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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張鐵軍帶著劉琴、戰麗幾個人,開著28型東方紅膠輪拖拉機,突突突地追往縣城。他們仨研究了,估計他們是乘火車回哈爾濱了。不管他們去了哪里,都要把他們追回來。他們跑了半夜來到縣里的火站,開往哈爾濱的火車還差一個多小時。他們把候車室找遍了,又到車站附近找了半天,都沒發現他們的影子。他們和值勤的警察打聽,和警察描述他倆的模樣。警察很認真,很同情他們,把當班的三名警察和聯防隊員都叫來查找,最后說肯定沒見到這樣兩個人。他們和警察說,如果發現了就把他們留住,然后往西溝打電話。找不到他們,張鐵軍他們更是著急,生怕他們出了什么意外。

        此時已是半夜十二點,他倆正在東嶺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倆從來沒失眠過,今天才知道睡不著是那樣難熬。在家千般好,出門事事難。這是人家的青年點,不是自己的青年點。是別人的家,不是自己的家。在自己家里想說啥就說啥,想站著就站著,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在這里處處都要看別人的眼色。出去撒尿都小心翼翼的,先是憋著,實在憋不住了才敢悄沒聲的出去,生怕開門聲驚醒了人家。平時睡覺香甜的不得了,希望天永遠不亮,永遠在被窩躺著。即使醒了也蒙著被,躺在那里裝睡。可今天他倆苦苦地盼著天亮,好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劉志堅悄聲說:“明天咱倆回去吧,平常鐵軍對咱還是不錯的,再說咱偷人東西吃還能不讓人說。”

        范小虎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既然出來了就不能再回去,丟不起這個人。”

        “咱倆上哪呀?”

        “不管上哪,咱倆也是餓死不低頭,凍死迎風站”

        范小虎雖然這么說,但心里頭和劉志堅一樣有點后悔了。干熬天也不亮,那難受勁可就別提了。好不容易睡著了,人家吆喝著敲鐘吃飯了。他倆一轱轆起來,提提褲子,伸伸懶腰,恍如隔世。范小虎半天沒返過勁來,反復問自己:我這是在哪里?我怎么連衣服都沒脫?

        吃早飯的時候趙斌過來對他倆說:“鬧了半天你倆是逃兵,我今早和西溝通電話了。你們點長正帶著人在縣里找你們哪,你們快回去吧。”

        其他同學也說:“你們這樣做不對,不能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還是趕緊回去吧。”

        那么多知青用各種眼光看他們,有好奇的,有驚詫的,有嘲弄的,還有鄙視的。吃完飯倆人沒想出好辦法,垂頭喪氣地準備回西溝。到了公路上卻來了一輛去縣城的汽車。

        范小虎說:“就這樣回去丟不起這個人。一不做,二不休,咱倆上縣,找知青辦換地方”。

        還沒容劉志堅考慮,就被范小虎拽著上了汽車。

        望著遠去的東嶺村劉志堅說:“你的那些破同學真不夠意思,連條活路都不給咱們。”

        范小虎說:“他們也是沒辦法。”

        劉志堅說:“山不轉水轉,早晚有碰面的時候,看我怎么收拾他們。”

        范小虎不耐煩地說:“得、得、得、這都啥時候了,還要收拾這個,收拾那個,自己還不知道上哪去呢。”

        汽車剛走不遠,就看見張鐵軍他們的拖拉機朝東嶺開過去了,但他們沒看見他倆。張鐵軍他們和警察交待完,再沒有什么好辦法,只好開著拖拉機往回走。雖然和劉志堅他們走了個頂頭碰,但他們全然不知。

        他倆到了縣里七拐八拐打聽了半天才找到縣政府,把門的不讓進,說今天是星期日,沒人上班。星期日——不上班——好新鮮。自從下鄉后就沒過過星期日,連星期日的概念都沒有。農民和工人,以及其他階層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不休星期日。這是張鐵軍他們下鄉后才發現的,就像馬克思發現了剩余價值。他們曾幼稚的和李支書建議星期天放假,全村的人都笑話他們啥也不懂,當然也就是從那時淡化了星期天的概念。既然人家不上班,倆人只好退出來。劉志堅看范小虎,那目光在問:怎么辦?上哪去?范小虎一臉的茫然。不知不覺,倆人在街上亂轉游起來。伸著脖子東看看,西望望,看到高興的事還真把自己上火的事忘了。倆人加起來一共還有四塊多錢,買了兩根麻花,一人一根,用了一塊錢,中午就這么過去了。范小虎問劉志堅:“晚上咱倆上哪住去?就剩三塊錢。”

        劉志堅說:“大車店,每人五毛錢就夠了,去年送糧就在那住的。”

