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時笛剛聽完許嘉年說這句話, 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上一道明顯的力量壓了下來。
段時譽明顯有些急,幾乎是抓著她的肩膀。
還沒等他開口,時笛毫不猶豫地直接轉身, 轉過去一眼就對上段時譽的眼神, 兩個人的神色各異。
時笛在等解釋, 段時譽好像是有打算解釋的意思。
她直接轉身, 抬了下眸, 示意段時譽一起走。
其他人也根本就不攔著他們倆, 知道時笛肯定有很多東西要問段時譽, 等他們倆走了以后,許嘉年往后一靠, 把剛才沒說話的話補上了兩句。
“不過, 侮辱女性這件事真是段時譽的底線。”
“Fairy碰到這個點, 誰也攔不下來段時譽動手。”
…
一如既往的陽臺。
時笛直接過去到那邊秋千坐下了, 白皙的小腿交叉著。
她直入主題,聲音有些低,情緒復雜:“所以這個事情跟我是有關系的嗎?”
“嗯。”段時譽沒反駁。
“…………”她沉默了會兒, “我不知道他具體說了些什么的,但是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樣的內容。
也沒有想法看。
知道就知道了,也沒必要去看,給自己徒增煩惱。
段時譽站在她面前,垂眸看著時笛, 她幾秒內沒有繼續往下說。
按照時笛的性格, 他肯定等會兒就要被時笛罵了。
…為了她的事情跟Fairy生氣所以動手,這也太不理智了, 他看到時笛深呼吸了一口氣,已經做好準備直接開噴的樣子。
段時譽突然伸手, 食指在離她唇邊兩厘米的距離停下。
他緩緩開口——
“如果是時楚遇到這樣的事,他會動手嗎?”
時笛一下子怔住,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哥哥是性格很溫和的人,幾乎沒有生過氣,很少見他生氣的時候。
但是如果是哥哥的話。
大概也是會的。
時笛一下子想起很小的時候,她那時候真的就只是個幾歲的小姑娘,心思也脆弱地很。
念小學,她選修的業余興趣課上,老師叫每個人養一只小動物。
她養了一只可愛的小兔子。
有一天放學,時笛在學校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時楚,過后爸媽都來了才知道,時楚跟幾個她的同學打架被叫去教務處了。
打架的理由很簡單。
那幾個男生在暗處密謀——
“時笛很喜歡她那只小兔子呢,我看長得挺好的,要不我們偷出去宰來吃了?兔肉肯定很好吃吧哈哈哈。”
“已經想到時笛哭的樣子啦!”
時楚剛好聽見,直接沖上去跟他們打起來了。
時笛回憶起來,點了下頭:“會。”
如果是哥哥,他也會。
當初那事兒,時楚這個三好學生第一次被學校處分,這件事是會記入檔案的,但是時楚說他不管多少次都會替妹妹出頭。
“所以我也會。”段時譽說,“我不知道具體怎么做,但是時楚對你好的地方,我總不能落下。”
時笛還不服,有點生氣:“但是他是我哥哥!我被欺負哥哥肯定會這樣的!但是你這件事…明明可以有很好的解決辦法的,就算為了維護朋友,也不能這樣啊??段時譽,職業選手打架的嚴重性不需要我跟你強調吧??”
