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葉檸看著楊歉熟練地夾著煙,抽完后輕輕把它按滅在墻上,葉檸嘆了口氣,站起來道:“起來。”
白溪街這片是私宅,馬路對面是居民樓小公寓,左邊是一大塊廣場,上面有些老年器械,幾個老年人一邊拉著吊環一邊聊天。
旁邊冰棍批發的門口停著一輛大卡車,老板在卸最后一小批貨物,彎腰清點貨堆。
葉檸帶著他去了樓下,他頓了頓,回頭道:“坐長椅上等。”
“哦。”楊歉說。
可能是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共處一室也不太好,也可能是兩個人本身就還不太熟,楊歉沒跟他多說什么“來都來了不請我去坐坐”的話,他坐到了廣場那邊的長椅上。
玩器械的大爺們顧著聊天,吊環生銹,時不時發出吱呀的聲響,很刺耳,一點兒也不好聽。
額角突突跳著疼,楊歉很后悔,他剛才就應該在楊擎宇喝酒的時候也一塊兒悶上幾口,說不定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也不知道什么是難過和疼了。
“在看什么?”正想著出神的時候,葉檸已經走到了他的旁邊。
“啊……”楊歉回過神,“沒什么。”
葉檸沒說話,拎著瓶子放到長凳上,棱角有致的手指擰開瓶蓋,鑷子夾著棉球沾了沾。
“過來點兒。”
葉檸今天沒穿那條騷包的破洞褲,但露著一截細細的腳踝,胳膊看著也很有勁,打人應該很疼。
楊歉往那邊兒挪了點兒,微微把頭朝葉檸的方向傾了傾。
這一幕和上次被楊歉拉進小賣部里強制消毒有些相似。
葉檸挑了挑眉,倒是頭一次見一個校霸這么聽話。
酒精伴著空氣沾染上了傷口,涼涼的,有點兒刺激著疼。
楊歉額頭上的傷口不大,估計撞得有些重,表皮沾了點兒木質的碎屑,看起來臟兮兮的。
葉檸捏著鑷子仔細幫他把這些碎屑清理干凈:“我下手沒個輕重,疼和我說。”
楊歉倒不是一個特別怕疼的人,額頭這處頂多算是個小擦傷,平常磕磕碰碰跟人打架都沒喊一聲疼,卻被葉檸這句話說得委屈起來。
楊歉聲音悶悶的:“沒事……隨你搗吧。”
葉檸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問:“嗯。”
額頭上的刺疼感越來越重了,楊歉覺得自己今天的忍痛能力不太行,搞得鼻尖酸酸的,總想哭。
葉檸頓了頓,楊歉以為他會問些什么。
等了一會兒,葉檸只是把棉球擱置到一邊,然后換了個干凈些的棉球,繼續幫他清理第二遍。
楊歉忽然又覺得委屈起來。
不多管閑事真是個壞習慣。
為什么不問問呢?
好歹今天還一起逃過命呢……
楊歉斂著眼簾,任憑葉檸用棉球蘸著酒精懟這懟那,把傷口的每一處都給酒精浸到位了。
血管子里沒血了,流動的都是酒精。
“好了。”葉檸把手上的棉球放到一邊袋子里去。
楊歉又趕緊抬頭去看葉檸。
葉檸把酒精重新蓋好又轉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楊歉這幅表情。
可憐巴巴的,滿眼都是質問“好歹救你一場結果我受傷了都不關心一下我嗎”。
葉檸頓了頓,盯著楊歉,楊歉就那么等著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他在這樣的眼神中敗下陣來:“額頭怎么回事?”
楊歉好像更委屈了:“我爸揍的。”
但又有點兒好笑。
葉檸沒忍住,笑出聲來,他把酒精瓶往旁邊挪了挪:“揍你今天逃課么?”
