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玉這個小混蛋明明知道自己就在附近，可他愣是不轉(zhuǎn)頭找一下自己在哪里。
  秦蘭時幽怨地蹲在一棵樹上，他頭上頂著個彩雞窩，里頭有幾枚彩雞蛋，彩雞媽媽不知所蹤。
  “真的是……”秦蘭時看著唐山玉走進(jìn)去的背影，不知道說什么好，重話他是不忍心說一點(diǎn)的，可阻止唐山玉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要是真的那么做，他就真的是個神經(jīng)病了。
  “就不能先顧一下自己再去顧別人嗎？”
  秦蘭時見人進(jìn)去了，也就從樹上跳下來跟上去，那雞窩被他重新丟回了樹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一枚蛋都沒少。
  “都不知道給自己放假！！”只不過在跟上去的時候秦蘭時怒氣沖沖開口就罵，“肯定都是以前的老板害得，搞得山玉每次干活都不顧自己了，都是資本家的錯！！”
  老板有沒有錯這事誰也不清楚。
  不過唐山玉在走進(jìn)去后就發(fā)現(xiàn)整個言明派冷冷清清的，不似以前的那般歡聲笑語了，倒讓唐山玉的心情郁悶了幾分。
  很快，路過的一名穿著隨清宗服飾的弟子看了他一眼，并揮了揮手，“是唐師兄嗎？劍尊喊你去議事堂。”
  “好，我現(xiàn)在就去。”唐山玉回了一句，就轉(zhuǎn)身往言明派的議事堂走去。
  看來顧延清動作很快，不一會兒這里就被隨清宗的人管理好了，當(dāng)然，與其說是管理，不如說是管制。
  “顧師伯，我來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唐山玉非常有禮貌地敲了敲門，還沒等他敲幾下，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開門的人是謝璟。
  說真的，平時他過來找人都是自己開門的。
  突然有人從里面開門來親自迎接，還怪不習(xí)慣的。
  謝璟開了門，站在門口處沒有動作，他先是認(rèn)真地觀察了一番唐山玉的狀態(tài)，發(fā)現(xiàn)人活蹦亂跳的沒什么事后，視線在他的傷口處停留了幾秒就從唐山玉身上移開了。
  “師父在里面。”謝璟側(cè)過了身子，給唐山玉讓開了一條路。
  “……哦。”唐山玉走了進(jìn)去，就看到顧延清坐在中央的位置上，并且桌面擺放了一堆卷軸。
  天啊，這是把他的工作崗位給搬過來了嗎？
  如此敬業(yè)，是唐山玉曾經(jīng)的模樣。
  “山玉，你來了，坐吧。”顧延清抬起頭，放下了手中的筆，擺了擺手，示意唐山玉可以隨便坐。
  “哦，好。”就在唐山玉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后，謝璟就給他上了一杯熱茶，甚至還將茶壺放在了離他近的地方。
  平時謝璟都是放在離顧延清近的地方方便他給師父倒茶的，今天這小子怎么放他附近了。
  唐山玉心中大為震撼，但是面上卻是平淡地喝了一口茶，這茶居然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冷，甚至茶葉還是新的換過的。
  唐山玉：……
  就在唐山玉拿著茶杯陷入沉思的時候，謝璟走到他旁邊，語氣溫和地開口問道：
  “怎么了？是茶不好喝？需要換……”
  “不不不……不用了。”唐山玉被這溫和的謝璟差點(diǎn)給嚇破功了，這種感覺不亞于蘇嶺月溫聲細(xì)語喊秦蘭時一聲蘭時。
  “沒關(guān)系，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不用客氣。”謝璟態(tài)度非常好，好到唐山玉以為這人是不是被人穿了。
  “…大可不必。”
  “還是說你想喝秦師叔當(dāng)初給你煮的花茶，其實(shí)我有準(zhǔn)備的……”
  唐山玉：？
  “山玉，你要加多少蜜糖？”
  唐山玉：……
  拿著茶杯的手因?yàn)檫@句話一抖。
  求你客氣點(diǎn)。
  他不習(xí)慣。
  顧延清就在此時開口問道，“山玉這是為言明派的事情而來的？”
  “是的。”終于談?wù)�事了，正事好正事妙，他今天能談幾十個正事。
  “言明派這事瞞不了多久，那血靈根一事遲早會被外界所知，屆時那些弟子們便會被送往斷惡庭。”顧延清直接了當(dāng)?shù)馗嬖V了唐山玉這個信息，“不過，盡管這言明派如今疑點(diǎn)重重，如果有心還是能拖上些時日。”
  “顧師伯對此有什么想法？”唐山玉問得也直白，畢竟顧延清是管事的，他在隨清宗除了一個長老弟子的名頭外，啥權(quán)利都沒有。
