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陳勝說:“你們知道不?多少人沒被選上,看著你們玩他們有意見,根本沒心思干活。你們自在了,別人正在地里遭罪。玩你們還不好好玩,還脫光腚玩,還要不要臉了,都快成原始社會的猴子了。噢!你們想當老祖宗啊?那還輪不到你們。你們才下生幾天,毛還沒干呢。”
陳大隊長義憤填膺,嗓門越來越高,越說越來勁,越說越難聽。知青來到西溝就聽說他欺負軟的怕硬的,逮著好欺負的往死了整,像王老四這樣橫的,他惹都不敢惹,見著了躲得遠遠的。他還常常自稱是李支書培養的接班人,是李支書的左膀子右臂。平常見過陳勝沖社員發脾氣,大伙都不吱聲。他對知青們還是挺客氣的,不知今天是咋的了。大伙沒有插嘴的,任由他說下去。誰也沒想到范小虎不知犯了什么邪,掐著腰和陳勝你一句我一句地干了起來。
范小虎說:“你還有完沒完了,說起來沒頭了。我就光腚了,你能把我怎么樣!”
陳勝沒想到范小虎跳出來能頂撞他,氣得嘴唇哆嗦。郭光輝和劉志堅勸了半天,倆人沒一個肯退讓的。還有幾個人站在范小虎一邊,起哄為他鼓勁。
早就有人報告了李支書和張鐵軍,兩人急匆匆地趕來。
張鐵軍說:“小虎,別再說了。”
范小虎見張鐵軍目光咄咄逼人,趕緊把臉一扭,再也沒敢說什么。只剩下陳勝仍然在說,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沒一個插嘴的。大隊長接著訓斥了十多分鐘,把話說出來他的氣才消了許多。李支書聽說是光屁股打球的事,沒吱聲,只是在旁邊笑。
就剩陳勝他們幾個干部的時候,李支書說:“我當什么大不了的事,讓陳大隊長火冒三丈。”
陳勝說:“這事還小嗎?光著屁股蹦達,天底下沒聽說過這么荒唐的事,你聽說過嗎?”
李支書說:“我不是聽過,而是親自脫過。”
陳勝不相信,不可思意的看著李支書。
李支書沒有馬上回答什么時候,在什么樣地方脫過,而是耐心地說:“你沒必要發那么大的火,不就是集體光屁股嘛,他們也沒搞什么歪門斜道,就是年輕人在一起瞎扯蛋,也不是大白天光屁股。就算是錯誤也是小錯誤,提醒一下就算了,用不著發那么大的火,傷小青年們的心”。
陳勝不解地說:“光屁股還算小錯誤,還說不是大白天脫光了,啥是大錯誤?殺人放火,調戲婦女。”
李支書說:“我就脫過,你信不信?脫過兩次,還是大白天。”
陳勝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李支書。
李支書說:“看啥?我還能唬弄你!”
陳勝根本就不相信,仍然看著李支書。李支書一臉的認真,不像似開玩笑。
李支書開始講他過去當兵時的故事:入朝前部隊整訓,干部戰士全都渾身刺撓,原因是虱子太多,影響了正常訓練。那天正練習射擊,有幾個戰士總把手伸進棉襖和褲襠里掏抓癢癢。排長問是怎么回事?戰士答虱子太多,能有一個團,實在忍不住。排長想了想,只好讓全體回營房抓虱子。抓住一個扔在火盆里,啪的一聲炸了。又抓住一個扔在火盆里,啪的一聲又炸了。都往里扔,火盆里劈劈啪啪響個不聽。虱子抓沒了,訓練接著進行。過了兩天戰士們又開始抓癢癢,因為虱子又發展起來了。看著戰士撓癢癢,排長自己也感到渾身刺撓,也脫了棉褲抓。排長犯了愁,這樣下去直接影響了訓練。他去找連長匯報,連長也正為這事犯愁呢。
一個戰士說:“俺在家時也生虱子,就把衣服扔在外面凍個八鐘頭,虱子就凍死了”。
排長認為這個辦法不錯,于是命令全體都脫光了,把衣服扔在外面凍。戰士們光著屁股列隊回營房,把被子披在身上。
那個戰士說:“只凍衣服不行,行李也要凍。”
按照排長的命令,戰士們把行李也拿到屋外去凍。連長知道了,把排長批評了,說他是胡鬧。營長說連長批評錯了,應該表揚。后來全團都學我們的辦法,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在朝鮮,演練細菌戰的防護,在山坡上全體脫光了進行消毒,團長都光屁股。”
陳勝說:“那是部隊,咱這是西溝。那是戰爭時期,咱這是和平年代。”
李支書對陳勝說:“他們是知青,是城市來的,和社員不一樣,咱們要講究方法,不能來硬的。他們當中有響應毛主席號召,積極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的。也有不是主動來的,被逼著,裹挾著來的。這樣的人心里有抵觸情緒,咱們要多愛護他們。毛主席說了,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革命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的干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要關心他們的行軍打仗,要關心他們的吃飽穿暖。讓他們打籃球,決不是簡單為了玩,是為了豐富他們的生活,為了培養他們的集體榮譽感,也是為咱們西溝爭光。青年人在一起,你不讓他們玩行嗎?他們不像咱們,干一天活累得上炕都費勁。小青年們精力旺盛,閑勁有得是,再累也得玩。”
李支書一番話說完,陳勝不再吱聲了,但心里仍不太服。李支書要求他必須去和范小虎談談心,多做自我批評。
他跑到宿舍對范小虎檢討起來:“小虎兄弟,都是大哥脾氣不好,話說重了,你要生氣就罵我兩句。”
范小虎正生悶氣,見陳勝來給他檢討,竟慚愧得不知說什么好。
陳勝說:“這兩天天好,我就想著把二遍地鏟出來。一些人看你們不干活打籃球氣不順,就胡說八道。我認識不到位,也跟著亂放炮,你別往心里去。”
范小虎說:“大隊長可別說了,都愿我,你批評的對”。
一塊云彩散了,大伙看他倆握手言和都很高興。張鐵軍告訴大家以后注意,再不準脫光屁股打球。
還有五六天就要比賽了,可比賽服裝還沒著落。牛新城出主意讓劉志堅去朝陳小明借。
劉志堅說:“那小子,不罵我就不錯了,還能借我錢?我不能去,你們去。”
牛新城說:“你是隊長,你不去誰去?”
