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夏季里的夜是浮躁的,一陣陣的蟬鳴聲,在經過隔音墻的削減,傳到室內已經寥寥無幾。
看得出來,陸以殤應該是個比較喜歡安靜的人。
這趟“旅行”,讓安鹿發現,有時候安靜也是一種折磨。
空調被調到三十度,她上半身有些熱,腳底卻冷,體內有種說不出上來的難受感。
這時對方合上了書,放在床頭柜上,又將被子擺在一側,躺下準備睡覺。
燈被關掉,房內一片昏暗,安鹿視覺上看不清,聽覺則變得更加靈敏,細致入微的感知著空調呼呼的輕微動靜。
她低頭伸出一只手,掌心攤開,剛好和腳處在一條垂直線上,心想,她也不透明啊,對方怎么就這樣把她給忽視掉了呢?
沒了照明,她只能瞅見床上黑乎乎的一團,不知陸以殤是不是真的睡著了,但對方確實一點動靜都沒有。
如果她走到床邊站著,陸以殤睜開眼看到一個人披頭散發垂著頭,應該會被嚇著吧?
這個想法冒出來時,安鹿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怎么會對陸以殤產生這種玩鬧的想法?她和陸以殤不熟啊。
于是,她只好走到沙發旁,膝蓋先跪了上去,之后人便半躺了下去。
走累了,站累了,先休息會。
但一閉眼,在強烈睡意的侵擾下,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她沉沉的睡去。
沙發不大,但剛好能容得下她,就是雙腳沒辦法完全放上來,半搭在沙發邊緣。
期間,安鹿感受到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可因為太困而懶得睜眼,翻了個身,腳挨到了地板,本能性的將腳縮了回來,人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樹梢被黑夜暈染成墨色,映在灰暗藍的夜空,隨著風輕輕搖曳著,幾片葉子之間的空隙中,一輪薄淡的月牙兒掛在天邊,看著竟和葉片一般大小,好似生在樹枝上似的。
第二天醒來,安鹿身上多了床被子,以及沙發旁邊,還鋪著一層墊子,是為了防止她直接摔在地板上。
安鹿睜開眼一臉懵逼,昨晚竟然給睡著了,再看身上的薄被子,明記得睡前都是沒有的。
除非她睡下后發生了真正的夢游,跑去陸以殤床上扯來了一床被子蓋著,畢竟夢游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但夢游不會那么細心,從沙發旁邊的墊子就能看得出,肯定是陸以殤干的。
對方擔心她睡在沙發著涼,又擔心她掉下來摔在地板上疼,所以才做的這些。
她雙腳放下踩在墊子上,望向床那邊已無人影。
側過視線,房間門是開著的,她將薄被子撂在沙發上,光著腳踩著出去到門邊,看到另外一邊的書房門是虛掩著的。
她走進書房門邊,將耳朵貼上去,能聽到些許鼠標點動聲。
心里說著,陸以殤作息時間真夠健康的,早睡又早起。
倏爾想起任務還沒完成,她輕敲了一下門,不多會便見到門被半打開,陸以殤面對面和她站著。
“陸總,早啊。”安鹿睡眼惺忪。
“嗯。”陸以殤目光經過她凌亂的頭發,微張嘴:“你昨晚又夢游了。”
“嗯額我說嘛,我怎么會這兒。”安鹿嘿嘿笑著,眼神卻一個勁往里面瞥去。
辦公桌上確實堆放著很多文件夾,她遠遠便一眼相中了黃色線圈牛皮袋,直覺告訴她,書房里面有戲。
她裝模作樣的懶懶打了個哈欠:“陸總,我先回房間洗漱了。”
中午,陸以殤特地讓人熬了豬心湯,說她連續兩天夢游,睡眠不好,多喝點豬心湯調養調養。
安鹿心虛的道謝,埋頭捏著湯匙,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去。
驀然抬頭,便看到陸以殤一只手支著下巴,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她眨了眨眼。
“在這住得習慣嗎?”陸以殤隨口問道。
“還好。”安鹿眸光慌亂的亂飄一通,而后強裝鎮定下來。
對方又問道:“羅槿沒聯系你?”
“她——向來都不怎么關心我的。”
“那你呢?”
