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顯然是想搞個偷襲，葉檸頭都沒回，直接往旁邊一撤。

        那個人的刀刺歪了，直接刺中了收銀臺旁邊的口香糖小柜，因為巨大的力道直接讓刀刃刺進了紙質包裝的里面。

        這把刀用力刺進來的時候，握著刀的人也露面了。

        是染藍發的那個野雞，但在他的后面還有一個抱著雙臂注視這一切的胖子。

        楊歉看到那個人，很快皺了下眉。

        這一刀刺歪了之后，藍野雞就沒有再繼續下一步的動作，另外幾個人把塑料簾子掀了開來，就保持那個動作一動不動，跟以前皇上身邊提著簾子的兩個太監似的。

        抱著雙臂的胖子看到楊歉挑了下眉，倒也不是太驚訝：“今天是你在？”

        胖子叫河馬，跟之前雞哥是一伙的，都在這一片稱霸，楊歉一開始聽說這些人的名字的時候以為是開動物園的。

        看身形和氣場，就算是個不認識的站在跟前也知道，雞哥跟他就不是同一個檔次的。

        楊歉掃了他一眼，也沒給好臉色：“逃課了。”

        “你爸呢，又在醫院？”外面太熱，河馬走了進來，肥大的身上頓時傳來一股胖子的汗臭味，又咸又酸。

        楊歉看看他的手上，一群人當中就他一個手上什么東西都沒拿。

        “誰閑出屁了一天到晚往醫院跑，他去哪兒你也管不著。”楊歉說完，門口的那群野雞掀著簾子一起進來了，他淡淡地看著他們，“怎么個意思？”

        “沒什么，我們總不可能找你的麻煩。”河馬笑了一聲。

        其他人也跟著一起笑，笑聲聽著很不舒服，聽的人血壓直接升高，嘲諷技能滿級，就是想干架。

        “你身邊那位，聽說前幾天找我兄弟的麻煩了啊。”河馬的視線再次看向了葉檸，他對著葉檸道，“怎么，實在孤身無援了，來這兒求助？”

        他粗短的手指在空氣中點了兩下，帶著濃濃的瞧不起。

        葉檸笑了笑，銀色的眼睛還架在鼻梁上，斯斯文文地晃晃手里的雪碧瓶：“買瓶汽水解渴罷了，也沒誰腦殘到待在這種天下面晃悠。”

        這話說完，河馬的臉色瞬間就不是特別好看。

        楊歉在這一片混慣了，知道只要是河馬出場，事情必定就不好解決。

        他在很短的時間內把事情來龍去脈在腦子里梳理了一下，搶在河馬發火之前開口道。

        “先給我停著，算個賬。”楊歉把倒了的口香糖貨架扶了起來，看著河馬，“貨架你小弟弄的，得你賠吧，五十塊。”

        “你這個破貨架要五十塊？膠帶紙一粘的事兒，想不到你這么精致。”河馬斜了他一眼，而楊歉手撐著旁邊的收銀臺，站在河馬的面前就是不肯讓步。

        河馬突然明白了什么，瞇了瞇眼睛：“你不會是想保你旁邊這個人吧？”

        “他？”楊歉看了一眼葉檸，笑了一下，“你們跟他打，吃虧的還不一定是誰。”

        他這話當然疏言聳聽。

        他自己都不相信，一個只會扣分的文弱書生能怎么著河馬，就算再怎么叛逆也好，穿破洞褲也好，本質還是個好學生。

        好學生的戰斗力能有多少？

        楊歉都沒辦法估算這個能力閾值。

        塑料簾子外面的風鈴年久失修，那風鈴是最老式的一款，跟打擊樂器碰鈴的質感差不多，但上面已經銹了，就拿根紅繩子穿在上面，外側的紅線都已經被磨毛了。

        楊歉拿了把剪刀走出去，一幫人就這么警惕地看著他，結果人家看也沒看這群人，徑直走向了門口，咔嚓一剪刀把風鈴剪了下來。

        “要打出去打，跟我沒關系，碰壞了我家東西你要是不賠……”楊歉拿著剪刀看著他們，“那我就報警。”

        河馬眼睛瞇起了一條縫：“你在教我做事？”

        “那怎么辦，我站這兒好好收著賬，你們一幫人給我沖進來一刀砍了，”楊歉毫不畏懼地盯著他，“不賠錢你想怎么解決？”

