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毒
護(hù)士這時進(jìn)來拔針,打斷了葉柏南。
他沒再問。
杜若亦沒回答。
護(hù)工晚八點鐘上崗,她站在床邊,“那我先回去了。”
葉柏南凝望著她,“自己開車嗎。”
“是。”
“一路小心。”
杜若點頭。
走到門口,男人叫住她,“杜若。”
她停下。
好一會兒,葉柏南沒下文。
杜若轉(zhuǎn)過身。
“明天煮什么粥?”
他絕不是要說這句話,但也只說了這一句。
再無其他。
杜若形容不上來是松口氣,還是懸了一顆心。
“紅糖黑米粥,行嗎。”
葉柏南嗯。
......
喬爾第二天召開全體秘書會議,杜若下午才匆匆跑到醫(yī)院。
葉柏南左肩的傷口撕裂了。
原因是運動幅度過大。
昨天中午喝粥時,他自己舀的,扯動了手術(shù)的縫合處。
杜若看著護(hù)士重新包扎,換下了一堆鮮血淋漓的紗布,一臉的自責(zé),“我應(yīng)該喂你的。”
“無妨。”葉柏南笑了一聲,“我不習(xí)慣女人喂。”
他頓了一秒,“可以嘗試。”
“病人的右臂和左肩現(xiàn)在都不能動彈,家屬多幫他做做衛(wèi)生清潔,尤其是傷口周圍,溫?zé)岬乃潦谩!?br /> 杜若雇的男護(hù)工負(fù)責(zé)夜間陪護(hù),她白天在。
畢竟是為了她受傷,不勤勤懇懇鞍前馬后,顯得太忘恩負(fù)義。
她挽起袖子,在衛(wèi)生間打了一盆熱水,端到病床前,“你四天沒清洗過了?”
葉柏南上身赤裸,被子蓋到腰腹,“我打算傷口好些了,自己洗。”
“我會告訴護(hù)工,晚上給你洗下面。”杜若琢磨不對勁,有歧義,又改口,“洗腿和腳。”
他呼吸一起一伏。
腹肌也一鼓一塌。
杜若視線盡量回避,憑手感摸索著擦。
導(dǎo)致偶爾力道太狠了,葉柏南不禁悶哼。
“疼嗎?”
他默不作聲。
杜若擦到手肘,毛巾剮蹭了傷口的邊緣,男人一顫。
“杜若。”葉柏南喉結(jié)滾了滾,“我得罪你了?”
“沒得罪。”她一頭霧水,不曉得他什么意思,“你救了我。”
“既然沒得罪,你輕點。”
她愣住,“那么疼啊...你骨折了嗎。”
“快骨折了。”葉柏南倚著枕頭,“簡單清潔就好。”
杜若沿著他胸膛的肌理擦拭,有細(xì)碎的小傷,有小石子硌的,涂過碘酒和藥膏了,已經(jīng)結(jié)痂。
毛巾敷在上面,熱氣焐著,葉柏南略仰起頭,閉著眼,“捂那里舒服。”
她又泡了一遍熱水,擰得半濕不干,鋪開,大面積焐著。
發(fā)梢在肚臍處掃來掃去,他感受到愈發(fā)清晰的癢。
杜若渾然不覺,低著頭,將毛巾翻了個兒,“熱敷頸椎嗎?”
葉柏南腰臀緊繃,硬邦邦的。
他摁住被子,防止滑落。
兩張面孔近在咫尺,氣息裹著氣息。
噴在他脖頸,是潮濕的。
“杜若。”葉柏南嗓音微微喑啞。
“怎么了?”她把毛巾搭在他肩頭,“這樣舒服嗎。”
床尾晃過一抹人影。
伴隨著高跟鞋響,和紅酒玫瑰的香水味。
“我來的不湊巧,攪你興致了,柏南。”
女人穿著風(fēng)衣,捧了一束百合康乃馨,一個時令果籃。
杜若一眼認(rèn)出這個女人。
是俞薇。
和葉柏南訂過婚,又分手的俞家私生女。
他迅速系上病號服的扣子,規(guī)規(guī)整整靠在床頭。
“你跟我何必見外呢?”俞薇撂下果籃和花,望向他,“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不穿衣服什么樣。”
“俞薇。”葉柏南語氣慎重,“你不要亂講。”
“是啊,你有新歡了,忌諱曾經(jīng)的情史被挖出,影響感情。”俞薇扭頭,審視著杜若,“慈善拍賣晚宴,是周夫人帶你入場的,周宴暉拍了我的綠寶石項鏈。”
杜若下意識看葉柏南,“你們聊,我去接一壺開水。”
“你不用出去。”俞薇連外套也沒脫,她走近病床,俯下身,撣了撣滴流的小瓶子,“英雄救美,你多出息啊。”
葉柏南眼神移向別處,氣場一股烈性,和平日里溫潤紳士的他截然不同。
陰郁的,消寂的,男人味的。
“你搞什么啊。”俞薇挨著他臉,小聲,“葉家的繼承人動真情了啊,我信嗎,你信嗎?”
葉柏南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側(cè)目同她對視,“你老實點。”
“護(hù)著新歡啊。”俞薇表面笑,眼底涼薄。
男人面無表情越過她,“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杜若不想摻和,杵著沒動。
俞薇不慌不忙直起腰,經(jīng)過杜若面前,莞爾一笑,“我和葉柏南去游過泳,我在泳池里見過他不穿上衣,可不是在床上。”
俞薇澄清完,慢悠悠離開。
杜若不懂他們之間的氣氛,像是因愛生恨,也不太像。
她回過神,送俞薇出門。
電梯從19樓下降,俞薇一邊等,一邊梳理短發(fā)。
“他不吃甜食。”
透過電梯門的反光,杜若發(fā)現(xiàn)俞薇在沖自己笑。
她蹙眉。
葉柏南分明喝完了一大碗紅糖小米粥,而且她廚藝不精,紅糖兌得多,足有半袋,是齁甜的。
“他七歲那年,墜過冰窟,趴在里面凍了幾個小時才得救,險些死了,落下體寒的病根,所以嗜辣,喝湯,貪暖,畏風(fēng)寒、雨水、冰雪。”
杜若還真不知道他的忌口和嗜好,差點讓他遭大罪了,“謝謝俞小姐提醒。”
俞薇瞧出她不了解葉柏南,關(guān)系大概率不親密,正在萌芽的階段。
“年輕女孩抗拒不了他這種男人,很正常。不過我奉勸你,美好的事物,往往有劇毒。”
電梯門打開,俞薇邁進(jìn)去,朝她友好揮了揮手。
杜若在原地站了片刻。
葉柏南真是一個極端矛盾又極端神秘的男人。
錚錚陽剛的皮相,溫雅潤和的性子,卻又有多年的舊疾。
杜若記得第一次見他,是照片里,曬得健康性感的蜜色皮膚,高大強(qiáng)壯,不茍言笑。
周夫人說,他當(dāng)過三年兵,去過野外求生,沙漠徒步,全部是很危險的歷練。
葉家培養(yǎng)長子,十分嚴(yán)苛。
葉太太寵愛小兒子,甚至是偏心,葉柏南從小獨立,考試、比賽、包括生病,基本是自己扛,葉太太沒有陪伴過。
杜若返回病房,葉柏南熄了大燈,只亮著一盞橘黃色的閱讀燈,敞開的窗縫是雨后的泥土氣。
這四天,時而晴,時而下雨。
今天又趕上了陰霾。
外面灰蒙蒙的。
“她和你說什么了。”葉柏南坐在昏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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