“嗯?”安鹿抬起眸子。
陸以殤斂起表情,手輕輕在對方肩膀搭了一下:“多喝點。”而后助理跟著她上樓去匯報工作上的事情。
安鹿垂了垂睫毛,看著碗里扭曲寡淡的倒影,沉吟半晌。
下午吃完飯她點開手機,羅槿真的沒再給她發任何的消息,電話也沒有再打過來一個。
從來就沒有期待過,所以失落也不存在。
安鹿沒什么情緒變化,倒是想到陸以殤時,心頭有種微妙的感覺,如同電流一樣橫穿過心房,有那么一瞬瞬觸動。
但她只是把這種觸動,歸結于對方待她的好。
禮尚往來。
出于某種回饋,安鹿下午閑著沒事親手榨了西瓜汁,往里加了幾塊冰塊,給對方送了上去。
陸以殤忙于處理文件,便一直將其放在旁邊桌面,等到想喝時,杯子里的冰塊已經融化了,杯壁上凝著許多小水珠,順著滑落下來,留下長長的痕跡。
杯底占據的周圍,聚了一攤水,陸以殤端起時,手指濕潤潤的被沾染許多,幾乎是一口氣喝完了半杯,才放下,而后站起來舒展了下四肢,不知不覺便往窗臺旁走去。
窗外的景色是美的,有枝葉繁茂的綠色護眼,也有黃色粉色的美艷花朵盛開得燦爛,偏偏她哪哪都不看,只是低垂下目光,看著二樓的人兒。
三樓書房沒有設置露臺,因此推開窗戶往下看,便能將二樓露臺瞧個遍。
安鹿斜側著坐在吊椅上,盤著一條腿,另外一條腿下搭,腳尖微點著地,雙手慵懶搭在欄桿上垂垂的落著,跟花園里一角躺在陰涼處睡大覺的小貓咪相映成趣,好似夏季就該這般無事可做。
陸以殤神經上的工作疲勞在這一刻消散不少,獨自站了幾分鐘,接到電話,才回去重新坐下。
后半下午,陸以殤出去了一趟,去了某位董事長的待客莊園,和一些人聊談,等到很晚才回來。
安鹿趴在露臺看到大門那邊開進來的車子,眼前一亮,迅速跑出去殷勤的迎接對方的回來,甚至為了討好還替她揉捏肩膀放松。
陸以殤沒拒絕她的獻殷勤,倒是笑著問道:“你想從我這得到什么?”
雖然對方是笑著的,但是安鹿心里還是顫了顫,以為對方發現了她的動機,假裝不明白的茫然一番:“啊?”
“我只是覺得,你對我那么好,所以也得回報下你,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安鹿瞎扯道,但其實言語中說的都是事實,只是暗藏著一個小目的而已。
“是么?你改邊站了?”陸以殤語氣平和且沒什么波瀾的說道。
安鹿手指頓了下,思索片刻:“我是中間派。”
她只是寄人籬下,很多時候,羅槿做的那些事情,跟她都沒任何關系,她以前不曾幫過,唯獨這次。
“中間派?”陸以殤回過頭望她。
安鹿目光暗沉一截:“我也沒資格加入到你們的競爭不是么?”