        氛圍一時間變得非常詭異，氣壓很低，每個人的身上都好像起著一團黑煙。

        楊歉淡淡看了一眼秦天宇和徐東，兩個人接收到視線，慢慢站了起來，很自覺地退到了貨架旁邊去。

        “要我賠錢也行，”河馬居然松了口，他手插兜里，“你讓你他給我道個歉，這事兒就算了了。”

        “就這？”楊歉說。

        河馬沒說話。

        “哎，葉檸。”楊歉轉頭沖里面道。

        葉檸看著他。

        楊歉看著葉檸道：“你來一下。”

        葉檸挑了下眉，倒也確實走了過去。

        “跟河馬哥道個歉吧，”楊歉拍了拍葉檸的肩膀，“為了五十塊折個腰。”

        他倆距離很近，楊歉注意到這家伙長得近看比遠看好看多了，一副眼鏡架著挺人模狗樣。

        秦天宇和徐東不吭聲兒裝著鴕鳥，本以為葉檸這樣的肯定不樂意，結果聽到這人嘴里挺不在意冒出來一句：“哦。”

        河馬的眼睛里頓時冒出了精光。

        葉檸走到了他的面前，挺誠懇地笑了笑，然后挺大聲地說了一句：“傻逼。”

        說完，楊歉同一時間猛地一個轉身甩臂，朝著河馬的眼睛用力把剪刀丟了出去。

        河馬差點沒避過去，剪刀的尖擦過他的顴骨掉到了地上：“操！”

        楊歉推了一把葉檸，吼道：“愣著干嘛！跑啊！”

        兩個人頭也不回地就朝巷口沖，身后的人后知后覺發現這倆人是一伙的，也開始拿著鐵棍鐵鍬跟著追。

        楊歉很久沒被人這么追過了，跑起來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還有用力的心跳重擊在自己的耳膜上。

        巷子的路彎彎繞繞，楊歉跑著跑著居然覺得沒什么力氣了。

        操。

        果然是太久不運動了。

        楊歉喘著沉重的粗氣。

        要不停下來給人抗一刀算了。

        正這么想著，手腕突然被人捏住。

        “堅持下。”

        楊歉抬眸，瞥見旁邊拉著他的葉檸。

        少年的背影挺拔，在陽光下的衣服透著光，手臂線條輪廓明朗，握住他的手很有勁，掌心和太陽一樣發熱發燙。

        這時候握著他莫名就有一種安全感。

        ……他為什么要有安全感，明明是他救了葉檸，人家這是報恩，他要啥安全感。

        對啊。

        他要什么安全感！

        他是引火上身啊操！

        “往前面跑了！追他們！！”

        “早他媽看楊歉不順眼了，今天非把他弄死！”

        身后那群人跟著跑，有幾個人也一樣跑不動了，但是為首的那個藍毛還是沖在最前面，想來之前跟楊歉結的仇他也記恨在心里。

        他們彎彎繞繞，一共那么些路看著都感覺一樣。

        眼前一陣一陣黑，胸口也跑得發疼，楊歉覺得自己再跑下去就真他媽要芳齡永駐了。

        “不行了……”楊歉漸漸覺得自己體力不支，本能想要抗拒葉檸握著他的手，“真跑不動了。”

        楊歉松開葉檸，慣性又沖出去幾步，蹲下來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

        他脊背躬著，白色的襯衫包裹著他的后背，露出來的頸部骨節一個一個凸起著，渾身泛紅，冒著熱氣。

        看起來是真的很累了。

        他們現在在一個十字路口的小角落，河馬那群人很快就能跟上來，身邊又沒什么能隨手就能拿起來干架的東西。

        要正面剛的話……活著回去不太現實。

        葉檸頓了頓，拽著楊歉拐了個彎：“跟我來。”

        “哎，等一下，我不行……”楊歉沒說完話就被拖著繼續往前跑。

        周圍蟬鳴和蟋蟀的聲兒混在一起，讓人辨別不出方向，他們跑到一顆巨大的香樟樹下，旁邊緊挨著的是一堵圍墻。

        葉檸朝上抬了抬頭：“上去。”

