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陳小明說:“你條件不錯,應該找一個吃供應糧的,從農村走出去”。
二丫蛋說:“拉倒吧,咱是啥?是農業社的,半斤八兩還不知道,你要俺哪?”
陳小明忙說:“我可不行,我可不行”。
二丫蛋說:“逗你玩,看把你嚇,知道你整天掂記著李小艷。”
陳小明說:“李小艷對我賊好,我倆是天生的一對!
二丫蛋說:“不一定吧?人家李小艷多漂亮啊!男知青看著她就直眼!
陳小明說:“他們都白搭,瞎惦記,李小艷和我鐵了心了!
二丫蛋不停地給陳小明和他姐夫敬酒,自己喝了一小碗也沒咋地。陳小明酒量小,實在喝不進去,但她姐夫抗不住勸,左一杯右一杯,不一會就拉迷了。陳小明自己回的宿舍,她姐夫是二丫蛋給背回去的。在西溝區分小伙姑娘上沒上過學,你一聽名字就知道了。上過學的有姓有名,老師同學整天叫,就叫出去了。比如曲大娘的兒子上過中學,屯里人都知道他叫曲常勝。沒上過學的沒人叫他們大號,就叫:大小子、劉老二、張老三、王老四、王二丫、三鳳、四丫蛋兒等等。村里的姑娘們沒有一個上過中學的,知青對此都很不理解,認為思想太落后,這種情況應該改變。李支書對此不認為是什么大問題——修理地球要什么文化。他說:“都念書去了隊里上哪找勞力去,修理地球不是更光榮嘛,城里的孩子念書多不是也來當知青。小伙子念點書還管用,省著當睜眼瞎,姑娘家早晚都是鍋臺轉,念書有什么用,也當不了飯吃”。
張鐵軍笑呵呵地對李支書說:“大爺,你說的不對,現在農業學大寨,搞革命化建設沒文化可不行”。
李支書仍然認為自己的觀點對,他給大伙講了一個親身經歷的故事。當年在朝鮮戰場敵機撒傳單叫我們投降,到自由世界去有吃有喝,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那傳單就是通行證,拿著它就可以到敵人陣地投降。但大家都不認字,不知寫得什么,不知這是什么東西。只覺得擦屁股挺管用,就收集起來。后來連里來了命令,誰也不準再撿那東西,已經撿來都燒掉。有舍不得的,東掖西藏的留著擦屁股。上面又來命令,說那上面可能有細菌,沾上就得爛死,嚇的誰也不敢再動那東西。只有一個人認識那東西,那小子原來就是國民黨起義過來的,高中畢業,全團文化最高,是營里的文化教員。小分頭,二兩油,整天陰陽怪氣的,總覺得自己是鶴立雞群,瞧不起我們這些老大老粗,睜眼瞎。他怕死,早就想逃跑,看完傳單認為時機到了,瞅著別人沒注意從尿道就蹽了。不僅他跑了,還把團里一個參謀也拐跑了,帶走了炮兵陣地部署圖。把團長氣得罵自己瞎了眼,命令部隊馬上撤出陣地,發誓決不信任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花花腸子太多。部隊剛撤出來,敵人的炮彈就到了,炸得石頭都成粉末子,連草都沒留下一棵。你們說,有文化的人花花腸子多不多。
張鐵軍他們聽完李支書的故事哭笑不得。
李支書見大伙不贊成他的說法,又接著說:“毛主席為什么發動文化大革命,就是要整治那些喝墨水的文化人,他們反黨,反社會主義,不收拾就翻天了!