她就是知道段時譽是袒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發火。
但是也因為是她的事,又更生氣了。
時笛正欲繼續開口,段時譽打斷了她,說:“等會兒,你先聽我講個事。”
時笛稍愣了半秒,但也沒打斷,段時譽邁了兩步,在她旁邊坐下。
“我這人平時脾氣是挺不好的。”段時譽說道,“但是我至少還是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畢竟很想贏。”
“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線。”
時笛稍微頓了頓,聽他繼續往下說,感覺。
應該是有什么故事。
段時譽仰了一下頭,看著某個地方,他松口氣,說。
“這事兒,還得先跟你講講我媽。”
-
段時譽直接從很早之前的故事開始講的。
二十幾年前。
段嬋跟陸高寒相戀,短短三個月的時間閃婚。
段嬋這人做事風風火火的,一向都是如此,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什么猶豫,跟陸高寒談了幾個月戀愛,就跟家里人說自己要結婚了。
這是家里攔不下來,因為姑娘一直就這個性子。
陸家各方面條件都是不錯的,雙方父母見過面以后也對對方挺滿意,一拍即合。
婚后因為工作的原因,陸高寒需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北陽市工作,段嬋在青宜的工作本來也是挺好的,大學畢業以后做了幾年,一直在往上爬。
別人幾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段嬋兩三年就做到了。
但是因為陸高寒要回北陽市,段嬋也是毫不猶豫,直接把工作給辭掉,跟著他一起回北陽市去開始新的生活和工作。
北陽那邊都是陸高寒的熟人,畢竟是從小出生成長的地方,親朋好友都多。
段嬋一個人孤身前往。
本來是打算到了北陽以后找個相關的工作重新開始,以她的工作能力,也很快就能回到以前的水平。
但是剛要開始的時候,段嬋就懷上了段時譽。
段嬋在懷孕之前是個工作狂魔,高強度工作,并且有時候工作場合難免會喝點酒,婆家覺得這樣對孕婦不好。
其實主要是覺得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段嬋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時候還是好好地把孩子先生下來,不過在家的一年其實也沒閑著,自己每天都在研究市場,對未來進行規劃。
等到孩子出生了,肯定是需要花更多錢的。
他們兩家家底都不差,但是段嬋覺得有些東西還是得自己去拼搏,家里有再多都是家里的。
本來以前也是大小姐,過的日子當然也不算差,自然是不能有了孩子以后生活質量還倒退的,他們肯定是要更努力點。
陸高寒這個人做事情比較保守,收入不錯,但段嬋覺得他稍微有些墨守成規了,以后有大突破很難,所以在備孕的一年里一直在準備自己創業開公司的事情。
段嬋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
于是跟陸高寒還有雙方家里商量這件事,段家是很支持的,甚至后來段嬋快生了,母親就直接來北陽市照顧段嬋。
因為據說婆家挺忙的,沒什么時間照顧。
段嬋一邊要準備這些事情,以后一邊又要帶孩子挺麻煩的。
幾個月后,段時譽出生,段母這邊幫忙帶孩子,段嬋正式開始著手公司的事情,剛開始,段時譽還小,段家那邊還要來搭把手。
沒過幾個月,婆家覺得帶孩子麻煩,跟他們說:“你們請個保姆吧,嬋兒休息得差不多也可以開始去工作了呢。”
從這個時候開始,家庭矛盾才終于顯露。
結婚前雙方家庭一拍即合,結婚之后婆家覺得段家有些許高攀了,但事實上,段家并沒有差什么,也就是以前北陽市發展得早一些,陸家又算是很地道的老北陽人,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他們見段嬋一直在家呆著,心生不滿。
不過這事兒也沒鬧大,偶爾有點家庭矛盾本來正常,就算是段嬋這種風風火火的性格,這個時候也覺得算了。
但是后來。
段時譽剛滿周歲,段嬋花了兩年時間研究好市場,也把行業搞得明明白白,她準備直接開始投資創業的時候。
積攢的矛盾全部爆發了。
“現在創業的風險太大,孩子才剛剛周歲,雖然我們也算是家底不錯,不過也沒有那么多時間精力還有金錢去浪費。”陸高寒不是很支持,“我覺得現在的我們還是中規中矩一些好。”
“你之前的工作就挺好的,發展前景穩定良好,沒有必要去冒這么大的風險。”
在那個年代,創業確實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
當天陸高寒說完那話,段嬋就嘁了一聲,說:“你這樣一輩子就這點上限了。”
夫妻倆冷戰了好一段時間,家里人還來勸了勸,跟段嬋說有了孩子,做事情是要保守一點比較好,段嬋沒被說服,但是打算找丈夫好好聊一聊。
剛打算去談話,聽到陸高寒跟他媽的對話。
婆婆的話語尖酸刻薄。
“你看看你,當初跟你說了不要閃婚,現在看看你娶了個什么東西回來?家務家務不會做,整天就在那邊琢磨自己那什么資料?”
“現在來我們家,吃穿住行全用我們的,現在段時譽都周歲了,她還不出去工作賺錢!還想著要自己創業!是想把我們家敗光嗎?!”