        “什么？”楊歉看著他。

        葉檸夠著樹干，腿一蹬就上去了，他坐在粗壯的樹枝上，修長有力的手臂握住了他身邊的樹干，另一只手伸了下去。

        “上來。”葉檸說。

        中午的黃色光線剛好透過樹葉斑駁落在地面，有幾縷被葉檸擋住了，他順著葉檸的手指往上看。

        葉檸的手指很長，筆直的沒什么多余的肉，手背有幾根筋輕輕凸起，很舒服的長相，這會兒看著沒第一天那么痞，整個人還莫名感覺挺有拯救者的意思的。

        “他媽的！今天必須去給我把楊歉收拾一頓！”后面傳來河馬怒吼的聲音，“什么東西！一開始就他媽給老子找刺兒挑！”

        “這一片就這么大點地兒！看今兒老子不把他那手給揍斷了！”

        葉檸短暫地蹙了下眉，看了一眼來的方向，他拿出手機飛快地按了幾下，又放了回去。

        這是個死胡同，要真給河馬找到這兒了他倆怎么著都逃不掉這一頓。

        楊歉猶豫的功夫，又聽葉檸說：“你再不上來他們就真追過來了。”

        咬了咬牙，把手給他。

        葉檸手一拉，楊歉蹬著樹干跨了上去，右腳順著樹干踩上了圍墻。

        他原本還在糾結爬上來之后要怎么躲，想著不是站得更高給人發現得更早么，上來一看才知道，圍墻的后面還有一個高高的梯子靠在旁邊，像是專門給人放這兒的。

        楊歉轉頭問葉檸：“這梯子放這兒逃生用的？”

        “別廢話，下去。”葉檸皺眉，催促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楊歉踩著梯子局部跳了下去，隨后葉檸也下來了，然后把梯子橫了過來，放躺到地面上。

        楊歉看著葉檸把梯子橫放在地上。

        “然后呢？”楊歉問他。

        葉檸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歇會兒。”

        “……”

        “你妹的。”楊歉給這人氣笑了。

        人都躲到圍墻里邊兒了，反正出去也是死胡同。

        楊歉一起坐到了葉檸那邊的陰涼處。

        “真行啊，我都沒想到能躲進人家這破院子里去。”楊歉咂舌，“聽說這家人確實搬走很久了，果然，好學生的腦回路就是不一樣。”

        “……”

        “這家人后院也不用，你是怎么找到這的？”

        “……”葉檸說，“安靜會兒。”

        “……切。”楊歉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圍墻的里面其實是一戶人家遺棄的后院，只不過這里的主人很早之前就已經過世了，家里的人把這邊的東西全部收拾一空，然后又把這里屋子的頂部都掀了，搞得一片狼藉。

        現在的除了各種各樣大小形狀的碎石頭，其他什么也……不對。

        楊歉愣了一下，看向了角落一包裝著似乎是元寶的東西。

        巷子里的腳步聲和喘息聲越來越近，粗氣好像就在他們耳邊喘著一樣，壓迫感慢慢逼近，就像在氣管中間塞住了一團棉花一樣。

        楊歉盯著那堆廢墟里的紅色塑料袋，咽了口嘴里的血腥味。

        元寶買了放這兒囤著么？

        楊歉很想這么問，不過他又覺得沒必要，可是葉檸這樣一個轉學生來到這兒，他身上奇怪的點實在太多了。

        他偏頭看著葉檸。

        葉檸沒察覺到似的，他坐靠在墻邊，一條右腿屈起，胳膊肘隨意地搭在膝蓋上。

        他微微低著頭，視線平直地看向地面，似乎在蹙眉認真傾聽外面的動靜。

        那枚彈殼掛飾一直被他掛在胸口，銀鏈掛在葉檸的脖子上，勒出了一條微紅的痕跡。

        鏤空的窗戶，鏤空的屋頂，上面還有沒拿走的木板還搖搖晃晃斜掛在墻面上，要落不落的樣子。

        楊歉看了一眼那個紅色塑料袋，頓了頓，一時間忘記了自己可以遙見正在躲河馬，他沒忍住道：“哎，你買這個到底……”

        葉檸沒想到這個人會在這個時候說話，他立馬捂住楊歉的嘴，緊緊鎖住了眉。

        鋪天蓋地的清新草木香席卷至楊歉的口鼻，手心溫軟地覆住了楊歉的嘴唇。

        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面的那種嘈雜聲忽然之間都不見了。

        一瞬間的寂靜讓楊歉頓時后背冷汗津津。

        外面靜默了很久，突然發出了幽幽的一聲笑：“我好像……聽著聲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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