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三丁包子
年清沅只聽到這里,就替自己夫君嘆了口氣。
那些書信干系重大,難怪他今日耽擱到這么晚才回來。這種事情只怕比想象中還要不好處理,以他如今的地位,稍有不慎,就會會引起世家反彈。
但她想了想才道:“之前你不是說了,陛下不欲追究此事嗎?”
因為真的要追究起來,這位小陛下只怕要丟不開面子。
八王爺畢竟出身高貴,母族不凡。昔日他曾在朝中經營多年,再加上這幾年世家勛貴們心思各異,暗地里背著上頭不知和八王爺有多少往來。就比方說這次八王爺從西北長驅直下,一路上給他大開方便之門的人就不知有多少。雖然他們在最后的關鍵時刻慫了,想坐山觀虎斗,但真的要查不知能牽連出多少人。
沈端硯淡淡地嗯了一聲:“陛下準備在書信抵京的當日,召群臣入宮,當著他們的面將那車書信付之一炬。”
年清沅愣了一下,好半天也不知如何評價,只說了一聲:“陛下真是……一位仁君啊。”
怕不是在效仿太祖。
昔日太祖征戰天下,最終入京之時,京中的前朝舊臣惶惶不可終日。這伙人久在京中,沒少與太祖為敵,即便是后來太祖割據一方,他們中也有不少人想投奔逐鹿天下的其他部族。后來太祖一統天下,那些他們暗中與別部往來的書信自然也落入太祖的手中。
孰料太祖登基那日,將那些書信付之一炬,稱既已改年號為天啟,便不再追究往事。此事被史官記載下來,遂成一段佳話,皆道太祖胸襟寬廣,不曾想今日這位小陛下竟然也想效仿先祖此舉,真是讓人不只如何評價。
沈端硯的聲音中帶上了顯而易見的疲倦:“昔日太祖之所以這樣做,乃是因為新朝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免不得要讓那群人以為風浪過去,不生事端。但如今——”
如今的朝廷雖也是用人之際,卻和開國初年不同。
世家在朝中安插的官僚已經不少,他們費了好些年的功夫才拔去不少釘子。小皇帝為博仁厚之名,想要將此事揭過不提,那些生性如豺狼虎豹一樣的世家面上裝得感恩戴德,背地里指不定要怎么蠢蠢欲動,想要借機再撕咬下幾塊肉呢。
沈端硯的意思也不是要趕盡殺絕,而是要借機敲打世家,不能就此簡單放過。可今晚他在宮中多次陳明利害,小皇帝始終顧左右而言他。最后耗得眾人都只覺疲憊,只好回復。
對小皇帝想要效法先祖之心,沈端硯只能在心里冷笑一聲。
螢火之光,也配與月華爭輝。
小皇帝最近,是越發不知自己的斤兩了。
但是這些話他也不好對年清沅說,只是輕輕啄了一口她的面頰:“朝中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早早睡吧。”
……
到底是懷孕的月份大了,起初幾個月沒吃過什么苦頭的年清沅最近也覺得不舒服。一覺起來非但無精打采不說,還腰酸背痛,小腿發脹,雖然沒到讓人起不來床的地步,難免還是會心中煩悶 。
可偏等她醒來時,枕邊人又上朝去了。
她只能氣得自己一個人用早飯。
今早小廚房送來的早點里頭有一道三丁包子,即以筍丁、雞丁、肉丁作為餡料的包子,滋味鮮美。若是再加上參丁、蝦丁,便是五丁包子,更是滋補。只可惜年清沅因為有孕在身,參丁不得多吃,包子也只能吃三丁的。
年清沅帶著氣吃了整整一屜包子,還沒消下來,讓半夏和甘草兩人一頓好哄。
她們之前也聽大夫說了,懷著身孕的人,脾氣最是變幻無常,年清沅這樣時不時鬧一下小脾氣的,反而能讓她們放心。
等過了一會,年清沅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又去讓人去年府把年景珩叫過來說話。
叫謝儀彤或者溫韶她們,年清沅還覺得麻煩,但年景珩整天無所事事,沒事就是斗雞走狗,和那群狐朋狗友們鬼混,還不如來這里陪她說說話。
沒一會,年景珩灰頭土臉地來了。
年清沅一看他蔫頭耷腦的樣子,就心里有數了:“你又去找人家小喬大夫了?”
