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翠玉豆糕
不過學了幾天的女紅,年清沅就已經頭大了一圈。
每次跟著顧先生學完了回來,都得在屋里吃上一碟子蜜餞才能緩過神來。
好不容易這天顧先生有事,不能來教年清沅了,所以前一日留了課業,年婉柔也沒拿著什么詩詞歌賦的來找她談人生。
年清沅正準備一邊吃著一碟翠玉豆糕,一邊看會兒閑書,好好享受一下難得的清閑時光,前頭便來了人,說是年夫人叫她過去。
她只能放下翠玉豆糕,讓甘草收好了等她回來再吃,帶著青黛、半夏就去了。
待年清沅進屋坐下,年夫人便問道:“這兩日和顧先生學女紅,做的怎么樣?”
一提起這個,年清沅臉上的笑容就僵了一瞬,而后含含糊糊道:“還成吧!
年夫人啞然失笑:“我聽顧先生說了,你的女紅看得出是有底子的,也很用心。但是不知為何,繡品里就是少了一股子靈秀,你在這方面還是要多下些功夫才是!
年清沅伏在她膝上撒嬌道:“夫人,您可就繞了我吧。我在這女紅上著實沒什么天分,下再多功夫豆沒用。有這個時間,我還不如去學點別的。”
年夫人攬過她笑道:“你要學什么,琴棋書畫?瞧你這毛躁性子,連女紅都做不好,還想學別的。”
母女二人說笑了一陣,年夫人溫柔道:“清沅,有件事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告訴你。”
“您但說無妨!
“那何王氏,也就是那何婆子。她已經被判了流放之刑,不日將要被押解!蹦攴蛉艘贿吙粗,一邊擔憂地觀察著年清沅的神色,“雖說我不愿意承認,但她曾經照看過你,我想著總歸要告訴你一聲!
年清沅愣了愣,不知道想了什么,對年夫人道:“我想去見她最后一面,可以嗎?”
年夫人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帶著一分欣慰,三分苦澀:“你既然想見,我自會讓人給你安排。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你就可以見到人!
年清沅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有些話我還是想跟您說。當日在沈府認親的情形,想必年大人已經跟您說過了,我對何婆子那般冷酷無情,您可會覺得我心腸硬,不是個好人?”
年夫人注視著年清沅道:“你這傻孩子,怎么會這么想!
年清沅認真道:“我之前還在沈府那會的事,想必您也曾經差人去打聽過。今年三月我曾經出過一回事,醒來之后有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過往的那些年,何婆子究竟待我如何,我已經全然不記得;蛟S她待我還不差,但那又如何。我已經無法設身處地地感受了。我醒來之后,只見過她兩三次,回回都鬧得十分不愉快。所以我對那何婆子,可以說是沒有什么情分,突然得知了她做過的事情,對她也沒有什么痛心不舍之感,又何談替她求情。我這樣說,不知道夫人您能不能明白!
年夫人伸手撫過她鬢邊的一縷散發,溫聲道:“我明白了!
年清沅低聲道:“我雖然有種種不好,但我……實在不愿夫人當我是個沒有心腸之人!
年夫人溫聲道:“你以后萬萬不要再這樣想了。清沅,我不知道你從前經歷過什么,才會這樣的不安,總是這樣苛求自己。你不是完人,我也不曾要求你做個完人。你性情頑劣也好,沒有心腸也罷,無論如何,你總歸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們總歸是骨肉至親。我放心你,你也應當多放心我們才是。”
年清沅低著頭,任由年夫人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頭頂。
年夫人繼續說道:“好了,你若是不愿見那何婆子也不必勉強自己去見了。你若是不想見她,我反而更高興些。我雖是母親,但對于她的所作所為,實在難以寬容以待。”
年清沅抬起頭來:“不是勉強,我確實是有話要問她,還請夫人讓我見她最后一面!
年夫人點頭:“好,我會安排人放你進去!
她的神色雖然溫柔,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年清沅心里一動,認真地對她道:“您放心,我都明白。”
年夫人的眼中隱約有淚光浮現,嗔道:“不過是個孩子,你懂什么。好孩子,你只要知道,無論你做出什么決定,有什么想法,我身為你的母親,都會為你考慮。好了,我不拘著你了,你去頑吧!
年清沅只得道:“那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
年夫人看著年清沅一步一回頭地出了門,這才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湘素低聲道:“夫人,您若是不愿意姑娘見那人,又何苦要告訴她呢。如今姑娘要去看她,您又一個人在這里傷心!
年夫人笑了笑道:“不過就是看看,有什么要緊的。我想著清沅總歸還是有些話是想要問清楚的,這樣也算了卻她一樁心事!
湘素嘆道:“怎么不要緊了,我的夫人。瞧您這些日子對姑娘的上心,若是姑娘真見了那何婆子,被她一求情心軟了,回過頭來又向您求情,您這心里不扎的難受嘛。”
年夫人眉頭微蹙,還沒說話,旁邊的杭錦搶了先:“好了,這些日子都不怎么見你說話,這會倒是話多起來了。姑娘又不是個傻子,怎么會被人三言兩語就哄了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
湘素一噎,隨后道:“姑娘雖然嘴上說得厲害,但畢竟年紀小,又和夫人一樣的心腸軟……”
杭錦不以為意道:“好了,你可別說話了,越說越糊涂。姑娘若真是那般不知好歹,先前在沈府早就替那何婆子求情了……”
正說著話,吳綾從外頭進來了:“夫人,婉柔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吧。”
片刻功夫后,年婉柔進來了。
年夫人看著她笑道:“怎么今日想起到我這里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年婉柔嗔道:“夫人,瞧您說的,我能有什么事,不過是想來看看您罷了,只是沒想到剛才在外頭還碰到了姐姐。夫人,我看姐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有些不大高興的模樣,可是出了什么事?”
