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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荷葉包雞


又過了三天,大夫來診了脈松了口,年清沅這才吃上了她念叨了有一段日子的荷葉包雞。
取自家莊子上養的子雞切成小塊,加上作料腌好,使得滋味滲入肉中。再加入火腿、鮮筍、香覃,先用洗凈的嫩腐皮層層疊疊地包好,而后用新鮮荷葉扎緊,再用黃泥巴層層裹住,用小火煨熟,直至香氣傳出,再把泥殼敲碎,剝開葉子,去掉腐皮。趁著還冒著騰騰熱氣的時候倒至盤中,早早地端上桌。
只是眼下這個時節,并無新鮮荷葉,只能拿廚房里貯存的舊荷葉包了。雖然不如新鮮荷葉香氣濃烈,但對于年清沅這個久病吃不得幾口肉食的人來說,這已經是無上美味。
鮮嫩多汁的雞肉里沾染著荷葉、筍的清香,還有香覃、火腿濃郁的香氣,種種滋味混雜在一起,讓年清沅食指大動。
吃完午飯,年清沅正在坐著看書消食,青黛從外頭進來,說是沈檀書來了。
年清沅連忙讓人請沈檀書進來。
沈檀書披了件茶白繡梅枝緞面披風,一身素凈婉約,人看著和之前沒什么兩樣。
她一進來,見年清沅站在地下就叫道:“哎呀,你怎么下地了。”
年清沅笑道:“我的病本來就不礙事,早就好多了。”
說著,她上前替沈檀書解下披風的系帶,卻被沈檀書擋了一擋:“你如今是小姐了,怎么還做這些事。”
年清沅從容地推開她的手,替她解下披風,放到一旁的甘草手邊:“即便是主子,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交給丫鬟們的,我給我妹妹解個披風罷了,旁人能說什么嘴。”
沈檀書剛要反駁自己才是姐姐,又想起年清沅的身世問題,便轉移了話題:“我前些日子送的東西你可都看了?當時本來想親自看你,結果因為一些事絆住了了,我便留在府中,一直耽擱到現在。你的病不礙事吧,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
年清沅道:“東西都收到了,讓丫鬟們收好了。我也不礙事的,只是氣血有些不足,大夫說了好生調養就好。不過,我在府里也不外出,家里人想來也不會到處去說,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檀書道:“我本來是不知道的,只是那一日在國舅家的宴會上見到了令嫂,和她交談時無意中聽到的。”
年清沅心里一算日子,這才了然,原來那一日佟氏是忙著去京中的宴會交際了。
沈檀書嘆道:“你如今不在京中交際,你家里人又不常出席這樣的場合,我又總不好天天來你們府上叨擾,像你這樣病了,我都不容易知道。如今你這年齡,即便年夫人再想留你,也留不了你幾年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時常出去,我們也好經常見面。”
年清沅笑道:“你要見我,哪有這么麻煩,要么我下個帖子,要么直接來我們府上,再要不反過來我去你那不就成了。”
沈檀書搖搖頭:“算了,你這兩年還是不要去我們家了。畢竟從前認識你的人那么多,那群人見了你私底下說嘴,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對你不好,還是我來你這吧。只是我到底也不好常常來,多麻煩呀。”
年清沅想了想道:“不然這樣,我們每日書信往來吧,這樣也不用天天見,只是讓下面的人跑得勤一些,我們便可以時常知道對方的消息了。”
沈檀書點點頭:“這個主意好。”
說完了這些,年清沅問沈檀書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是忙著看賬本,還是又忙著看你那些書了。”
說到這個,沈檀書就唉聲嘆氣,站起身來:“我如今還哪里有時間看書。我兄長命門子把外頭遞的帖子都收下了,讓五味給過一遍,然后讓我今天去這家的宴會,明天去那家的宴會。京城這些貴人們就這樣,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有時候上午去了這個詩會,中午回來換身衣服,下午又去了別家的宴席,忙得團團轉,晚上回來還要看賬。”
年清沅安慰道:“這還算少了呢,你若是日后嫁了人,還少不了給長輩晨昏定省。若是有了兒女,還要留心著他們的衣食起居。”
沈檀書瞪了她一眼:“你又拿我尋開心,嘴上總掛著這些沒規矩的話,看我回頭不告訴年夫人去。”
年清沅笑道:“也就是跟你我才這么口無遮攔的。雖然話不中聽,但卻是實實在在的道理。沈大人讓你這么做倒也沒錯,你早晚都要習慣的。”