喬大夫就是之前給溫韶接生那個女郎中,年景珩看人家姑娘生得好看,已經跟了人家一年多了。起初年夫人她們還以為年景珩終于好事將近了,只可惜喬大夫對他無意,永遠都是一副冷若冰霜、公事公辦的態度,之后也勸年景珩不要再去打擾人家姑娘。
年景珩雖然聽了話漸漸減少了和那位小喬大夫的往來,但隔三差五不免還是要去找她。
今日來沈府之前,他一見到喬大夫,就被對方告知,她要成親了。
年景珩只覺一個晴天霹靂下來,在外六神無主地游蕩,不想回年府,正好碰上了來叫他的人,直接就到沈府這邊來了。
年清沅安慰他道:“你纏了人家這么久,也給人家造成了不少麻煩。既然小喬大夫都已經要成婚了,你也不要再想這回事了。稍后我讓人備一份厚禮,給人家喬大夫送過去,也算是替你賠禮道歉了。”
年景珩顯然還沒回過神來,癡癡地看著前方道:“我總覺得她對我是有好感的。”
年清沅嗤笑一聲:“有好感還要嫁給別人?年三爺,你可醒醒吧。”
年景珩蹭地一下直起身子,讓丫鬟們都退下去才猶豫道:“我說的是真的,她還送我了我東西,說什么一句什么詩,就是送了我東西還要哭的意思。”他說著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對小小的珍珠墜子在年清沅眼前晃了一下,一看就是女子平時帶在耳上的飾物。
這珍珠墜子成色一般,但年景珩卻捧在掌心里一副愛若珍寶的模樣,癡癡道:“你不要告訴別人,就連娘和二嫂也不準說。這是她送給我的,萬一讓人知道了,對她名聲不好。”
年清沅若有所思地問道:“她跟你說的那句詩是不是什么‘還君明珠雙淚垂’?”
年景珩撓了撓頭:“對,差不多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聽到他的肯定后,年清沅冷笑一聲:她先前和年夫人她們一樣,都以為是年景珩不懂事,跟在人家姑娘身后給人家添麻煩。萬萬沒想到,那位看著清高孤傲、目無下塵的喬大夫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原先叫年景珩過來,本是想揪著他說點有意思的事情來緩解心情,沒想到最后反而變成了年清沅哄了他半天,總算把人給打發走了。
臨走之前,年景珩倒是想起一件事,跟年清沅說了。
——衛國公府的婢女前段日子生下了蕭忱的庶長子。
年清沅對衛國公府的事情不感興趣,聽完就拋在腦后。倒是那位手段高明的喬大夫勾出她幾分好奇心,她一邊讓人送信給溫韶,一邊自己這里也差人去打聽了消息。
沈端硯手底下的人辦事倒是利落,沒半天就把事情查清楚了。
原來這位喬大夫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她原本是臨清伯府的庶女。只可惜因為宣平年間的事情,臨清伯府和溫家一樣都沒了爵位,只不過好歹還不至于發配西北,他們一家留在京城另謀生路。勛貴們大多都是吃得腦滿腸肥,平日不事生產,臨清伯府的人沒了爵位之后便一蹶不振,一大家子過得很不容易。
這位喬大夫從生母那里學了點醫術,專給女子診病,經常出入于京中權貴人家的內宅,漸漸混出了名聲,在家中也有幾分地位。因她生得貌美,又素來清高孤傲,一副不肯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模樣,很是引動了一些人的心思,像年景珩這種想給她大獻殷勤的人同時還有好幾個,只是像他這么好騙的倒是不多。
喬大夫不久之后要嫁的也是一位皇室宗親,說起來還是熟人。這人乃是十三王爺,論輩分陛下還得叫一聲十三皇叔。隆慶年間奪嫡之時,這位王爺年齡還小,幸而躲過一場風波,如今是個逍遙自在的閑散王爺,和年景珩廝混的圈子也有不少交集。在一干追逐喬大夫的人中,算是身份最為尊貴的一位。
