，算是她邁出了改變命運的的第一步。可誰能想到，她家里人一來就鬧事，劉彩霞是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搞得人家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成了犯罪分子一樣。

以丁曉峰的判斷，湘菜館老板現在估計也在店里罵娘呢，罵劉家人不是東西，罵丁曉峰給自己介紹了個禍害。說起來這事的主體責任還真在于丁曉峰，明知道劉彩霞是那種貨色還給別人介紹過去，害得人家損失慘重。

張翔二話不說，摸出手機撥通了湘菜館老板的電話，喊他過來一起吃菜喝酒。

等到四菜一湯上桌，湘菜館的老板江大奎也來了，進門看了眼丁曉峰和張翔，看到兩個人都是一臉的郁悶，笑了笑，在丁曉峰對面坐了下來。

“丁總，張總，事情已經發生，都過去了，也犯不著繼續生氣。嗨，遇到這種蠻不講理的人，我們也是沒辦法。早知道你會這么干，我當時也不會客氣，幾個鄉巴佬還敢到我店里撒野，罵罵咧咧，砸壞了我那么多的碗筷桌椅，氣得我半死。”江大奎說道。

丁曉峰拿起酒瓶給江大奎倒了一杯酒，舉起杯子說道：“不好意思，對不住了江老板，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子。這樣，你的損失我來承擔，免掉你一個月的店租，怎么樣？”

“啊，免店租？這不好吧，雖然有損失，但還不至于這么多，咱也不能掙昧心錢是不是？”江大奎有點受寵若驚，一個月店租可是大幾千呢，那店里那點損失充其量也就幾百塊。

丁曉峰搖搖頭，說道：“你不必推辭，就這么說定了。經濟損失雖然不多，但是確實是給你添了麻煩。劉彩霞是我介紹過去的，原本只是想讓她有個吃飯的地方，誰能想到她多嘴多舌的，到處跟他們村里的人說，她爸媽不找來才怪。他們把人帶回去就完了，誰知道還要趁機搞事情，到處敲詐，這些人良心都被狗吃了，蠢不可及。”

“是啊，就是這點讓人想不通嘛。他們家里的事我們管不著，可你們也不能搞到我們頭上，誰幫她害誰，這人簡直沒救了。我這回也算是開了眼了，見識到了這種人。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干得好，太解氣了，換了我讓他們跪到明天。媽的，就他們那幾塊料還到處搞事情，欺負人，真是不知道死活。”江大奎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丁曉峰喝下一杯酒，擦了擦嘴，苦笑道：“這樣的人不在少數，越是貧窮落后的地方，這樣的人和事就越多。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資源匱乏，人不僅窮苦，主要還是心窮，只要有便宜可占，他們就會不擇手段。這就是他們的生存邏輯，也是他們的生存哲學。在他們看來，別人日子好過，是因為剝削了他們，所以他們要掠奪。這是一種惡性循環，代代相傳。劉家人是那樣的人，我的家庭又何嘗不是這樣。你對他們越好，他們越要變本加厲，蹬鼻子上臉。什么叫輕浮？這就叫輕浮，活到八十歲的人本質上是個吃奶的孩子，全能自戀。”

張翔和江大奎聽得有點懵，似懂非懂，互相對視了一眼，仔細琢磨丁曉峰話里的道理。

“丁總，你這話有點深奧，我……有點聽不懂，但好像是這個道理。”江大奎低下頭，第一次感覺自己好沒文化。

張翔笑了笑，說道：“姑爺，你現在琢磨事情越來越深刻了，這段時間進步不小啊，我感覺都要跟不上你了。”

“這不是好事嘛。不是我愛琢磨事，是不琢磨不行啊，每件事背后都有它深刻的規律，掌握了規律就找到了打開這條路的鑰匙。如今這個時代，比拼的不光是社會資源的占有率，而是文化和知識的競爭，我們不學習，早晚被淘汰。”丁曉峰說道。

戶外大雪紛飛，地上積起了厚厚的積雪，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美食城內異常安靜，店內的人都圍著爐子吃火鍋，喝酒御寒，品味著人生五味雜陳。

那雪下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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