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洛玉珩下意識地看向了對面那個少年, 恰好,少年也正抬起頭看他。
那一刻,四目相對,洛玉珩莫名有種預感。
眼前的少年, 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起了疑心, 知道身份或許已經(jīng)被看穿。
少年眸光溫柔, 唇角笑意淺淡, 卻也表明了一個事實:
——他不在意。
少年的目光溫和而縱容,仿若悲天憫人的神明一般,
俯視著自己的信徒。
但與此同時, 少年的面色卻蒼白如紙。笑容雖然溫柔, 卻也無力。
就像是神明即將隕落的前夕。
看見自己的未來,卻淡然自若,含笑看著提刀的信徒, 即便他要取自己而代之。
洛玉珩被這個笑容扎了一下。
他內(nèi)心似乎傳來細微抽痛。
痛意阻止他探究這件事。
即便信徒野心昭然,但是, 他依舊仰慕自己的神。
…
洛玉珩不是信徒, 他是三皇子。
為了達到目的, 無所不用其極的三皇子。
他很清楚,自己心動的, 一直是蘇墨墨。
是數(shù)日前驚鴻一瞥、驚艷世人的花神, 也是面前這個身姿單薄、溫和淺笑的少年。
如此迥然不同的兩個形象, 洛玉珩卻都心動了。
他開始思考,自己喜歡的這個人, 名為“蘇墨墨”的人, 他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他突然出現(xiàn), 擁有兩個身份, 一個是文采斐然的神童,一個是驚艷世人的花神。
沒有人猜得到這其實是一個人。
沒有人想得到,上天如此不公,才華和容貌,竟然都聚集在了一個人身上。
洛玉珩對蘇墨墨產(chǎn)生了濃厚的好奇心。
蘇墨墨…
他究竟是有苦衷,還是僅僅因為無聊,便想要攪亂這一池的水?
更重要的是,他…究竟是以男兒身假扮花神愚弄世人,還是說,真的是個驚才絕艷的女子?
洛玉珩沒有發(fā)現(xiàn)的是,他已經(jīng)下意識在為蘇墨墨開脫了。
蘇墨墨若是有苦衷,他想探究原因、為他報仇;若蘇墨墨只是單純?yōu)榱藬噥y朝堂,洛玉珩則開始掂量,自己是否有那個能力為他托底。
洛玉珩的思維方式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變?yōu)椋伎甲约菏欠裼心芰ψo眼前的少年周全。
…
因著少年體弱,時不時地咳上幾聲,總督等人的詢問進行得很不順利。
而且己方隊友也很不給力。
慕之微就不說了,這是他名義上的弟弟,沖著對方一聲聲的“之微哥哥”,他就不可能為難蘇墨墨。
而素來霸道的大皇子洛玉冥,面對時不時咳嗽、導致談話中止的蘇墨墨,卻也未曾發(fā)怒。
總督素來看三位大佬的眼色行事,只是他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洛玉珩。
怎么三皇子今天這么沉默了?
總督知道,這位看似溫和的三皇子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雖然明面上,朝堂上擁簇大皇子的人更多,但畢竟大皇子是陛下的親生孩子,就算只是為了討好皇帝,他們也會這么做。
比起霸道的大皇子,三皇子則不那么顯山露水。
看似懦弱,又不愛插手政事。但真正的老油條都看得出來,三皇子的名聲并不遜色于大皇子。
甚至因為更加溫潤,缺乏攻擊性,導致暗地里的名聲更甚于大皇子。
這次大皇子和三皇子同時尋找花神,總督便大概猜到,二人都屬意花神成為未來的太子妃。
那么誰能更勝一籌,率先贏得花神的愛慕,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太子。
競爭已經(jīng)放在了明面上,總督認為,在尋找花神這件事上,三皇子會積極一點。
別的不談,面對與花神長相相似,又擁有同一個名字的少年,他難道不應該多詢問幾句嗎?
不管怎么樣,都不應該一句話不說,沉默以對。
在總督的猜測中,談話也即將結束。
總結一下少年的話,就是三個字,“不知道”。
他先天體弱,根本就不會參加什么花神日,也完全不了解他們口中的花神。
而問到少年是否有一個姐姐時,少年神色微怔,繼而露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容,
“你們知道,父親收養(yǎng)我時,我是被李叔從難民堆里找到的。”
“除了父母雙亡外…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言下之意,對于是否擁有一個姐姐或者妹妹,他也并不知道。
甚至對于他們所說的花神,少年也表現(xiàn)出了幾分熱情,只見他蒼白的臉色染上了幾絲紅暈,語氣有些急促道,
“你們、你們的意思是,我極有可能還擁有一個家人?”
