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張鐵軍連忙不讓她再說下去,因為那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劉琴何嘗不明白,她是看四周沒人才這樣說的。只有這樣說才有強有力的論據,張鐵軍才能心服口服。聽劉琴提起這個茬,張鐵軍不僅是心服口服,而且嚇出一身冷汗。
張鐵軍說:“這事就你一個人知道,你可不能說出去。”
劉琴說:“我保密,你放心,到什么時候都不能說。”
張鐵軍說:“你再說一遍。”
劉琴說:“你放心,到什么時候都不能說。”
來到井臺旁,張鐵軍深情地問她:“這是什么地方,還記得嗎?”
劉琴淡淡地說:“挑水的地方,全村的人都在這挑水。”
張鐵軍說:“你忘了,這是‘漏’認干爸干媽的地方。”
劉琴說:“快別提那茬,鬧死心了。”
張鐵軍說:“你不愿意當他的干媽。”
劉琴說:“不愿意,從心里往外不愿意。”
張鐵軍問:“你不愿意幫助‘漏’?”
劉琴說:“幫助‘漏’我一百個愿意,但不愿意當干媽,怪難聽的”。
張鐵軍說:“開始不習慣,時間長了就好了。剛來時管你們叫‘婦女’,你們不習慣,還和李書記提意見抗議,現在不是也習慣了嘛。”
劉琴說:“這是兩回事。”
酒壯熊人膽,張鐵軍借著酒勁,鼓足勇氣想說說藏在心里許久的話,可幾次到了嘴邊又干巴巴地跟著吐沫咽了回去。來到一排楊樹跟前,張鐵軍又一次鼓足勁,上滿弦。這些楊樹是他們到青年點第一天栽的,為的是永遠紀念來到西溝的日子,也表示他們扎根農村的決心,所以他們給這些樹起名叫扎根樹。最南面那幾棵是張鐵軍和劉琴倆共同栽的,是張鐵軍培的土,劉琴澆的水。當時的情景誰也忘不了,因為那是到青年點的第一次激動人心的勞動。
張鐵軍睹樹思情,心潮似海。
他借樹發揮,意味深長的說:“你看這排樹都活了,那幾棵還是咱倆栽的,都比房子都高了”。
劉琴漫不經心地說:“北面那幾棵還是你和黃桂芬栽的呢,你倆一邊栽還一邊談心,嘮得挺熱乎。”
張鐵軍說:“有啥熱乎的,我怕總和你在一起栽別人說閑話,就和她栽了幾棵。”
劉琴說:“都是知青戰友,哪恁么多閑話,就你思想復雜,凈往邪路上尋思”。
張鐵軍說:“這不是一般的樹。”
劉琴故意說:“不就是樹嘛,有什么不一般的?咱這滿山遍野最不缺的就是樹。”
張鐵軍說:“樹和樹可是不一樣。”
劉琴說:“沒看出來。”
張鐵軍說:“它見證了我們兩年多的生活,也見證了我們的友誼。”張鐵軍故意把友誼兩個字說的很重。
劉琴說:“我們的友誼是革命的友誼,戰斗的友誼。”
張鐵軍說:“我們的友誼是經過時間和戰斗考驗的。”
劉琴說:“不僅僅是我們倆,我們一百五十多人的友誼是經過時間和戰斗考驗的。”
話不投機,張鐵軍半天也找不到下文,倆人默默地往前走。張鐵軍心里七上八下沒有底,想說什么,又什么也不敢說。他突然想起李支書的話:你得主動出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后悔就晚了。張鐵軍下定決心主動出擊,要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張鐵軍說:“我有一個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劉琴已經予料到張鐵軍要說什么,心里亂成一團,想逃又覺得不合適,不逃又很難受。
張鐵軍鼓足勇氣說:“我想和你好。”
劉琴好像沒聽見鐵軍說的啥,半天沒回答,只是急匆匆地往前走。這條路她常走,平時沒覺得多長,可今天半天也到不了宿舍。張鐵軍拽著她的胳膊,試圖讓劉琴在一塊石頭上坐下,詳詳細細地嘮嘮。
劉琴仍然站著說:“我現在不考慮這個問題。”說完徑直一個人往前走。
張鐵軍追上去,呼哧帶喘的說:“你一定快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快憋死我了!”
劉琴說:“咱倆不可能……不可能。說完快步跑起來,消失在夜幕之中。
張鐵軍的酒全醒了,很痛苦,很羞澀,默默地在黑暗中傻站著。他像做了一場夢,眼前發生的一切斷斷續續,忽明忽暗,感覺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口上。他很后悔,很羞愧,為什么要對她說那樣的話?一只耗子嗖地跑過去鉆進墻角的洞里,張鐵軍也想跟著他鉆進去。第二天一大早李支書就來問張鐵軍談得怎么樣,見他紅著眼珠無精打采,就知道他出手不太順。
張鐵軍不說話,只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李支書說:“快說,怎么回事,別長吁短嘆的。”
張鐵軍沮喪地說:“她說不可能。”
李支書說:“為什么不可能?”