劉志堅說:“咱再想想別的辦法,好人不能讓尿憋死。”
牛新城說:“自古華山一條路,沒別的辦法。”
劉志堅硬著頭皮去找陳小明借,說好秋天打了場賣了糧就還,還有兩三個月。
陳小明眼皮都沒挑一下,愛理不理地說:“我爺爺沒給我寄錢,沒錢借給你。”
明擺著他是不想借,對只差一號沒被選進籃球隊仍然耿耿于懷。
劉志堅心里憋氣,但不敢對陳小明說難聽的。
他回來對張鐵軍說:“咱就把他擴大進來,不差一個人。”
張鐵軍不同意:“想咋的就咋的,都這樣還不亂了套,再說縣上有規定就十名隊員,不準多去人,去多了沒地方吃住。”
張鐵軍認為自己有面子,親自找陳小明談話,動員他借錢給籃球隊。
陳小明說:“借錢可以,但必須讓我當隊員。”
張鐵軍說:“你這樣做可是不對呀。”
陳小明說:“我自己的錢,我自己說了算,高興了我就借,不高興我就不借。”陳小明心想就用這個卡著他們,非讓他們答應我進籃球隊不可。
張鐵軍說:“你耽誤了訓練和比賽,傷害的可是大家的感情,毀壞的可是集體的榮譽。”
陳小明說:“我的感情被傷害了誰來管?我的榮譽被毀壞了誰來管?你看劉志堅那小子,當一個破隊長把他牛的,成天吆三喝六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叫我干我還不稀得干呢。”
張鐵軍說:“你沒選上不能怨志堅,選拔順序是我讓郭老師排的,最后是我和李支書定的。”
陳小明也知道他落選怨不著劉志堅,但他故意沖著劉志堅用勁。這次雖然不怨劉志堅,但以前他老和李小艷粘粘糊糊的,想起來就不煩別人。他就是氣不順,明著不敢頂撞張鐵軍,拐過彎拿劉志堅指槡罵槐。張鐵軍看著陳小明心想:你真是資產階級的狗崽子,認錢不認爹。要是頭幾年馬上就召開批判會,斗他個天翻地覆慨而康。
張鐵軍見陳小明蒸不熟,煮不爛,鐵公雞一毛不拔,就忍著怒氣,瞪著眼睛說:“沒你事了,愿意干啥干啥去吧。”
陳小明見張鐵軍虎視眈眈,面呈慍色,心里也一陣陣發毛,但又一想,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樣,最后讓我當上隊員我就借給你。隊員們聽說陳小明不借錢,吃晚飯時就圍著陳小明半真半假的起哄,就像《智取威虎山》里面眾匪徒圍攻戲耍小爐匠。
“這小子真不仗義了”。
“不是空子,也是個流子。”
“把聯絡圖藏你老婆地窖里了吧”。
“三爺最恨的就是讓共軍逮住過的人。”
“拉出去斃了。”
“么哈,么哈。”
陳小明在大家的奚落中不吱聲,半天才低聲囁嚅:“我的錢,我愿意借就借,不愿意就不借。”
李小艷對大家奚落陳小明很不滿,但也不好說什么,憋了半天還是說話了。
李小艷說:“哎、哎、哎!別太過分了!就是陳小明有天大的錯,你們也不應該這樣對待他。他是階級敵人嗎?他是我們的戰友,一個火車皮來的。你們這樣對待他,是不是太過份了”。
范小虎嘻皮笑臉的問:“你和他啥關系?和他一個鼻孔出氣,明天你倆穿一條褲子,走一圈讓我們看看。”
劉志堅忙制止范小虎,不讓他瞎說。
李小艷說:“啥關系?想知道嗎?告訴你,啥關系都有,你管得著嘛!”
