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慕尼黑
暄妍目不轉睛地欣賞那群衣香鬢影的小姐姐,仿佛一位蒞臨下界的美神,顧盼間流露出對凡間風景的憧憬。
她的全身沒有珠寶的點綴,水晶燈的光芒傾泄在她瀑布般亮麗的黑發上,仿佛為她加冕了一頂霜花結成的王冠,反而加深了她的眼眸翡翠的顏色。
她身穿古希臘風格的長裙,像是一整匹未經雕琢的絲綢,織物自然原始的褶皺隨著主人蓮步的輕移水紋般波動。那樣沉靜的深藍色,飄拂在瑩白的足腕間,仿佛它的主人是剛踩上沙灘的人魚,遺世獨立于外界的純真和誘惑。
足下火車開動的搖晃將暄妍從沉思中驚醒,她剛穩住自己腳下的重心,一位陌生的少女撲進她的懷里,她的眼中有稍縱即逝的驚訝,卻不輕舉妄動,在對方玫瑰色的鬢發擦過自己嘴辰的一刻,暄妍才精準地托住了對方的纖腰。
塞茜莉婭的腰肢是那樣柔曼,幾乎是對折倚在暄妍的手臂上,她的眼睛傲慢而明亮,仔細觀察著上方這雙異域的眼眸。發現這對眼眸乍看翠綠閃亮,像絨絨的春草,卻沒有湖泊優美的靜謐,而是一杯新調的浮動著碎冰的雞尾酒一樣,蕩漾著朦朧的野性。
暄妍看向塞茜莉婭從容交疊在小腹上的玉手,彎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您那么信任我嗎?”她且說且笑,空余的左手瑩白一點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按在女孩光裸的鎖骨上,等待肌底脈搏酥麻的震顫傳到指腹,便莞爾一笑,挑起天鵝絨的絲帶將苔蘚綠的斗篷系好:“抱歉,這是西方的吻手禮么?我不太懂得呢。”
未及塞茜莉婭回答,她飽滿的唇瓣已經輕輕印在了對方微涼的手腕上。
塞茜莉婭直起身,努力板著臉想用高傲的儀態掩飾內心的慌亂,這一觸即離的暖昧帶來的是比她的追求者火熱的深吻更強烈的悸動:“吻手禮是一位紳士向淑女表達尊重的問候方式。”暄妍的睫毛抖了一下,將手臂緩慢地從塞茜莉婭的腰上移開:“您這樣可愛的女士,一定是一位淑女,我不認為有什么不妥。”
意識到自己剛剛一直被圈在懷里的塞茜莉婭臉色一沉,不自覺地退后一步,她抬起下巴尋找對方的目光,卻發現對方的眼睫柔潤地低垂。
…那淡淡映在粉紅臉頰上的剪影,仿佛池塘中央的半彎新月。
“可您不是一位紳士。”她的口氣緩和了些許,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但是我想,仰慕之情對我來說同樣適用。”其間暗示的內容不言而明,塞茜莉婭怒氣沖沖地離去。暄妍卻依然停留在原地,她的聲音并未拔高,每個字卻如行將錯落滑墜的露珠般流入對方的耳畔,彈舌音優美至極:“您還沒有向我道謝。”
“還您人情的機會有很多。”見女孩的腳步沒有停下,暄妍眉眼彎彎地接著補充:“那我希望您下次可以教給我正確的禮儀。”
塞茜莉婭挺直的脊背果然一僵,她強忍住沒有回頭,隱秘的念頭一閃而過:她生的是自己的氣,因為她沒有對暄妍真正動怒。
一個墨綠眼睛的少年走到暄妍的身邊,眼神傲氣十足地越過她的頭頂,卻又向她恭敬地行了一個端正的軍禮:“小姐,請允許我送你到車廂。”他的聲音里有對自己是雅利安人的響亮而深沉的驕傲,讓暄妍驟然警覺,蔣云川的來信上表達了對希特勒人種論的批判,她收起方才同塞西莉婭玩笑的玩世不恭,紅唇一動比對方更客氣更彬彬有禮地婉拒:“先生,承蒙您給我的榮幸,相信您有公職在身,不便麻煩您。”
被她一本正經叫作先生的雅里得意地挺直了胸膛,連帶著對她非雅里安的反感都淡了許多:“不麻煩,小姐,是我的長官吩咐我做的,我幫您提行李。”他身高腿長,長腿一邁就向前走去,暄妍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為了展現自己德意志軍人的優良素質一把拎起了自己的小皮箱,小跑著跟在他的身后。
尤利安正在車廂中練習倒咖啡,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儼然一派容克貴族的風雅。為了在美人進來的瞬間恰如其分地展示自己的完美風度,他表面神色鎮定地重復倒咖啡的動作,將杯中滿溢的咖啡注入桌下的廢水桶中。
雅里替暄妍拉開車廂門,退到門側,一位俊美的軍官撞入她的眼簾。他的嘴角噙著風光霽月的微笑,骨節分明絲毫未著長年持槍痕跡的右手勾著一把白瓷咖啡壺,壺嘴朝下,似乎欲往兩只小巧的陶瓷杯中傾注。壺身,手腕,手肘相應成勢,非精于此道者不能如此。
暄妍一偏頭,恰好與默默觀察她表演的雅里四目相對,對方活像等待她這名恩客贊賞自家頭牌的青樓老鴇。
一滴殘余的褐色液體砸落到潔白的杯底,尤利安笑容一僵,偏生目瞪口呆的雅里還脫口而出:“您喝這么多咖啡不會想上廁所嗎?”尤利安:我怎么知道咖啡被我倒完了?
表情凝滯半拍后,他懶懶地掀起卷翹的睫毛,憂郁的灰藍眼睛在暄妍身上不經意地一轉,目光含有威脅意味地投向雅里:“看不出我是在暗示你給我加?”
“是,長官。”雅里樂顛顛地抱著咖啡壺走了,還愉快地哼著莉莉瑪蓮的小調。尤利安:顯然這下屬不能要了。
暄妍偷偷把打量他的上尉軍銜,他遣來副官來幫自己提行李,想來對自己混血的身份不會過于介懷。或許他會是蔣云川的教官考慮到這種可能性,她開始斟酌如何與他搭話。
尤利安翻閱著自己爛熟于心的法語詩集,仿佛一只華麗幽雅的花豹,耐心等待獵物的出現。由女人先開口是打破她們警戒心的最好方式。
“自由無拘的柏樹。”暄妍輕聲念出了眼前流動的法語詩行。尤利安意外地抬頭,在萊茵河畔的家鄉,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留學期間的塞納河上所具有的圓潤漂亮的法國口音了:“您還會說法語?”她任性地發出天堂般的笑聲,頓時樂園下臨諸河降臨他身:“我的母親是法國人。這句詩引自薔薇園,智者認為,除了柏樹以外,沒有其它樹可以真正稱得上自由無拘。”為她的笑聲著迷,尤利安微微前傾,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他孩子氣地舔舔殷紅的嘴唇,好奇地盯著她除了眸色肌膚外典型亞洲人的精致五官:“那您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
暄妍正在認真品鑒他陰柔俊逸的容貌,聞言笑容立即淡了下來:“這是一個很有風險的問題,您這樣身居高位的人,會看不出來嗎?”
她的眼神溫柔中藏著刀鋒般的戾氣,比直接的喜怒形于之色更具壓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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