沈檀書嘆道:“我本就不想嫁人,偏生我兄長現在這樣,鬧得全京城都要知道我要被他扔出去嫁人了一樣。”
年清沅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呀,不把你逼到一定的份上,你還會縮在那殼子里。我覺得大人未必就是想立刻把你嫁出去,只不過想讓你多出去看看。”
沈檀書抿了一下嘴:“也許吧。”
兩人說完了這些,沈檀書便給年清沅說起她這些日子在宴會上聽來的傳聞解悶。
女眷們湊在一處,除了說衣裳首飾脂粉外,偶爾也會提起一些大事。比如說太常寺少卿出去眠花宿柳,被河東獅拎著一只耳朵從朱雀街上走過,成了京城里的笑柄;再比如說,國子監祭酒家里出了寵妾滅妻的丑事,被正室娘家一本參到了御前,被陛下朱筆批了什么呵斥的話,鬧得國子監祭酒十分沒臉……
沈檀書在學舌的時候都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些看起來華貴的婦人們嚼起舌根來,跟她從前住在陋巷時那些破落戶也沒什么區別。
倒是年清沅聽得津津有味,一邊聽著沈檀書說,一邊吃著蜜餞,像聽說書似的。
過了一會,沈檀書終于講到最近京城里的一件大事上。
工部右侍郎半年前被人告了御狀,說是先前他在修黃河堤道時貪墨銀兩,和地方官里外勾結,以次充好,才造成了年初那次黃河決堤,百姓流離失所。經過半年的查處,這事基本證實了。陛下震怒,從京城到地方,從上到下無數涉案之人丟了烏紗帽不說,一家老小也受了牽連。有的充為官妓,有的淪為奴籍,因為這件事,前段時間手頭上沒什么人手的人牙子都又開始活動起來。
沈檀書嘆道:“這些人也當真可恨,自己作繭自縛也就罷了,做這些事情之前,也不想一想還有一家老小要受他們牽連。他們上下欺瞞、沆瀣一氣,卻連累了襁褓中的稚子。那些嬰孩還有女眷們,她們又何其無辜。”
年清沅倒是很冷靜道:“這又有什么好可憐的。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更何況你說的這些人,其實并不無辜。”
沈檀書頓了頓,才問道:“怎么說?”
年清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這你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這世上的事,無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罷了。你說的那些人,家族顯赫之時,他們享受著錦衣玉食,也不用管那些金玉珠翠是否是用民脂民膏換來的;待家族敗落之際,他們又搖身一變,成了清清白白的可憐人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沈檀書直覺她說的是歪理,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駁,便問道:“即便是那些大人也有錯,但那還少不更事的孩子又做錯了什么呢?”
年清沅一攤手:“我知道我這樣說你一定覺得我心硬,但這些孩子們受了牽連,又能怪誰呢,難道要怪無關之人,或者怪那些被他們父母害得流離失所的人,要怪還是怪他們自己的父母吧。檀書,我知道你心底善良,但是你要知道人世間有許多事是不公平的,投胎是第一件不公平的事,這是他們的命。”
沈檀書有點生氣:“可是他們未曾做過惡事。”
年清沅平靜道:“大周的律法不管這些。若是他們的父母親人能有半分顧忌,也不會有這等慘事。你總要習慣這些的,不要說那些無辜稚子,若是沈大人在朝堂上站不穩了,就連你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妹妹都要受牽連,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大人才想讓你早早自立,為你選擇一門妥當的婚事。”
沈檀書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自我安慰還是如何道:“雖說朝堂險惡,但我兄長他是先帝的顧命大臣,又是陛下老師。他如今當首輔也不過才兩年,局勢怎會惡化得如此之快。”
年清沅搖搖頭,對甘草她們道:“你們下去吧,走遠一些,別讓人靠近。我有些體己話要和沈姑娘說。”
等丫鬟們把門合上,年清沅才道:“陛下如今正當年少,朝中事務繁多,正是用著沈大人的時候。莫說這兩年,只怕往后數十年來,只要沈大人不行差踏錯,都不會出大的岔子。但是這些事可以往后放放,旁人等得,京城里的世家們未必等得。”
沈檀書抿了一下嘴:“雖然如今我也算是混跡在她們的圈子里了,但我還是不明白什么世家不世家的。他們到底想做什么?”
