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就到此為止吧，說得好像咱們兩家之前有啥交情似的。”丁曉峰拿起桌上的錢，吐了一口唾沫在手指上，認(rèn)真數(shù)了數(shù)，不多不少，正好八千三百塊，點點頭說道：“嗯，沒錯，是八千三。保羅，酒還剩下小半瓶，你媳婦炒的菜，要不要一塊喝兩杯？”

張保羅早就夠夠的了，看見丁二狗都想掐死他，跟他坐在一起喝酒，那得多反胃啊。

“你們趕快走吧，去別的人家里討要去，別再賴在我家里了。以后張家大門，對你不開放，咱們兩家也不來往。我算是把你看透了，就是個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你小時候被外人欺負(fù)，我可沒少幫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跑到我家里撒野來了。”

張保羅像趕瘟神一樣驅(qū)逐丁曉峰等四人，這八千三拿出來感覺割了自己家一大塊肉，心疼得不行。

“那我們走了，你們家門檻太高，我也不想進(jìn)來。不過咱們得把話說清楚，我小時候被人欺負(fù)，你可沒幫過我，你大概是夢里幫過我，說得你好像對我有多大恩情似的。切！走了，不用送。”丁曉峰下炕，拄著拐往外走，王桂花也跟了出去。

四個人從張家門里出來，站在街道上看了看天色，天已經(jīng)麻黑了，時間是六點多，去下一家要賬還來得及。

“二狗，你要到錢了，是不是給我一點？馬上過年了，好歹我要采辦點年貨，不然這個年怎么過呢？”

王桂花惦記著丁曉峰討回來的錢，見這兩個要賬的沒急于要錢，擔(dān)心轉(zhuǎn)手丁曉峰就給人還了賬，自己什么都落不上。

“你不是不敢上門要嗎，現(xiàn)在要回來了，你又惦記上了？急什么，我們一家家要，幾萬塊錢呢，分你一半也有一兩萬，你還怕過不去這個年？我看年貨你也不著急采辦，倒是應(yīng)該趁著還沒過年，到處都有壯勞力，你趕快找包工頭去把那房子的門窗安上，再把地板鋪上，房子粉刷一下。以前那些用不上的破爛，能扔就扔了吧，留著除了占地方能有什么用呢。”

丁曉峰還是忍不住想給王桂花改善居住環(huán)境，眼下她住的房子實在連狗窩都不如，真不知道這兩年她在里面是怎么過的。

“那得花不少錢啊，咱家里現(xiàn)在哪里還有錢哩，窮得都揭不開鍋啦。”

王桂花一聽就頭皮發(fā)麻，三間房安裝門窗怎么也要幾千塊錢，再鋪地磚，墻磚，粉刷墻面，還要裝電什么的，那少說也要花上萬塊。

“錢本來就是用來花的，自己住的好一點，心情也好點，還少生病。我真的不能理解你們，手里捏著那么多錢，咋就舍不得給自己花。你攢來攢去，也沒見你攢下錢，不是被你那個敗家的閨女要走了，就是給了你娘家那些親戚，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你到底圖啥呢？你看看別人家，哪一家是你這么過日子的？你現(xiàn)在住的房間，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一住就是兩年。”

窮人吃不了熱蒸饃，丁曉峰實在是恨其不爭，窮日子過習(xí)慣了，真的是過不了好日子。

王桂花不說話了，丁曉峰冷眼瞥了她一眼，說道：“把錢都要回來，我會給你留點，這錢希望你能用在房子上，別攢來攢去的了。當(dāng)然，錢到了你手里，你愿意怎么花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看樣子我受這么重的傷，你也不打算管我，那我明天就回江州去。雖說在那里無親無故的，但是餓不死人，討飯還是能活下去的。”

“你，你不打算在家里過年了？”王桂花吃驚地看著丁曉峰，心情十分的糾結(jié)猶豫。

丁曉峰冷笑，說道：“我連個窩棚都沒有，難道住豬圈里？看到這爛尾房我就鬼火亂竄，多呆幾天我都能氣死。罷了，你自己一個人過吧，我就不給你添亂了。走，去下一家要錢。”

丁茂才的錢主要是被丁家溝的鄉(xiāng)親借走的，從八千到五千，三千，兩千，一千，甚至五六百不等。少部分借給了王桂花娘家的親戚，這些錢丁曉峰暫且不打算去討要，即便去討要也是王桂花自己去要，他可懶得大老遠(yuǎn)跑那么遠(yuǎn)。更何況，他這次回來的目的是讓丁家溝的人看看自己的可憐相，辛苦奮斗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免得這些人以后惦記著跟自己借錢，或者跑到江州去讓他介紹工作，幫忙什么的。

農(nóng)村的小道消息傳得飛快，基本可以不用過夜，幾天時間就傳遍了，王桂花娘家那些親戚很快就會知道，丁二狗被有錢老丈人拋棄了，做生意破產(chǎn)，窮得當(dāng)褲子，要靠討債來混日子。

這些目的達(dá)到后，丁曉峰就算完成任務(wù)，可以安枕無憂回去了。從此之后，他就跟這個地方徹底切割了，以后他混得窮也好富也罷，都與這些人無關(guān)了。親戚關(guān)系，大概是世俗關(guān)系里最庸俗的一種，幫忙的人少，拆臺的人多，有親戚還不如沒親戚。

第二家從丁茂才手里借走五千塊，丁曉峰和王桂花登門討要，一開始他們照樣抗拒，不想還錢。丁曉峰無奈，只能如法炮制，再次動粗，硬逼著他們連本帶利把錢還了。

接下來就是第三家，第四家……八點多鐘，天徹底黑透了，丁曉峰已經(jīng)討要回來兩萬多塊錢。看到丁曉峰腰包鼓鼓囊囊，王桂花心情十分復(fù)雜。她從沒想過，這筆錢居然還能討要回來。可是一想到要賬把人徹底得罪了，以后這些人還不知道怎么仇恨她，心里又很不舒服。

“給你一萬塊，拿著把房子拾掇拾掇吧。我們?nèi)ユ?zhèn)上了，吃點東西，找個地方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再過來，把剩下的錢再要一要。你最好今晚就去找包工頭，把門窗地面和粉刷的活承包出去，好賴把房子打掃干凈。你要舍不得錢，我也不說什么，反正這房子都是你住，我又不住。明天走了之后，丁家溝我再也不回來了，你死的時候讓人打電話給你親愛的閨女，我已經(jīng)埋了一個，你就歸她了。”

丁曉峰從兜里摸出一萬塊錢，遞給王桂花，沖著她難看地笑了一下，然后拄著拐，一瘸一拐跟寶軍劉富貴慢騰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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