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

為什么......

同樣是商賈，林深卻能夠受到百姓、朝堂的尊重，而不是仇視。

“因為你足夠有錢、足夠強大。”那名商賈在一陣思考之后，最終得出來這樣的一個結論，在他看來，之所以百姓、朝廷沒對林深下手，就是如他說的那樣。

林深嗤笑一聲。

“難道不是嗎？”他愣了一下，又追問道。

林深擺擺手：“這是我還活著的理由，并不是我受到他們尊敬的理由。”

“我說的是，我為什么受到尊敬。”

說著，林深笑了起來。

“秦也強，橫掃六國、一統天下，可不過二世而亡，他雖強，可他受到尊敬了嗎？”

“百姓畏懼他。”

“但在心里也是會叫他一聲暴君。”

“你覺得那是受到尊敬了嗎？”

那名商賈閉上嘴巴，不再言語，他有心想要反駁，可是一時半會從林深的這一番話語里，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立點。

林深調整了一下坐姿。

而后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說白了，天底下所有不受尊重的人，原因都是一樣的——“不仁”。為富不仁者，又怎么可能會受到別人的尊重，又怎么可能不會被仇富。”

仁？

聽到從林深嘴里吐出來的這個字眼，那名商賈輕輕譏笑了一聲。

他是商賈，仁能給他帶來利益嗎？

仁能讓他手里的銀子變多嗎？

林深沒理會他，只是自顧著說了下去：“商賈雖然經商貿易，但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們只不過是一群擅長賺銀子的人罷了。”

“和官員、農夫、工人、街角賣炊餅的小販一樣，都是構成大唐的一份子。”

“雖然我們掌握的社會資源多少不同......”

“但我們并不比他們要高貴。”

那名商賈不服氣的抬起腦袋，張開嘴巴，剛準備說出來一些什么。

可他的話連個音都還沒吐出來。

林深就抬手一指向他的鼻子，冷笑一聲：“你不用開口，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我猜你是想說，掌握社會資源越多的人，難道不就是越高貴的嗎？”

那名商賈點點頭。

雖然和他真正要說的話有很大區別，但意思都是差不多的。

林深笑了笑。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我和你說人人平等，可實際上我自己都不信這一套說辭，這人和人之間，定然會有一個高下之分。”

“掌握社會資源多的人，優于掌握社會資源少的人，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

那名商賈眼中露出疑惑。

既然如此......

那為什么楚王會一直在否認自己的想法？

“可人為什么會被稱作是人？”

“不過是因為人知道德、知倫理綱常......”

“若是覺得自己掌握了更多一些的社會資源，就不滿足于現狀，想要掌握更多的社會資源，想要騎在別人的頭上當主人......”

“你覺得這是人性嗎？”

那名商賈點了點頭。

但林深搖了搖頭：“不，這不是人性，這是獸性。”

“只有野獸才會想著如何去做別人的主人。”

那名商賈臉上神色一僵。

林深這就已經是指著他的鼻子，在罵他是畜牲了。

商賈忿忿不平，正準備再一次開口。

林深又是大手一揮，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又想說什么，無非就是弱肉強食那一套，可你這么說，無疑就是佐證了我的觀點。”

說著，林深微微一頓。

“我不和你說這些，在你看來很光明偉正的大道理。”

“我來和你說一些樸實的事。”

林深微微向前探出身子，輕聲說著：“你賺到銀子之后，去做些什么？”

那名商賈一愣。

賺......賺到銀子之后要做些什么？

他還真沒正兒八經的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是一門心思的想著該如何去掙錢了......

不等他做出什么思考。

林深就替他回道。

“掙更多的銀子？”

“享受更好的生活？”

“大多數人的追求都是這樣的，有這樣的追求無可厚非，甚至應當鼓勵大家都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可......對你來說，對你這個商賈來說，然后呢？繼續掙錢下去是為了什么？”

再然后？

為了更多更多的銀子，為了更好更好的生活？

那名商賈的眼里，神色有些猶豫。

他在心里是這么想的——順著剛才的思路。

林深一擺手，身子又后仰了回去：“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訴你，生活品質是有個上限的，我是一個不會吝嗇在自己身上花錢的人。”

“可即便如此，楚王府一月的開銷，四五千兩銀子也就足夠了。”

“這就已經能夠讓我享受到足以被稱作是奢侈的生活。”

林深一攤手，嘆了口氣。

“所以.......當你一門心思只想著掙取更多銀子的時候，你究竟是為了你自己，還是說你已經成了資本的奴隸了呢？”

林深說著，微微一頓，加重了一些語氣。

“而且你有沒有想過......”

“承受力這么一說？”

“姑且把普通百姓當作是韭菜，我們這些商賈就是割韭菜的人。”

“哦，對了，你應該知道韭菜是如何種植的吧？”

那名商賈點了點頭。

在林深還沒出現之前，他還沒發達的時候，也曾有過一段時間，不得不親自務農。

韭菜如何種植，他也算是門清。

韭菜是要割的，而不是拔的。

割過的韭菜，不到一月的時間，就又能長出來新的一茬來，又能再次收割一次。

“你不覺得你們這樣一次性漲價兩百倍的舉動，已經不是割韭菜，而是連著韭菜的根，一塊給拔了出來嗎？”

“你收獲完這一波韭菜之后，你覺得你還能收獲得了第二波嗎？”

那名商賈臉色一愣。

這兩句話，比前面林深說的那一大段都要有用的多。

狠狠的戳中了他的心臟......

是呀，這一次他下刀這么狠，等過一個月的時間，這群韭菜還能夠重新長出來嗎？或者說，長出來的還是韭菜嗎？

“割韭菜也是一門學問。”

“顯然你們并不懂這門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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