語氣中的期盼誰都聽得出來。
他們也明白,對于一個難民出身的孩子來說,失而復得的家人有多珍貴。
因此,面對少年期盼的眼神,總督幾人竟然無法直接說出自己的猜測。
畢竟,他們認為少年和花神是同一個人,但若說出猜測,也就意味著戳破了少年的期盼。
最終,幾人只是沉默離開。
仿佛少年身上有種魔力一般,他們不愿意再刨根問底,不愿意看見這個瘦弱的少年傷心。
唯有洛玉珩,在離開前,回眸看了眼少年。
他的眼里,有幾絲了然。
…
蘇墨墨自然看見了洛玉珩的眼神,但是這與她無關。
該艸的人設,她都做到了。
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天生體弱、才華出眾、身世凄慘的天才少年罷了。
第二天,蘇墨墨便來到了江南書院。
果不其然,憑借著容貌和才華,她順利地在江南書院占據(jù)了一席之地。
所有人都很喜歡這個年齡小,卻才華出眾的溫柔靦腆小少年。
而那些參加過花神日,或者看過花神畫像的人,看蘇墨墨時,眼神又有些不一樣了。
但不論如何,這些人中,并不包含顧清。
畢竟,這可是全燁國的大家,不光擅長詩詞歌賦,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他常年穿著單薄的青色長衫,寬大的衣袖飄然若風。
顧清整個人,就像是謫仙一般,自由肆意,無謂塵埃。
蘇墨墨雖然年紀尚小,但他才華出眾,臉上總是掛著一抹溫和的笑意,因此,他也被書院眾人喚作“小顧清”。
說來也巧,未曾見面,卻已經(jīng)被外人扯上關系的兩人,最終竟然成為了師徒。
比起門生無數(shù)的師兄,顧清從未收徒。
他向往自由,寄情山水,對于師徒之誼并無向往之心。
但偶然有一天,接受師兄邀請來到江南書院的顧清,在后山遇見了獨自一人撫琴的蘇墨墨。
琴音高渺,技藝還在其次,蘊含的那絲超脫,讓顧清深感遇見知音。
但從樹叢后走出,顧清才發(fā)現(xiàn),撫琴之人,竟然只是一個少年。
顧清今年20有7,在他眼中,蘇墨墨只是一個孩子。
但就沖著這一首曲子,他便愿意與之成為摯友。
只是那個容貌出眾的孩子卻是婉拒了顧清的提議。
少年看著面前的青衣男子,目光里帶著敬仰,他身姿單薄,聲音也顯得溫柔,但語氣卻不容拒絕,
“顧夫子,您的才學燁國無人不知,我亦仰慕已久,墨自認無法與夫子齊肩,成為摯友。但…”
少年口吻一轉(zhuǎn),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不知墨能否有幸成為夫子的學生?”
說到最后,少年的語氣里帶上了幾分失落,語調(diào)也越來越低。
顯然,少年也聽說過顧清的灑脫之名,對自己的請求并不抱有期望。
但顧清聽見這話,一愣之后卻是笑了。
由于灑脫不羈,顧清的笑容并不是士人的那種含蓄,相反,笑容很大,十分暢快,具有感染力。
少年正愣愣地看著顧清的笑容,便猝不及防地聽見他說道,
“那么,你便是我顧清的徒弟了。你我二人,雖為師生之名,卻是摯友之實,可好?”
少年愣愣點頭。
…
何謂摯友之實?
在一同弈棋、丹青之后,一日,由于太過投入,論得盡興,兩人并未察覺天色已晚。
等顧清回神后,看著窗外一片黑暗,他忽的看向少年,提議道,
“子墨,今夜你我二人抵足同眠可好?”
子墨是拜師后,顧清為蘇墨墨取的字。
少年一愣,手中的書卷險些握不住。
“這、這樣好嗎?”
少年蒼白的面孔上染上了一點紅色,被襯得格外醒目。
顧清看見后,不知怎的,本來坦蕩的他,也開始覺得有些奇怪。
但顧清終究是那個灑脫不羈,不在乎世俗桎梏的顧清。
他輕笑一聲,一拂衣袖,眼神中帶著幾分恣意,
“古有摯友同眠。你我同樣是摯友,有何不可?”