若是換了別的情況,年清沅頂多只是佩服這位喬大夫手段了得,能把好幾個男人玩得團團轉。但她偏要招惹了年景珩,臨了要成婚了,還留下幾句讓人回味的話。
真是好手段。
年清沅冷笑一聲。
雖然她沒做出什么實質性的惡事來,不過她給年景珩的信物,還是得想個辦法送回她手上。免得這位玲瓏心竅的喬大夫,真要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瞞天過海了。
……
這天傍晚,喬韻音拎了醫箱正要回府,才走到巷口就見自家門前停了一輛馬車。
看到她回來,守在外頭的下人連忙通報,馬車上下來一位俊美青年。他玉冠束發,腰間墜了成色極好的羊脂玉佩,顧盼行止之間頗有幾分瀟灑之氣,一雙桃花眼更是生得含情脈脈,往喬韻音所在的方向看來。
這人正是十三王爺。
喬韻音臉上一紅,連忙道:“你怎么來了?”
按大周風俗,訂了婚的男女雖然并非禁止見面,但還是少見為好。
十三王爺一笑:“我倒是要問你,怎么都是待嫁之人了,還整日去給人看病。我未來的王妃,怎么反倒成了別人家專屬的女大夫了。”
喬韻音正色道:“吏部尚書家的女兒身患有疾,不便讓尋常大夫看,我身為郎中,自然要走一趟。”她這話答得正氣凜然,讓十三王爺不由得點了點頭。
他最佩服她的便是這份雖為女子之身,仍一心懸壺濟世的高潔,絕不似尋常庸脂俗粉那般整日只知勾心斗角、算計男子。所以他才會不計較身份,硬是要娶了喬韻音做他的王妃。
兩人正站在門前說話,十三王爺突然瞥見巷口一個小廝正在鬼鬼祟祟地往這里張望 ,不由得眉頭一皺,直接讓人把那小廝抓了過來,問是怎么回事。
那小廝見他氣勢非凡,也知道是貴人,連忙口齒清楚地表明來意,說是他們家夫人看到自家公子手里把玩著女子飾物,見著眼熟,知道是喬大夫的舊物,連忙讓他送了過來,并向喬大夫致歉。
喬韻音一看小廝取出那對小小的珍珠墜子,心頭一跳,面上神色一變。
十三王爺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家公子不知是哪一位?”
那小廝答道:“我家公子乃是年太傅家行三的那位。”
是年景珩。
十三王爺平素也是跟他廝混過的,一下就明白了。
從前年景珩追在喬韻音身后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后來喬韻音拒絕得厲害了,這人才漸漸不追在她后面。至于這對珍珠墜子指不定是什么時候喬韻音無意中遺失,被那年三撿到了,所以特意差人來送還。
他還沒多想,旁邊的喬韻音先嘆了一聲:“先前我這對墜子丟了,還道是被那個路人拾取了,沒想到是落在他的手里。這人也真是胡鬧,若非他家的女眷看到了送了回來,留在他手里,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
十三王爺道:“你不必擔心,既然已經送回來了,就不會有事。年三那個人我跟他也是喝過酒的,不是那等會拿了你的東西,做什么文章的下作之人。”他自覺胸懷寬廣,一番話也說的很是坦然,沒有半分懷疑喬韻音的模樣。
喬韻音只是又嘆了一聲,沒有說什么。
只要十三王爺不起疑就好。
至于年家——
三月的天氣里,她微微打了個寒顫,也不知是哪位在出手警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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