年清沅給她解釋道:“所謂世家無非那些自大周開國以來鐘鳴鼎食、底蘊深厚的大家族,他們累有封名,世代簪纓,互通婚姻,人丁興旺,在京中的關系盤根錯節。像你們沈家,不過是憑了你兄長科舉起步,官運亨通才勉強入了他們的眼,若是子孫教不好,不過轉眼就敗落了;像我們年家,雖然出了三代帝師,但往上數都是讀書人,稱不上什么權貴,雖然如今看著受皇家器重,不過也是才有了世家的架子。”
說著年清沅站起身來,在屋里緩步而行:“隆慶末年,太子失位,三皇子八皇子爭儲,鬧得京中烏煙瘴氣。世家們各自站隊,彼此爭斗,兩派勢同水火,不想最后還是太子即位。先帝即位后,一連將數家連根拔起,外頭只道是先帝嘗遍人情冷暖,性情大變,我卻覺得先帝是想趁機為陛下先清洗一番,好日后一舉掃除世家。”
“大周開國已有百年,京中世家大族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就連儲君之位也受他們擺布。據說隆慶帝早年深受其害,那位又是個乾綱獨斷的無情君王,怎能容忍至此。先帝對世家之恨更是不用多說。沈大人既然是顧命大臣,又是先帝薨逝前一力拔擢的首輔,一只腳已經趟進了渾水里,輕易不能抽身。”
“但陛下如今年少,朝中又是用人之際,沈大人畢竟年輕,世家們休養生息了這兩年,自然早已蠢蠢欲動。哪怕明面上還看不出什么來,但是暗地里只怕少不了有什么勾當,讓沈大人已經察覺了,不然朝廷也不至于把我們一家從江南調回來。”
“怎么這么看著我?”
沈檀書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挑起年清沅的下巴:“我看這位姑娘著實見識不凡,實是令在下心折。”
年清沅拍掉了她的手,笑道:“又是從哪里看來的酸話本,拿我尋開心來了。”
沈檀書收斂起笑容,正色道:“清沅,我說真的。你真的越來越不一樣了。也不是不一樣,從前就覺得你懂得多,沒想到你懂的這么多。”
說著,她起身一禮:“多謝你教我。”
年清沅也正色道:“你也不必謝我,只要不說出去就好。我這些也是聽家里人說話聽來的,不過學舌罷了。你既然已經知道如今的局勢,就不要埋怨沈大人了。”
沈檀書勉強一笑,神情有些不對。
年清沅笑道:“怎么了,怎么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早知道剛才我就不與你說那些事了。”
沈檀書輕輕咬了一下唇,猶豫了半晌,才問道:“清沅,我問你件事。”
“嗯,你說。”
“你可還記得,你先前曾與我說過,你幼年有個叫茯苓的小姐妹,后來她入了永寧侯府,在溫七姑娘的身邊當小丫鬟?”
年清沅這才回想起自己扯過的謊來,心中有些愧疚:“是,我記得,這又怎么了?”