陸高寒也沒有替她說什么好話,就只是一句:“我會勸勸她。”
聽完這些的,段嬋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轉身去擬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扔到陸高寒臉上。
“離婚。”
“孩子我帶回青宜,不麻煩你們陸家,也不浪費你們陸家一分資源。”
“陸高寒,你搞清楚一點,我當初在青宜市過得挺好,是因為你我才放棄自己的事業跟來北陽市,怎么現在就成我在你家蹭吃蹭喝了?是不是以后就要說我高攀?就為了嫁給你不擇手段啊?”
“創業的事情,我自己有自己的把握和風險評估,你這輩子就這樣死板不變通,也就是拿這點死工資了。”
“退一萬步講,我創業沒拿你們陸家一分錢吧?”
人生就應該去做很多要勇敢嘗試的事情,什么都不敢做,就永遠失敗。
段嬋用最快的速度去離了婚,收拾行李,帶孩子回青宜市一氣呵成,回到青宜市的第二天,就馬上著手去給孩子改名。
離婚前,孩子是姓陸的。
離婚后,段嬋直接給他改成自己的姓氏。
從此就一個人一邊帶著孩子一邊創業,慢慢做到今天這一步。
-
段時譽講完這一段。
時笛只想感嘆那一句:“你媽媽好酷…”
在那個時候敢閃婚,敢放棄一切去追求愛情,但是也敢果斷離婚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我幾乎是我媽一個人帶大的。”段時譽說,“我從小看到她一路走過來,挺辛苦的,雖然以前年紀小,但是也知道我媽的努力。”
這么一講。
時笛感覺之前段時譽提到她媽媽支持他打電競的事情,也是個人色彩很明顯。
段時譽其實在操作上也明顯跟他媽做事情方式相似。
他媽媽是很敢嘗試去做一些事情的人,段時譽是很敢打操作的人。
“所以。”段時譽頓了頓,“在我這里,男人真的大多數都是廢物。”
時笛:?
“母親、獨立的女性,對我來說才是最值得尊重的。”
時笛愣了一下,輕聲:“你媽媽真的很厲害。”
比很多人都厲害。
段時譽的喉結滾了滾,表情沉了一下:“但是她也被這樣造這種謠羞辱過。”
時笛很少見段時譽這么認真的樣子,大多數時候她看段時譽都是吊兒郎當的,從未想過,他原來是這樣的人。
少年看著前方,唇微動。
一口氣說了很多。
“我第一次見我媽難過就是因為這個,我媽這樣的女強人,我從小到大沒見她什么時候因為工作累或者生意上的失敗而氣餒過。”
“我那會兒才十二三歲,看到我媽因為那些造謠自己在書房偷偷掉眼淚。”
“她自己放棄了很多,自己經歷了很多,吃了很多苦,我記得最難的時候,我媽也沒跟家里說過,就想著自己能靠自己把事情做好。”
“但是外面總有人覺得,啊,一個女人而已,怎么可能做得這么好?”
“肯定是跟誰睡了,什么□□交易,什么用身體上位。”
段時譽說到這里頓了頓,轉頭,湊得離她進了點。
時笛感覺到他的呼吸,吹著她臉上的絨毛,癢癢的。
“所以呢,我從那時候就把對女性進行這種侮辱排到了我的為人底線上,我不知道別人會怎么生氣,但是是我的話…”
“我就是死,也會跟他拼命。”
時笛訥訥的,“所以你才那么生氣。”
段時譽的眸光微微一閃,像是應了。
“那我可以理解了。”時笛說,“但是現在這種事情還挺多的,你也不能每一次都拿自己去賭…以后要是遇到這種事情,不能為了給別人出氣把自己都賠進去啊…”
段時譽聽她這么義正言辭地教育他,忽然被氣笑了。
“你覺得你是別人?”段時譽問。
“啊?”那不然呢?不是別人還能是什么?
段時譽往前繼續湊近,斂眸輕聲道:“我也沒有做好人要做到隨便是哪個人我都要做到這樣的地步。”
時笛:…………?
她感覺有風從耳側擦過,段時譽傾身,湊在她的耳邊。
一個久違的稱呼:“高材生。”
“?”
“你怎么回事啊,這么聰明都還看不出來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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