一個家族沒落,寄人籬下過活,連自由都奢侈的人,命運基本都是被強勢者控制在手里,由不得站哪一邊。
安鹿對她說謊了,但又好像沒說謊。
她用真誠自帶惹人憐的眸光,換取到對方的信任和憐憫,到最后成了她心頭上的一顆痣,往后的日子再也消散不去。
陸以殤允許她無聊可以上三樓開放式書房找書看,或者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上樓找她。
她心里五味雜陳,因為陸以殤對她說:“要是羅槿對你不好,你不用這么忍著她,我可以為你撐腰。”
這話讓她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到了晚上該行動時,安鹿卻渾身都不愿動一下。
陸以殤的話讓她心動了,不管里面有幾分真假,但她已經為之癡迷一分。
沒有背景,好像在這個圈子真的混不下去。她除了寄人籬下還是寄人籬下,依附羅槿和依附陸以殤,沒什么兩樣,頂多就是圖陸以殤能夠對她更好一點。
這樣顯得她更像只喪家之犬,誰手上有肉就跟誰。
夏日夜晚吹來的風和空調冷氣相撞,融出一條界限,安鹿一只腳踏進了房間,一直腳還停留在露臺,手扶在玻璃門上,臉上沉思著什么。
而后門嘎吱一聲響,她拉上了玻璃門,整個空間便都被冷氣填滿,心底還是燥熱得很。
她坐在床沿邊,腦袋一鍋亂粥,有一副畫面卻清晰的蹦了出來:父親躺在病床上,斷氣前的那副場景,這些年如同噩夢一樣在她心中,陰魂不散。
父親最后交代了她一句話:遠離小心陸家
只可惜,話還沒說完,人就徹底閉上了眼睛。
為什么要小心并且遠離陸家,成了安鹿心中的一個謎。
這些年她和陸家打交道并不多,最近一段日子可謂是第一次和陸以殤接觸那么多。
父親說的話重現耳邊,安鹿猛然站起,推開門往三樓走去。
她上到三樓時,陸以殤正好去了洗手間,書房的門虛掩著,她悄然推開進去。
桌子上的文件沒她想的那么凌亂,全都擺放得很整齊,她小心翼翼的翻著,最后在靠墻的一側找到了想要的。
剛想打開確定一下,洗手間傳來動靜,安鹿著急的將桌子上東西隨手整理掩蓋一下,抱著文件以迅雷之速沖出了書房,一路狂奔下樓,到房間關上門才得以喘上一口氣。
心臟跳得厲害,緩了好久才平復下來。
她手指捏著線頭一圈圈的繞開,解開后看到里面有好厚一疊的資料合同。
安鹿打開手機聊天記錄,一點點比對,發現就是這份,沒有拿錯,心里卻并沒有完成任務后的喜悅和輕松。
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完成,卻一點點擔心起來,對方將這么重要的文件,隨便放在書桌上,哪哪有點不對勁。
她或許不太愿相信陸以殤是完成信任她而隨意讓她出入三樓的,哪有人會對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完成信任的。陸以殤不會是那么傻的人。
她不想去管其他的,給羅槿發完消息后,便躺在床上。
這晚她一點都待不下去,也睡不著,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地,萬一明早起來被陸以殤發現就完蛋了。
但要是連夜離開的話,會不會顯得更加明顯?
安鹿度過了煎熬的一晚。
翌日早早起床,陸以殤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異樣,安鹿跟她說要回去了,陸以殤也沒說什么,而是給了對方一個聯系方式:“需要幫助可以找我。”
安鹿加了她,收緊手機,眼神溢出一陣惆悵,默不作聲的吃完早餐,然后坐著司機的車出去。
半途是因為碰上了霍懷息的車,司機才將她放下來,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便調頭走了。
安鹿望著遠去的車影,眼皮半垂著。
“安小姐,羅總讓我來接你,你是坐陸家的車出來的?”
霍懷息年紀不大,三十二歲的年紀卻有著四十二歲的外貌,唯獨還有個身高優勢,穿上西裝人模人樣的。
他是羅槿的狗腿子,是羅槿身邊的附庸者。阿諛奉承強大,沒有任何原則而已。
安鹿對他很反感,只是頷首,出于禮貌性的打招呼:“霍總。”
并沒有打算要上他車的意思。
“安小姐,稍等。”霍懷息從車上下來。
“還有什么事嗎?”
“羅總讓我跟陸家去談判,沒想到你這就出來了。”
“是。”
“那上車吧,帶你去見羅總,我好復命。”
安鹿遲疑片刻,還是上車了。不過她沒有和霍懷息一起坐在后座,而是坐在副駕駛上。
辦公室里,羅槿正在等她,霍懷息邀功似的到羅槿面前:“羅總,安小姐我給您帶回來了。”
羅槿直接忽視霍懷息,轉而上下打量了安鹿一番,伸出手,指尖動了動。
安鹿會意,從挎包掏出有點折痕的資料合同,給到她手上。
良久,羅槿指腹捏在蓋有印章的上面,眼神一點點冷下來,隨后將幾張隨手一揮扔在了地上。
安鹿臉上感受到一陣風掠過,垂著目光默默站著。
霍懷息見氣氛不對勁,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忐忑不安的問道:“羅總,這是怎么了?”
“假的。”羅槿看向安鹿。
安鹿心里并不驚訝,甚至沒有半點被陸以殤糊弄后的不悅,心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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