張鐵軍說:“她沒說,就說不考慮這件事,撒腿就跑了。
李支書說:“我去問她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沒把話說明白。”
張鐵軍說:“都說明白了,人家不樂意。”
李支書說:“不可能吧,我去問問她。”
張鐵軍說:“你別去……。”
李支書說:“你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好事也辦不明白,這事得靠我。”
李支書親自上陣,信心百倍的去找到劉琴。他心里替張鐵軍著急,覺得他倆要是不成是天大的遺憾,喝出老臉也要辦成這件事。
他對劉琴說:“在咱西溝小伙子中沒有比鐵軍再強的了,馬上就要入黨了,很有前途。濃眉大眼,長像也不錯。一米七五的大個頭,體格也壯。你倆在一起,那是天生的一對,地成的一雙。”
劉琴說:“謝謝!你關心我,我知道。什么事我都可以聽你的,但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
李支書問:“為什么?對他還不了解嗎?”
劉琴說:“從中學到青年點,我對他非常了解。他都積極上進,表現突出,追求他,暗戀他的大有人在。但我始終對他沒有那種感覺,就覺得是革命戰友,很佩服他。”
李支書說:“可以處處嘛,時間長了就有感情了。你像我和我屋里的,訂婚時我正在部隊上,什么都不知道。他家就和我家隔一趟房,雖然常見著,但啥感情都沒有。結了婚怎么樣?生孩子過日子,知冷知熱,那是殺豬的老湯,越燉味越香,越燉越煉乎,越處越熱乎,不信你就試試。”
劉琴說:“我和他感情有,但沒那種感情。”
李支書說:“別把話說得太早了。”
劉琴說:“我們相識、接觸也有六七年了,真的很了解他。”
李支書說:“他對你很那個……很想和你結成革命伴侶,但憋在心里說不出來。鐵軍干工作行,這方面臉皮薄,有話說不明白。”
劉琴說:“大叔,麻煩你給帶個話,讓他找比我還好的,我不適合他,我祝福他找個好的。”
李支書說:“你倆要不成,全村都惋惜。”
劉琴說:“不能。他要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全村都高興,我更替他高興。”
李支書把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都勸了,遺憾地無功而返。
李支書對張鐵軍說:“你大叔我算看明白了,不是一家人,難進一家門。她對你只有革命感情,階級感情,沒有革命伴侶的感情”。
張鐵軍可憐巴巴地看著李支書:“就一點希望也沒有嗎?”
李支書說:“看那意思是鐵心了。”
李支書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深刻地體會到張鐵軍此時此刻的心情。他極力在勸慰著張鐵軍,也是在愛憐著自己。他真不明白劉琴為什么相不中張鐵軍?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要找什么樣的?看著張鐵軍沮喪的樣子,他直撓后腦勺,就是沒有好辦法。
李支書說:“一家女,百家求。你相中人家,人家相不中你的事多了。這事你也不用太上火,強扭的瓜不甜,得不到的就不能強求。兩條腿的蛤螞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得是,大叔想辦法給你找一個好的,比劉琴還好。咱男人一輩子要干的事很多,找媳婦僅僅是一部分,干好工作是第一位的。我告訴你,男人要為了娘們咳聲嘆氣,那他準沒出息。”
張鐵軍說:“我也不是就是想找對象,我原來就想扎根農村干革命,煉紅心,不忙著考慮這件事。可是一見著劉琴心里就很亂,我自己都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支書明白,別人再勸也是勸了皮勸不了肉,還得隔一陣子,他才能緩過勁來。
李書記說:“我上公社開會,一會你找齊桂香她爸要一個狍子大腿,明天你上公社攆我,和我上縣溜達一趟,看看馬書記。他現在是倒霉的時候,需要人說說話。你也散散心,別因為這事打不起精神。”
爸正在喝酒,齊桂香吃完飯正在掃院子,見張鐵軍來了熱情地讓進屋。
張鐵軍問:“為齊桂香的事還生我們的氣吧。”
齊大嬸笑吟吟地說:“他在家里罵你們多少回了。”
老伴揭了他的底,他很尷尬,狠狠地瞪著老伴,告訴她住嘴。
老伴也不示弱:“背后罵人家,那算什么能耐”。
齊大叔說:“你還說我,你不是也說鐵軍他們幫倒忙,瞎攪和嘛。”
看著他們老兩口互揭老底,張鐵軍對齊桂香說:“他們挺有意思的。”
齊桂香說:“開始他們生你們氣,不讓我和你們來往。后來我媽先想開了,在后來我爸也覺得應該感謝你們。他還要找你來我家吃飯,可又覺得磨不開,面子過不去。”
齊大叔說:“別提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你把李支書給我找來,咱們喝兩杯。”
張鐵軍說:“李支書上公社了,走時他向你要一個狍子大腿。這都夏天了,還有那東西嗎?”