  “我的想法是如果可以尋到讓他們體內(nèi)血靈根拔除的法子就好了，還有那門功法所帶來的傷害，也不知散了那些孩子的修為會不會讓他們的壽數(shù)有所增加。”
  “隨行人員應(yīng)有醫(yī)師吧？可有看出孩子們的身體有什么不對勁嗎？”唐山玉經(jīng)過顧延清那么一提也想起了那些藥還有功法的事情。
  “喝過藥的孩子身體上倒是沒什么大礙，甚至比尋常的孩子要強(qiáng)悍許多，許是未修習(xí)那功法的緣故，所以壽數(shù)上沒什么大礙。”顧延清說著，嘆了口氣，“而那些修習(xí)功法的就沒那么幸運(yùn)了。”
  “而且有些孩子還哭鬧著說我們是壞人，雖然讀過書，但是大部分的孩子并不知道這些功法還有藥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或許，是意味著他們又要被拋棄了吧。”謝璟在一旁冷不丁地開口說了那么一句，“而隨清宗不可能將這些孩子全部收下，更何況這里面的小孩大部分都沒有靈根。”

  唐山玉聽到這里，安靜地喝了一口茶，他和那些孩子相處過，自然明白小孩子們的世界沒有那么大，他們不夠大人們貪心。
  生死于他們這些流浪兒而言，生是奢侈的，死是必走之路。
  “……關(guān)于孩子們的事情先放一邊，總歸是還能再照顧些時候的。”顧延清揉了揉眉心，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謝璟知道顧延清的心其實(shí)很軟，知道他在為那些孩子發(fā)愁。
  于是謝璟開口轉(zhuǎn)移了話題，“師父，你要說岳徹的事情了嗎？”
  “啊，是，通過一晚的詢問后，我們得知岳徹他其實(shí)并不是言明派的門主。”顧延清被提了一下，也想起這個事了，他雙手交叉于桌面，認(rèn)真地看著望向他的兩位小輩。
  “岳徹不是門主？那誰是門主？”唐山玉愣了一下，沒想到這言明派還有真假門主之說。
  “你們還記得送長樂姑娘入隨清宗的那位長老的事情嗎？”
  “記得。”因?yàn)楹�長樂說過那個長老很兇。
  “有點(diǎn)印象。”其實(shí)謝璟對于胡長樂的印象并不多，更何況那個長老的事情。
  “我們在言明派中并沒有尋到和他有關(guān)的蹤跡，你們也知凡是來隨清宗做客者，他的形象和所隨之禮都會被外門長老記錄在案。”
  還挺謹(jǐn)慎。
  唐山玉點(diǎn)點(diǎn)頭，手里握著茶杯無聊地輕輕敲了一下桌面，便繼續(xù)等顧延清說下去。
  突然，謝璟上前一步給他的茶杯倒?jié)M了茶。
  唐山玉：……
  不是讓你倒茶，你夠了。
  唐山玉真的不知該怎么和這位友善的謝璟相處了，難不成他是什么很賤的人嗎？非要和人家對著干才爽。
  他是。
  唐山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靜地說了一句，“太涼。”
  聽到這話本能地摸了摸茶壺壺身的謝璟眼里閃過了一絲茫然。
  “茶杯太扎手了，換一個。”唐山玉將茶杯放在了桌面上，不再去碰它。
  “我們也因此推斷這位失蹤的長老很有可能就是言明派門主，只是目前我們并不知道此人逃往了何處。”
  新的茶杯來了。
  “太滑。”唐山玉摸都不摸直接就評價了。
  謝璟：……
  拿著茶壺的手默默收緊了幾分，這力道你猜是因?yàn)槭裁础?br />  “……你們要不要先…”顧延清看了一眼這邊的動靜，友好地問了一句。
  “不用，顧師伯，你繼續(xù)說。”唐山玉笑瞇瞇地看了回去，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好吧，不僅如此，我們還懷疑這位失蹤的長老身上或許藏著制造那血靈根的方法，岳徹應(yīng)該是知道這位長老的身份，只是從他口中我們不能問出什么，所以我們決定通過其他人來讓他開口。”
  “你們潛入言明派那么久，可否知道岳徹他曾經(jīng)與誰交好過？”
  唐山玉伸出手，指了指謝璟，“他。”
  謝璟被指了個準(zhǔn)，他似乎想說什么，但是看了看唐山玉又把自己想說的話咽了下去，算是默認(rèn)了。
  “關(guān)押岳徹還有言明派弟子的地方，你們可自行出入，他人并沒有你們了解言明派，也因此我有一事拜托你們二人，此事除了你們二人，其他人都無法做得到。”
  “套話？”
  攻心為上。
  顧延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可以嗎？”
  “可以。”唐山玉本就為了這件事而來的，只見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是準(zhǔn)備離開，“那么顧師伯，我就先走了。”