年夫人倒也沒想瞞著她,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沒想到年夫人一說完,年婉柔立即貼心地安慰她道:“您既然決定了讓姐姐知道這件事,便放寬心就好,我相信姐姐一定會妥善處理,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旁邊的杭錦笑道:“還是婉柔姑娘明事理,剛才湘素這丫頭還生怕清沅姑娘會心軟,放了那何婆子一馬,這是說的什么胡話。”
“只是……”年婉柔欲言又止。
年夫人向來微揚的嘴角斂了稍許,語調還是溫柔地問道:“只是什么?你但說無妨。”
年婉柔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姐姐……她實在是心硬了些。何婆子再怎么不好,到底于她而言是有養育之恩的。當日老爺從沈府帶她回來的那樣倉促,她也未曾替何婆子求過半句情;氐搅思抑兄,更不見她對養母有半分惦念之情。我實在擔心……”
她原本還添油加醋地說著,但話說到后半段,已經察覺到不對,聲音漸漸又低了下去,不敢看年夫人臉上的神情。
年夫人替她說了下去:“你是擔心,無論日后我對清沅再怎么好,她都不會放在心上。若是有了機會,會像對待當初的何婆子一樣對待年家?”
年婉柔低聲道:“婉柔不敢。”
年夫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婉柔,我知道,清沅的回來你并不是那么情愿。你怕她一回來了,你便不是年府唯一的姑娘了,怕我們會因此耽擱了你,對不對?”
年婉柔低垂著頭,面皮慢慢漲紅了,仍低聲解釋道:“夫人,我沒有這么想過……”
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所以說到最后她聲如蚊蚋,幾不可聞。
年夫人繼續道:“婉柔,我希望你能明白,清沅這十多年流落在外,過的日子只怕比你當年還不如。你家中雖然敗落,但總歸是正經的小姐,但清沅卻淪為奴婢,任人驅使。你要我或者清沅為此而感謝那何王氏?我實在做不到!
年婉柔低著頭,一言不發。
“倘若當年是清沅流落在外,何王氏只是偶然撿到了她,在并不知道她是我年家女兒的情況下,將她撫育成人。那么今日我年家上下,自然應當對她感激不盡。但情況并非如此,她包藏禍心在先,使得清沅淪為奴婢在后,與那人拐子有何分別?若非沈大人明察秋毫,日后我唯一的女兒還不知要落到什么境地,這樣的人,你讓我們如何看她?”
年夫人繼續道:“你道是清沅天生心硬如鐵石,我卻巴不得她把那何王氏忘得干干凈凈。若她真的要死要活地護住她這所謂的養母,反倒會讓我心寒。我的女兒,她可以心冷如鐵,但絕不能是個糊涂蟲!”
年婉柔氣勢不足地申辯道:“即便如此,但她們相處多年,總不能沒有半分感情……”
年夫人向來溫柔的眉目此刻已經是一片冷肅:“若是她能跟一個整日唆使她做無恥勾當的小人母女情深,我只能當作從未有過這個女兒。清沅已經同我說過,她在幾個月前出了一回事,前事盡消。上天既然讓我們在這個時候找到她,便說明這是天意讓我們母女相認。”
年婉柔不做聲了。
年夫人看了她一眼,問道:“將心比心,倘若是你,因為何婆子這么個人多年流落在外,為人奴婢,任人打罵,而后被自己的家人接了回來,你也能和原來那人母女情深嗎?”
年婉柔張了張口,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不能。
若是有人害得她淪落至那般田地,擋了她的榮華富貴,她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拆其骨、寢其皮,讓對方下地獄才好,還談什么情深義重。
年夫人見她張口結舌,便嘆了口氣道:“好了,你年紀小,一時想岔了,我也不怪你,你自己回去再好好想想。雖說你不是年家的女兒,但也養在我膝下這么多年。無論是你還是清沅,再過兩年也要出閣了,留在我身邊的時日不多。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切莫別做什么讓我為難的事情!
年婉柔鼻頭一酸,撲倒在年夫人懷里。
年夫人摟過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
年婉柔哽咽道:“夫人、夫人,婉柔知道錯了……您這么好,為什么就不是婉柔的娘親呢……為什么不能把婉柔當作您的女兒呢……婉柔會孝敬您的……婉柔會像兄長和姐姐們一樣好好孝敬您的……”
年夫人溫柔道:“一世母女,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我們是此生無緣罷了。你的娘親為了你……犧牲良多,我又怎能忝稱其名呢。你好好的,不要胡思亂想。哪怕你我并非血親,我也拿你當半個女兒待,等到你日后出閣了,年家也是你的娘家。”
年婉柔嗚嗚咽咽地哭著,再也沒說出話來,只胡亂地夫人、娘親叫著。
過了良久,年夫人才安慰好了年婉柔。
年婉柔從年夫人懷里起來,一臉難為情的模樣:“……都是婉柔不好,今日失禮了!
年夫人笑了笑,輕輕用帕子替她拭了拭眼角:“好了,回去好好敷一敷眼,好好歇一天,別讓外人見了看笑話。”
年婉柔應了一聲,而后退下了。
看著年婉柔的衣角消失在門口,年夫人抬了抬手吩咐道:“讓人把院門閉了吧!
杭錦連忙去外頭吩咐小丫鬟們,留在一旁的湘素聽著年夫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由得大著膽子道:“夫人,您別嘆氣了,這樣對您身子不好。”
年夫人看了她一眼,無奈道:“你不懂,我這是愁呀。
(https://www.dzxsw.cc/book/19226848/2983548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