齊大叔神采飛揚說:“有、有、有。李支書是個饞貓,聞著味就能上來。”
南山背陰坡五月末雪才能化凈,穿著單衣服上去冷嗖嗖的。齊桂香她爸在那有個地窨子,里面放了口缸。地窨子是靠著山挖的,是有一間房大小的一個坑,搭上木頭架子,上面蓋上苫房草,安上門,冬暖夏涼。他把狍子肉存在那,上面撒上鹽,能吃到六月末。這是秘密,只有李支書知道,現在又加上張鐵軍。
齊大叔說:“李支書不在,你陪我喝。”
倆人推心置腹地嘮,嘮怎么樣打野豬,怎么樣打狍子,怎么樣打野雞。翻過來調過去,說的都是車轱轆話。推杯換盞地喝,喝到二半夜。齊大叔喝得多,有半斤多。張鐵軍喝了也有五六兩,這是他有生以來喝得最多的一次。齊桂香她媽好心好意勸他們少喝點,讓齊大叔好頓呲兒。
“一邊待著去,老娘們亂插什么嘴”。
臨走時齊大叔說:“你就把我這當成家,啥時來都行,來了咱爺倆就喝。桂香!送送你鐵軍哥。”
屋外黑古隆冬的,伸手不見五指。桂香要把他送到兩百米外的大道口,但張鐵軍說什么不讓。桂香毫不妥協非送不可,鐵軍只好讓她送。到了路口鐵軍非要把桂香再送回來,桂香也攔不住。
桂香問張鐵軍:“你知道你被馬踢壞那次是誰給你爸打的電話嗎?”
張鐵軍說:“不知道。開始我以為是劉琴,現在看肯定不是劉琴,我始終找這個人哪,還沒找到。”
桂香說:“你想知道是誰嗎?”
張鐵軍說:“看樣你知道。”
桂香說:“你不會怪罪她吧?”
張鐵軍說:“不會,他這樣關心我,我還要好好感謝他呢。”
桂香說:“告訴你吧,是我掛的。”
張鐵軍說:“你怎么知道我爸的單位電話的。”
桂香說:“你忘了,我爸在哈爾濱住院,咱們不是從醫院給你爸打過多次電話嗎。開始我不會打電話,不是你教我的嗎。”
張鐵軍恍然大悟,在黑暗中上下打量著齊桂香。過去他始終認為那個電話是劉琴打的,他問過幾次,她都說沒打。他就認為是劉琴暗中關心自己,現在一切都明白了,原來自己始終在自作多情。想起這些張鐵軍心里就難過,就臊得慌,一肚子的苦水不知和誰倒。
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出來了,村莊一片通明。馬上又被云層擋的嚴嚴實實,黑暗隨即降臨。就在有月光的那一刻,張鐵軍看到桂香的雙眼亮晶晶的,他的心里為之一動,感到一股灼熱撲在臉上。他從來沒看過這樣的目光,在黑暗中像童話天地中的寶石那樣誘人。夜色是有魔法的,很多事情都發生在夜色中,想不發生都不行。夜色會使人的思維沒有規則的飛奔、跳躍、環繞、放射、迸發,產生很多白晝間看不到的奇妙和沖動,令人難以忘懷。多少人怯步夜色,而更多的人感謝它。因為在陽光下得不到的東西,在夜色中會像高山泉水般叮叮咚咚地撒落在你的面前。
倆人都覺得應該說點啥,但半天都沒說話。張鐵軍覺得渾身不自在,傻愣愣地看著她。以前和齊桂香在一起可沒這種感覺。
憋了半天齊桂香說:“我身上有啥毛病你可不能看熱鬧,別人不告訴我你可要提醒我。”
張鐵軍說:“那是肯定的”。
齊桂香問:“那你說我身上有啥毛病?”
張鐵軍想了想說:“暫時還沒發現。”
齊桂香又問:“你對我印象怎么樣?”
張鐵軍說:“很好啊!”
齊桂香說:“你最好說得具體點嘛。”
張鐵軍說:“第一印象就是前年在公社打靶,我挺服你的。”
齊桂香說:“那有啥呀!這個不算,說別的。”
張鐵軍說:“再有就是上哈爾濱找不到道,分不清東南西北。”他邊說邊哈哈笑。
已經又回到齊桂香的家門口了,但她倆正嘮在興頭上。齊桂香不想馬上回屋,張鐵軍也沒有催促她。
齊桂香說:“那不能愿我,愿你們不經常領我去,多去幾次就不怕了。”
張鐵軍說:“過兩天去哈爾濱買拖拉機配件,我領你去。”
齊桂香說:“俺可是想跟你去,可俺不敢,怕村里人說閑話。”
張鐵軍說:“那你不上哈爾濱了。”
齊桂香說:“你有這份心意就行了,去不去俺不往心里去。”
張鐵軍說:“等今冬放假,你和我們一起回去,到哈爾濱吃吃百家飯,看我們家和你們這的百家飯一樣不。”
齊桂香說:“啥叫你們家?你們不是要在西溝扎根一輩子嗎,這不是你們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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