李小艷說“啥關系都有”,很出乎大家的意料。因為在這之前她從沒承認過倆人有什么關系。她此時的大膽談吐,把范小虎給弄得沒瞌摸了。
李小艷說:“說句真心話,陳小明他確實有很多問題,我也不贊成,但范小虎你們也別太欺負人了。”
范小虎還想反擊,讓劉琴給制止了。
人群都散了,陳小明一路小跑追到李小艷跟前。
陳小明說:“真感謝你,滿屋子的人,就你替我說話。”
李小艷心里正生氣,聽陳小明說完更生氣。
她說:“你可整明白了,我可不是替我說話,你覺得你很光彩呀?你讓人看不起的地方多著呢!就不能改一改你那自私自利的臭毛病?別以為我是在替你打抱不平,我是看他們欺負你有點太過份了,把你都當小爐匠欒平了。”
陳小明說:“不管怎么說,你承認咱倆的關系,你真有勇氣。”
李小艷說:“別胡說八道啊!那是話趕話,趕到那了。我那么說是為了氣范小虎,說完就拉倒,別給個桿就往上爬。”
張鐵軍非常生氣,對劉志堅說:“開動腦筋想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是李支書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現在成了張鐵軍他們的口頭禪)人窮志不短,咱要有骨氣,就是不能借陳小明的,白給都不要。他的錢都是資產階級的錢,我們不能向資產階級低頭。”
劉志堅開動了一上午腦筋,苦思苦想也沒想出好辦法,練球時也無精打采。隊員們議論紛紛:連統一的服裝都沒有,就像雜牌軍,讓人笑話;自己都沒有信心,沒開戰先輸一半。大伙越這樣說,劉志堅心里越堵得沒縫。
郭光輝不知道服裝的事,就問:“今天這是咋的了?為什么沒精神?像霜打了似的。”
劉志堅告訴他:“吃飯住宿都由縣里統一安排,不用操心了,可是背心褲衩還沒錢買。
郭光輝對張鐵軍說:“沒啥難的,這個錢我借給你吧。每人兩個背心兩個褲衩,不超過二百塊錢。”
張鐵軍說:“不能借你的錢,你已經幫我們大忙了。再說你說不定哪天就調走了,這么多錢我們還不知什么時候能還上。”
郭光輝說:“那都沒關系,一年還不上就兩年,兩年不行三年,實在還不上我就不要了。”
張鐵軍說:“那可不行。”
郭光輝說:“共產黨一個月給我開五百多毛,趕上四五個勞力掙一年的了,我是全屯的富翁。在這山溝里連個商店也沒有,平常花錢的地方也不多,你們就拿去用吧。”
張鐵軍見郭光輝如此坦誠,就同意借二百塊錢。
張鐵軍說:“我保證秋后一定還錢,就是砸鍋賣鐵。你幫了我們的大忙,真是我們的好大哥。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好朋友,海可枯,石可爛,我們的心永不變”。
郭光輝說:“都是互相幫忙的事,說不準我有啥事還請你們幫忙呢。說句實在的,因為和你們在一起,我的生活也充實了許多。”
劉志堅興高采烈,意氣風發地來到球場上,和大伙說了郭老師借錢的事。球場上頓時云開霧散,一片歡騰。大家把郭老師反復地拋向空中,學著《列寧在十月》里的俄國人高呼“烏拉”。范小虎還在場院里打兩個空翻,把對郭老師的感謝表現到了極致。
張鐵軍借用《列寧在十月》的臺詞說:“糧食會有的,面包會有的。”
劉志堅和范小虎翻身上馬,一溜煙奔公社買服裝去了。
他們剛走,李小艷拽著陳小明來了。她已經教導他一陣子了,大道理小道理說了一大堆。
李小艷說:“剛才他回去和我顯擺,說是沒錢買服裝把你們憋得團團轉,他還偷著樂。他堅決不借錢,非別著你們和他說軟和話,讓他當上籃球隊員。這是什么思想?跟階級敵人一樣。我一聽就氣壞了,這哪夠意思,親者痛,仇者快!一趟火車拉著咱們大老遠來到這,吃在一起,勞動在一起,有福同享,有苦同當,咱是一家人。這小子鬼迷心竅了,還拿錢來要挾你們,太不象話了。剛才讓我把他好頓教育,在我的幫助下他答應借錢了”。
陳小明垂頭喪氣的不說話,掏出二百塊錢放在桌子上,轉過身躲到屋角,一副很不情愿的樣子。
張鐵軍苦笑一下說:“晚了。劉志堅已經借到錢了,上公社買服裝去了。你還是把錢拿回去吧,咱們借不起。”
因為陳小明的所作所為,李小艷覺得很難堪,覺得很對不起大家,仿佛是她犯了什么錯誤。
她難過的對陳小明說:“看見沒有,別有兩個錢就叫號,集體的力量大無邊。我真為你丟人,為你難過。別以為有錢就能使鬼推磨,這個世界上有比錢更珍貴的東西。”李小艷很激動,眼淚在眼圈里含著。
張鐵軍說:“小明啊!咱想事辦事千萬別把自己擺在大伙的前面,要時時想著集體,如果處處替自己打算,早晚得鉆到死胡同去,不會有啥大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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