“你就這么想我的?”楊歉看他一眼,手指摸了摸額角,剛剛消過毒的地方有點發涼,“我爸從來不因為學習不好揍我。”
“那倒是個和善的爸爸。”葉檸點了點頭。
楊歉瞪著他:“我爸一直對我都挺好的。”
葉檸從自己口袋里又摸出來一根煙,拿著打火機給自己點上:“對你挺好的還揍你。”
“我爸對我好跟他揍我沒直接關系。”楊歉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么說,這句話說得沒什么力度。
葉檸緩緩吐出一根煙,感嘆道:“真好啊,父慈子孝。”
楊歉:“……”
幾輪聊下來楊歉算是知道了,面前這人不太會說話,長了張嘴不會說話還他媽不如不長。
不過葉檸顯然沒這么覺得,煙銜在嘴里,腳踝翹在另一只腿上,看著面前茫茫的夜色。
看啊,這個人還什么同桌呢,還什么高中就得他幫著管我呢,該管的時候不管,就知道瞎扣分。
就不該幫他!
楊歉看著他:“你為什么不安慰安慰我?”
葉檸愣了一下,看向他。
“已經見過這么多面了,就算不熟也能說上話了。”楊歉說,“為什么不安慰安慰我?”
楊歉是個藏不住脾氣的人,有什么事兒都直接寫在臉上,眼下真的是委屈急了,跟個耍賴的小孩似的。
葉檸嘆了口氣:“疼嗎?”
“當然疼啊!”楊歉就等著他這句話,就逮著人,把所有的情緒都往他身上撒,“我頭上這么大一個包,剛剛消毒的時候很疼,你說了你不知道輕重,你就應該時不時的問問我。”
“我是一個傷員病號,我心情不好,上次我給你消毒的時候都那么溫柔,怎么這次到你這兒你都不問我疼不疼難不難受。”
“我對你那么好,你下手還這么重。”
其實包也不是很大,清理的時候是因為凝了血,要把木刺用鑷子捏出來才會覺得有些疼。
葉檸很想這么說,但又覺得人這么委屈的時候說這話實在有些不是東西。
于是他道:“抱歉。”
楊歉一拳頭給在他肩上。
葉檸呼嚕了一下他頭發。
捶完這一拳,楊歉壞心情好像也都給捶散了似的,問道:“這么晚了,你出來干什么?”
看這樣子也不像是喜歡出來散步散心的個性。
葉檸道:“去了一趟墓地。”
沒等楊歉多問什么,葉檸又道:“過些天是我一個長輩的忌日。”
楊歉一怔,發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再看葉檸,他似乎不需要什么掩飾,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也是淡淡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波折的情緒。
“對不起。”楊歉垂下頭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葉檸笑笑:“沒事,我自己要說的。”
說完,兩個人對著夜色一起沉默下來。
壽南鎮確實有個公墓,在很偏遠的郊外,周邊沒有住宅區。
說是說公墓,但其實真正占用掉的位置并不多。壽南鎮的老人基數大,子女大都要出去闖,年輕人拼著勁兒,愿意風風火火出去大干一番。
不過留下的老人生活隨性,自己的后事早著八百年就提前給自己安排好了,不愿意在那么現代化的公墓去住,只讓子女把自己骨灰放到白溪街后橋的野墳里。
以至于公墓那邊的位置,大部分和本地人無關,只有外來的人會把自家家屬安葬在那里。
家屬去世應該是一件難過的事兒,可是葉檸好像不一樣,他對什么好像都是無所謂的樣子,包括對親人的死……看起來好像也是。
他們沉默地坐著,直到葉檸把這根煙抽完,然后把煙尾丟到了一邊去。
楊歉站了起來:“我回去了。”
“嗯。”葉檸說,“明天見。”
“謝謝。”楊歉整理了一下衣擺,“明天見。”
說完扒拉了一下頭發,朝著路口離開了。
冰棍店倉庫門口的卡車已經不見了,老板卸完了貨,現在正對著一臺電風扇拼命吹著。
葉檸抬頭看了看夜色里的云,耳邊好像還是剛剛那個少年的聲音,帶著點委屈,不知道為什么,他好像莫名對這個少年有些奇怪的保護欲。
他忽然想到今天自己早上被喊進耿健安辦公室的時候,桌上擺了一沓卷子。
剛進學校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楊歉,只聽到辦公桌后的耿健安嘆了口氣:“他家……情況特殊,你幫幫他。”
那會兒辦公室里的窗戶沒關緊,熾熱的風透過縫隙,把拉上的窗簾吹開一角,也吹起了桌上的一頁卷子。
考生姓名:楊歉。
各科總分:考生棄考,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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