大伙都不吱聲,聽李支書繼續說:“當然,有文化的不一定都是壞人,還是好人多。你們都是知識青年,上過高中,都是有文化的,都是聽毛主席話的。我看人不看別的,就看實在不實在。實在人辦事咱放心,油嘴滑舌別想蒙我,時刻都加他的小心”。
戰麗來到村里不幾天就給李支書留下很好的印象,他跟大隊長陳勝說:“這閨女挺實在的,說話有板有眼,不像有的人挑肥撿瘦,嬌里嬌氣,用她把劉琴從食堂換下來準能行”。
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在食堂這個崗位上考驗戰麗能不能吃苦?慈瞬荒芸匆粫r,看表面。有的人表面挺精明,其實是浮精神,在人前人后擺花架子,虛頭巴腦不干實事。有的人打算的挺好,但一到關健時刻就吃不了苦,干到半截就拉松了。劉琴就是從這道關闖過來的,到今天已經干了半年多了,大家交口稱贊。也真難為她們,早晨兩點天不亮就起來點火,做完一百三十多人的飯菜,倆炊事員已是滿頭大汗。還沒伸直腰房東頭那十多頭豬早就叫個不停了,馬上就得喂豬打掃豬圈,接著就要準備午飯。吃水的井在村里,距離青年點有六十多米。炊事員每人每天要挑十多趟。一開始很多人都搶著下廚房,以為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沒想到這么累,飯做不好大伙還不滿意。
戰麗也不多說什么,聽從指揮服從命令,抄起扁擔從挑水練起。兩桶打滿了她根本挑不起來,晃晃蕩蕩的走不穩。劉琴告訴她挑半下,慢慢練。挑半下還東拐西歪,看見人還不敢抬頭。你看人家那些姑娘,拿挑水就像玩,有說有笑走起來一陣風。劉琴關心地告訴她,別著急,別著急,著急吃不了熱豆腐,但戰麗心里還是很著急。
知識青年是村里的一道風景,使村里熱鬧了許多,新鮮了許多。春夏秋每天早晨起來第一件集體活動,就是大家圍著井臺刷牙洗臉。冬天沒人來,到處都是冰溜子,手都伸不出來。四月中,天一暖和,青草萌芽,人憋了一冬,也想精神精神。起床的鐘一敲,陸續地,大伙都來了。一般的時候男生圍成一堆,女生擠在一塊。女生水用沒了,男生搶著幫忙從井里打。好說笑的免不了要追逐打鬧一陣,把新打上來的水或者是洗臉水潑到對方身上。這時候陳小明總是能出現在李小艷跟前,別人看著眼熱,又羨慕又嫉妒。
李小艷剛到青年點就出了名,不僅僅是因為她漂亮,還因為她有十條的確涼褲子。的確涼衣服可是新鮮、貴重的東西,哈爾濱來的知青每人也就兩三件,有的還沒有。西溝沒人有那樣的衣服,只有幾個見過世面的村干部聽說過,但沒穿過。李小艷有十條的確涼褲子的新聞是爆炸性的,先是從女生的嘴里說出來的,迅捷地傳到男生那里——男生面面相覷,無不感到驚詫,很快地在全村不脛而走。
李小艷在路上走過,村里的小媳們在她身后指著她議論:“看見沒有,就是她有十條的確涼褲子”。
“她叫啥?”
“不知道。”
“真有錢!
“能是真的嗎?”
“那還能假。”
“城里人就是有錢,人家過得啥日子,咱過得啥日子,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聽說她爺爺滿洲國就是開醫院的。”
“怪不得,那能沒錢嗎?”
陳小明的爸爸和她的爸爸是多年的朋友,赤誠相交,莫逆投緣,無話不談。在送他們下鄉的時候,她的爸爸叮囑陳小明:“艷艷沒吃過苦,沒離開過家,沒離開過父母,沒到過農村,沒干過力氣活,沒……不會照顧自己,今后照顧艷艷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話沒說完已是淚流滿面。
李小艷長得如花似玉,頭些年陳小明見過,但沒覺得像今天這樣漂亮。陳小明聽說李叔叔把照顧艷艷的任務交給自己了,心里一百個高興。要知道有李小艷陪著,我早就報名了,省著他們不停地動員。
他馬上說:“李叔叔放心吧,我決不讓艷艷受委曲。我不會讓她累著,不會讓人欺負她。我保證,向毛主席保證,一定照顧好艷艷”。
李小艷看著瘦得像個旗桿似的陳小明,心里不屑一顧,懷疑風大了能不能把他吹倒了,覺得他不像個辦大事,擔當重任的人,關健時候真不知到他能不能沖得上去。他們倆過去認識,但沒說過幾句話,李小艷對他沒什么印象。李小艷的爸爸這些天為她下鄉的事愁眉不展,抓耳撓腮,焦躁不安,就是放心不下。他聽陳小明的爸爸說陳小明也下鄉,忙托人把小艷和小明調到一起,總算找了一個伴,懸著的心放下了許多。李小艷還有一個姐姐,因為有哮喘病,所以前年畢業留城了,所以李小艷必須下鄉。
李小艷的爸爸私下抱怨:“我小艷的命怎么這么苦?為什么要到那么艱苦的農村去?那是人去的地方嗎?我們家多少代都住在哈爾濱,農村連一個親戚都沒有。這下完了,小艷這輩子就要變成農村人了,一輩子將要在農村度過,風吹日曬,吃糠咽菜,太殘酷了!