…
少年面露難色,他顯然有所顧忌,
“可是,子清,我們在外的名義…是師徒。”
子清是顧清的字,他也讓蘇墨墨這么喚他。
——早在未曾察覺處,顧清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對少年的占有欲。
“古有尊師重道,子墨,我雖是你的摯友,卻也是你的師傅,那么,師傅喚你一同徹夜交流,你可愿意?”
顧清言之有理,巧言善辯道。
少年猛地漲紅了臉。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師傅這話,似乎有些古怪。
但最終,他似乎認同了師傅的話,便磕磕絆絆地應了下來。
“師傅,子、子墨愿意。”
一股滿足涌上顧清心頭,他灑然一笑,走到屏風后開始更衣。
…
少年站在原地,許久,走到另一座屏風后開始更衣。
實際上,由于這里未曾準備他的衣物,蘇墨墨本也只打算穿著褻衣,合衣而躺。
只是顧清很快換好寢衣,走了出來。
察覺屏風后少年的磨蹭,顧清醒悟,他朗然一笑,便取了一件自己的寢衣,遞給了少年。
“子墨,穿我的吧。你的褻衣,約莫也需要換了。”
師傅是在嫌棄他不愛潔嗎?
少年臉色一紅,未曾多想,便接過了那件寢衣。
寢衣布料舒適,但從微微的褶皺可以看出,這并不是一件新的寢衣。
而它的原主人,正是屏風外的那道高大身影。
強忍著莫名的悸動,少年換上了這件寢衣。
顧清身材高大,蘇墨墨卻先天體弱,穿上寢衣后,明顯多出一截。
但顧清并未在意這些細節(jié)。
看著披散著一頭墨發(fā)的徒弟,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灑脫的顧清便直接夸贊道,
“子墨甚美。”
少年害羞地垂下了頭,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抓著衣擺。
但內(nèi)心,少年,也就是蘇墨墨卻有些無語。
當然美了。
就在剛才,她找系統(tǒng)悄悄去除了一點男性化的妝容。
現(xiàn)在,披散著墨發(fā),身姿單薄的少年,完全可以看作是一名少女了。
但顧清偏偏沒有懷疑,反而覺得徒弟美了幾分。
蘇墨墨覺得,果然,這個顧清攻略起來有幾分麻煩。
雖然看似不羈,但實則內(nèi)心從未看得上任何人。
她選擇的路線是正確的,似友非友,似徒非徒,感情卻又十分濃厚。
由于彼此的投契,顧清很明顯越發(fā)重視自己這個徒弟。
只是,或許活了27年始終未曾接觸過女子的緣故,顧清顯得有些遲鈍。
比起早早開竅的慕寒卿,都快到“抵足同眠”這一步了,顧清仍舊對內(nèi)心的情感毫無所覺。
但沒辦法,顧清是個關鍵人物。
靠近他后,系統(tǒng)12發(fā)出了遲緩的提示音。
【檢測到與目標人物相關。】
很顯然,顧清就是這個相關。
真正的任務目標,肯定是顧清認識的人。
因此,蘇墨墨才如此迂回地打通顧清路線。
…
顧清察覺到身旁的身子有些僵硬,他先是一愣,繼而笑道,
“怎么,子墨不習慣與人同眠?”
許久,身旁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
“嗯。”
聲音似乎是從鼻腔里擠出來的,有些悶,也有些…嬌。
配合著濃稠的夜色,安靜的氛圍,不知怎的,顧清心中一動,他下意識道,
“子墨,你的聲音亦美,只是,略微有些像女子。”
話一出口,顧清本以為少年會像以往一般,露出溫柔的笑容,并且再“嗯”一聲。
只是這次,卻久久都未曾等到少年的回應。
顧清終于察覺不對。
他轉(zhuǎn)過頭,卻見少年的手緊緊拉著被子,他將下半張臉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黑珍珠般的眸子。
也是這時,顧清才察覺,徒弟的眼眸形狀亦美。
但腦海里才掠過這個想法,顧清便發(fā)現(xiàn),那雙甚美的眸子內(nèi),充斥著驚恐。
…這是怎么了?
顧清以為徒弟做了噩夢,或者被什么嚇到了。
嘖,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只是還沒等顧清出聲安慰,下一秒,他聽見一道悶悶的,卻十分好聽的聲音傳了出來。
“師傅…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顧清有些疑惑。
但是少年并未看向顧清,他拉下被子,目光落到角落,唇瓣咬得發(fā)白,自言自語道,
“對不起,師傅。我不該向你隱瞞女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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