沈檀書一臉復雜道:“我記得我當日對你說,因為記著溫七姑娘的情,我曾經央求過兄長想辦法盡可能地搭救永寧侯府的人,這你還記得吧。”
年清沅的手覆蓋上沈檀書揪著衣角的手,溫聲道:“自然是記得的。我聽說過那時候的事,當時朝中局勢動蕩,先帝性情莫測,你兄長雖說是孫太傅的弟子,也得了先帝的重用,但在溫家的事情上只怕還是有心無力。你們能有這份情意,已經很難得了,至于結果如何,就不必掛在心上,畢竟那本就和你們沒什么關系。”
沈檀書的聲音有些顫抖:“當年,兄長親自帶人抄了永寧侯府。”
年清沅勸慰道:“他為人臣子,自然應當聽從先帝的命令。更何況他心中有所記掛,說不定當年他帶人去抄家,結果反倒比旁人去要好些呢。”說到這里,她自己心里也是啼笑皆非,仿佛又回到了她剛重生蘇醒那會的心態。
好像就在昨日,粗暴蠻橫的官兵在侯府大肆搜檢,耳邊是丫鬟們的哭求聲,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魂魄悠悠蕩蕩地飄著,茫然沒有歸處。
那人帶著官兵抄了她的家,宣讀了圣旨,卻又在她小半生最落魄狼狽的時候向她施以援手,給了她最后的體面。
她大夢初醒,才知道這人后來身居高位,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人嘲弄的小編修了。
沈檀書沒有看出她的出神,繼續說道:“溫七姑娘當日與家人一起被押入牢獄中,等候先帝發落。兄長雖有交待獄卒好生照顧溫七姑娘,但誰能想到,溫七姑娘第二日一早便病故了。”
年清沅見她這般模樣,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你不會是想說……是你兄長表面上是要報恩,實際上看溫七不順眼,便買通了獄卒加重了她的病情,讓她身亡吧。”她自己本是胡亂說的,但這么一說出來,自己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當時病得昏昏沉沉,到后來怎么進的牢獄自己都不知道。若是有心人想做點什么,想弄死她一個病秧子實在在容易不過了。
不會吧,當年的沈端硯好歹看著還是個溫潤君子的模樣,總不至于這么心狠手辣把。她好像也沒得罪過她,不過幾面之緣而已,至于這樣嗎?
沈檀書轉過頭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你都在胡說什么呢,這都哪跟哪啊。”
年清沅連忙收斂心神,低頭認錯:“我這都是一時想岔了,你接著說,不用管我。”
沈檀書頓了頓,這才又繼續道:“溫七姑娘病故后,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沒了意義。先帝深恨永寧侯府,就如同你所說,當年兄長也無能為力。他見溫七姑娘病重時,身邊的丫鬟們倒是忠心耿耿,一力回護,便心生憐憫,將她們好好安置了。后來兄長回來跟我說了這件事后,我還覺得他做的很周到。”
年清沅點了點頭,心里仍在不著調地揣測著沈檀書反常的原因,總不會是沈端硯順手將她的某個丫鬟收了養在了外邊,被沈檀書撞破了,她心里兄長光風霽月的形象倒塌了,所以她才會這樣一幅深受打擊的模樣。
沈檀書可不知道她在想這些不著調的東西,繼續說道:“上回你跟我說了茯苓的事情,因著兄長公務繁忙,我便差人去跟六安打聽。但六安那家伙總是拿各種胡話搪塞我,我干脆便讓冬蟲夏草那對兄弟私底下去尋訪當年的那群丫鬟……”
“然后呢?”
“……然后我發現,那些人過得并沒有我想象的那樣好。”
沈檀書一雙眼眸澄澈地看向年清沅:“溫七姑娘身邊有四個大丫鬟,分別名為半夏、甘草、白芷、細辛,這四人中除了甘草如今已經嫁人生子,就在京城郊外不遠處的莊子中居住之外,其余三人全都在這兩年間先后……身亡。”
年清沅的表情一點點變化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那其余人呢?”
沈檀書一臉仿佛在做夢的表情道:“……下落不明。”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兩個人對坐著看著對方,半晌沒說出話來。
沈檀書轉頭輕聲問年清沅道:“你在想什么?”
年清沅回過神來,跟她慢慢分析道:“這件事肯定有蹊蹺。”
“……不用你說我自然也知道。”
“你既然相信你兄長的品性,那么如果這事真的是他做的,肯定有他的原因。我們最好暗中再好好查探一番,我這里會想辦法打聽一番,只是這事一時半會急不得,你也要小心,不要輕易露了痕跡。”
沈檀書點頭稱是,兩人又商議了一番。
等細節都確定的差不多了,沈檀書看著年清沅突然笑道:“說起來你倒是很信任我兄長的品行呢,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懷疑他是個壞人。”
年清沅看了沈檀書一眼:“我只是覺得能養出這么天真的妹妹的人,品性總不會太差。”
沈檀書:“……我發現你現在說話真是越來越不討人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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