李小艷勸爸爸:“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女兒不愛紅裝愛武裝。你放寬心別擔心,在家和媽媽等我的好消息吧。你別愁眉苦臉的,你這樣媽媽怎么辦?同學們都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我不但去,還要干出成績來,你們在家就聽我的喜訊吧。”
知青沒有統一的服裝,但火車站上到處都是黃乎乎的。不約而同,大家穿戴的幾乎都是軍用品,或者是仿軍用品:黃軍裝,黃軍帽,軍大衣。黃軍帽差別很大,有的是羊剪絨的,有的是氈絨的。一頂羊剪絨的要十五塊錢,氈絨的四塊多錢。當然有一多半人穿戴的不是真的軍用品,衣服還有自己家制造的,顏色深淺不一。軍裝多是上學時穿的,軍大衣多是新買的。帶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但每人必有一本《毛澤東選集》。人群熙熙攘攘,老老少少,擁擠不堪,更多的人是來送行的。運送知青的專列老早就停在站臺上,鑼鼓喧天,紅旗獵獵。陳小明拽著李小艷的手,攥得緊緊的,尋找自己的車箱。李小艷用力掙脫,怕別人笑話。陳小明松開她的手,瞪大眼睛盯著,害怕她走丟了。從上了火車開始,陳小明就無微不至地關心李小艷。一會為她打開水,一會問她冷不冷,一會問她想不想家。要吃飯了,陳小明從書包里掏出來一個燒雞,說是他爺爺托人專門從帽兒山捎來的,味道好極了。那味道果然不錯,幾乎彌漫了半個車箱。因為大家素不相識,都在用目光交流:他家是干什么的?尖嘴猴腮,渾身沒有二兩肉,但挺有錢哪,竟能帶著個大燒雞。那個女生是他什么人?長得挺漂亮的,還挺親密的。陳小明撕下一個雞腿遞給李小艷,送到她的嘴邊;又撕下一個,自己旁若無人的吃起來,咬得骨頭嘎嘎響。除了雞大腿骨,剩下的都被他咬碎吃掉了。李小艷見車箱里那么多眼睛看著她,挺難為情的,拿著雞腿不好意思吃。李小艷看著狼吞虎咽的陳小明,捂著嘴笑起來。
陳小明問她:“你笑啥?”
李小艷說:“你為什么這么能吃,卻這么瘦?”
陳小明答:“我像我爺爺,我爺爺就瘦。我爺爺什么山珍海味都吃過,就是吃不胖。你可別看我瘦,我身體好著哪。”
陳小明還帶來一架蘇聯照像機,叫什么“卓爾基”。到了青年點沒事就給李小艷卡嚓卡嚓地照,晚上就在宿舍里閉了燈洗出來。照片很小,都是135的,一寸來大,人臉沒豆粒兒大,但李小艷很高興。無論貧下中農和知青,都說陳小明有一套。他也給別人照,是有人反來復去地求他。但他不太痛快,因為膠卷和相紙是花錢買來的,他有些舍不得。給李小艷照他毫無怨言,從不提錢的事。陳小明不只一次地和別人說,這是我表妹,我不照顧誰照顧。開始他們倆過于親密的一舉一動很吸引大伙的目光,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吃不到梨嫌梨酸的,后來就見怪不怪了。張鐵軍就曾找他們談過話,告戒他們咱這是青年點,我們是在廣闊天地接受改造,要時刻注意影響,不要過于親密,免得別人議論。陳小明不在乎的說,誰愿說啥說啥,我當沒聽見。其實希望過于親密的是陳小明,李小艷盡可能的找理由和他保持距離,免得別人說三道四,指指點點。但又不好生硬的拒絕他,因為他在履行他對她爸爸的承諾。陳小明就是要制造親密,讓大伙知道他倆不是一般關系,免得別人插進來。他心里想,憑李小艷的模樣,全青年點的男生沒有不動心的。他的心里總有一種危機的感覺,這種感覺驅使他抓住一切機會就向李小艷獻殷勤,總讓李小艷在他的視線里。李小艷對陳小明的殷勤很不習慣,感覺有些受不了。特別在人多的時候,常常弄得她很尷尬。而陳小明越是人多的時候越來勁,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千般愛,萬般情表現的淋漓盡致。到青年點沒出四個月,就趕上落頭場雪。雪來的突然,誰都還沒穿棉鞋。那一日大伙戰天斗地,都忙著往場院上拉捂在雪里的莊稼。下午拉完苞米回來時,大家坐在馬車上都感到很凍腳。陳小明硬把李小艷的膠皮靴子脫下來,把她的腳放在自己的懷里,然后笑瞇瞇地看著她。李小艷想把腳抽出來,但陳小明抱得緊緊的。他的舉動把大伙都弄傻了,有的吃驚,有的惡心,有的嗤之以鼻;男生們起哄,女生們嘀咕——太過分了。陳小明全然不顧,就像啥事沒發生一樣。
沒人的時候李小艷對陳小明說:“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用不著你成天無微不至的關心我。特別是人多的時候,用不著你像哄孩子似的,讓別人笑話,好像我啥也不是,整天讓別人幫助,一點獨立生活的能力都沒有!
陳小明忙說:“那不是我想成天無微不至的關心你,那是你爸給我的任務,我要照顧不好你,怎能對得起李叔叔?”
李小艷并不買他的帳:“別說好聽的。照顧我,我領情,但你要講究方法,別像狗腿子伺候地主婆似的!
陳小明說:“怎么成了狗腿子伺候地主婆?我可以當狗腿子,但你不能當地主婆!
李小艷說:“牛新城和劉志堅他們當著我的面說的,說我來西溝下鄉還帶來一個狗腿子。”
陳小明說:“你實在愿意當地主婆,那我就當地主!
李小艷說:“你別想得美,好事不一定輪到你!
陳小明說:“別聽他們的,他們是吃不到梨嫌梨酸。”
李小艷說:“不聽他們的,難道聽你的?以后別來煩我!
陳小明見李小艷真生氣了忙說:“好、好、好,我注意方法,不給你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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