  “師父，我也先走了。”謝璟也點(diǎn)點(diǎn)頭，跟在了唐山玉的后邊。
  唐山玉：？
  你不繼續(xù)和人獨(dú)處一會嗎？
  “去吧。”顧延清一臉欣慰。
  總之倆人走出了門，門外的樹上蹲著秦蘭時，門內(nèi)的顧延清正繼續(xù)看卷軸。
  “謝璟。”唐山玉一路上想來想去還是轉(zhuǎn)頭開口了。
  “怎么了？”
  “你正常點(diǎn)，我不習(xí)慣。”唐山玉說出這話后，還特別生動形象地搓了搓兩只手臂。
  “別摸傷口。”謝璟看了一眼唐山玉受傷的地方好意提醒道。
  唐山玉：……
  唐山玉崩潰了，唐山玉直接頭也不回地快步往關(guān)押言明派的地方走去了，他不想再看一眼溫柔的謝璟了。
  他不管了，反正他這里還有一堆破事呢。
  謝璟跟了上去，秦蘭時陰暗地從這棵樹爬到了另一棵樹。
  一只唐山玉的背后居然跟著兩條尾巴。
  等他們來到關(guān)押言明派的地方后，唐山玉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牢房，雖說房子夠大也夠多，可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陣法顯然阻礙了里面的通行。
  倆人證明了身份后就進(jìn)來了，只不過唐山玉在進(jìn)去后，并沒有先去找岳徹，而是站在岔路口陷入了沉思。
  謝璟也沒催，不過他也在琢磨顧延清和唐山玉這倆人的想法，某種意義上是高度重合的，但是實(shí)行起來卻是困難的。
  拯救的人太多是非常麻煩的。
  甚至你救了，他們還不一定知道，就連用意也可以被曲解。
  秦蘭時自然也進(jìn)來了，他就躲在一邊的墻壁處站著，心里也是郁悶無比，唐山玉這人好是好，可就是好過了頭。

  從之前的行為來看，唐山玉無疑所行之道都是善，可是善也是有界限的，若是過了那個界，你所行的善就還是善嗎？
  換句話說，如果你一直施展的好意被他人當(dāng)作理所應(yīng)當(dāng)，你的好被拿去作惡的話，那么這一切有行善的必要嗎？
  因?yàn)橥顺倍�被留在海灘上的魚兒們，這些魚兒們太多太多了，一個小孩彎下身子試圖將魚兒們撈起丟回生存的大海中。
  大人站在一邊，開口道：
  ［擱淺的魚那么多你救不過來的。］
  那么多人，救不過來的，他們的人生本就與你無關(guān)，你不是造成他們的因，也沒必要去管他們結(jié)怎么樣的果。
  “先去找鄭惜吧，先從她那里作為突破口，謝師兄你雖然和岳徹比較熟，但是我覺得并不合適。”唐山玉想了想還是決定從鄭惜身上開始，他在猶豫要不要穿回女裝去換回鄭惜的姐妹情深。
  “…山玉，其實(shí)我覺得你變得很多。”謝璟聽著人說完話后，稍微沉默了一下，就說了那么一句話，“你變得絲毫沒有猶豫了。”
  之前做這種事情的時候，還會猶豫幾分，要不要惹麻煩上身之類的。
  “可能做好事會上頭？”唐山玉笑了笑，他看了秦蘭時待的地方一眼，“再說了，我也不是什么都救，可倘若有人在我面前為非作歹，那么我便要管。”
  不過，唐山玉不知道想到什么，語氣里的堅定微微停頓了一下。
  “方才說得雖然好聽，不過嘛，你知道嗎？在我小時候的那場荒年里，有小孩曾經(jīng)伸出手和我討要過食物，但是我沒給，因?yàn)槟鞘俏覂H有的食物，在第二日，她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我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好人，也不是什么絕對正義，說句難聽的，不過是因?yàn)槲椰F(xiàn)在擁有的東西多了，所以我能大方給的東西就多了，善心或許有，但是那是建立在我能夠幫的情況下。”
  “我給不了的，誰也不能逼迫我給。”
  “就算是再可憐再凄苦的人向我求助，我也能毫不猶豫地拒絕她。”
  “所以，我只是個惡劣的假好人。”
  ……
  …
  小孩搖了搖頭，將手里的魚重新放入了大海里，嘴里一直念叨著：
  ［可是這條魚在乎。］
  ［這條魚也在乎。］
  ［它們都在乎。］
  大人看了小孩好一會，笑了一下，轉(zhuǎn)身離開了，因?yàn)樗�還要繼續(xù)工作，還要繼續(xù)處理家庭的事情。
  他沒那么多閑心去救那么多條魚。
  但是他也不會覺得救那么多條魚的小孩是個傻子。
  因?yàn)椋�魚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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