        傍黑時倆人來到大車店,服務員不讓他倆住,說他倆沒有介紹信。

        劉志堅說:“我們是知識青年,以前在這住過。”

        服務員說:“知識青年?騙誰呀!知識青年就你們這樣?背包羅散的,我看像關里來逃荒的。”

        他們和人說了半天,人家就是不讓住。

        劉志堅說:“看見沒有,虎出深山遭狗欺呀。”

        范小虎說:“咱們回哈爾濱吧,不干了。”

        劉志堅說:“回去?連戶口都沒有,成無業游民了,還不把我媽氣死。讓居委會的人看見也得把我們送回來。再說咱連買車票的錢也沒有哇。”

        范小虎開始埋怨劉志堅:“就你主張換青年點,這下可好,無家可歸了。”

        劉志堅見范小虎說他的不是很不高興。

        他反駁道:“當時你不是說上東嶺嗎?你那同學不要咱們,真沒良心。”

        倆人互相埋怨了一陣子,又默默地,漫無邊際地瞎逛。路邊有個小人書攤,看一本兩分錢,已經圍了一圈人。倆人心中涌起一絲快慰,忘記了面臨的窘境,一頭扎了下去。下鄉后好長時間沒蹲畫本攤了,沒想到縣城也有這樣的畫本攤。看了一本又一本,每人看了五六本,很過隱。不知不覺中天漸漸黑了,書攤主要回家了,商店關門了,街上沒人了。

        劉志堅說“咱們上火車站吧,在凳子上躺一宿,明天在上知青辦。”

        范小虎不同意,說:“那樣太遭罪,太寒酸。咱倆先看電影,看完電影再說,一面看一面想辦法。”

        看完電影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

        電影院的工作人員沖他倆喊:“都沒人了,就你倆了,怎么還不走?”

        他倆這才發現看電影的人已經走光了。十點多倆人來到火車站,嚼完面包,蜷縮在長凳子上。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腦袋瓜子迷迷乎乎,但怎么也睡不著。好像睡著了好,不知為什么又睡不實成,不一會又突然驚醒了,反復多次。

        劉志堅問:“咱倆要是回去,不知還能不能要咱們。”

        范小虎說:“咱倆還有臉回去嗎?”

        劉志堅說:“就是知青辦給咱們換青年點,咱去了也得受小氣。你沒看東嶺的人說咱們是跑出來的,多難聽。”

        范小虎嘆了一口氣說:“沒賣后悔藥的。要是有賣的我全包了。”

        劉志堅枕著行李躺了會又起來咳聲嘆氣,凳子硌得渾身不舒服。

        范小虎到想得開,他對劉志堅說:“堅持點吧,比《半夜雞叫》里的那些扛活的強多了。”

        熬到后半夜,倆人實在困的不行了,稀里糊涂就睡著了。他倆一進候車室就被警察盯上了,盤問他們是哪的。他倆回答是西溝的,要乘火車去外地學習。警察按照張鐵軍留下的電話往縣公安局掛電話,縣公安局往西溝掛電話。張鐵軍聽說他倆在火車站,領著幾個男知青開著拖拉機就往縣里跑。張鐵軍急三火四來到他們面前時,已是后半夜快兩點了。倆人不知什么時候都睡著了。劉志堅勾婁著身子,肯定是感覺有些冷。范小虎爬在凳子上,臉沖外,哈拉子都淌出來了。雖然睡姿不太優美,但睡得都很香。張鐵軍叫了半天,才把他們叫醒。好一陣子他倆才明白,站在面前的是青年點的戰友,不是在做夢。再細看這倆人,睡眼惺忪,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一副落難的樣子。剛聽到有他倆的消息時,張鐵軍的心里由焦急轉為高興,繼而又是滿腔怒火。兩天來全點的人都為他們著急,四處打聽尋找。還不敢讓李支書知道,傳到村里去太丟人。張鐵軍領著人從西溝趕到縣里,一躺就是八十多公里,跑了快三個小時。白天的時候張鐵軍從縣里回到西溝,聽說他們在東嶺,趕到東嶺時又撲了空,又急匆匆往回趕。原以為他們回來了,到家一看還是不見人影。張鐵軍急得覺也沒睡多少,飯也吃不進去。進候車室之前張鐵軍恨不得上去先扇他們幾個耳光,最少也要痛罵一頓。但是看到他們躺在凳子上,一副無家可歸的可憐樣子,這些想法全沒了。他倆百感交集,竟抽抽搭搭地哭起來。張鐵軍鼻子一酸眼睛潮乎乎的,看人有點模糊。但他極力控制住自己,和警察道了謝,催促大家往回返。張鐵軍一句批評的話也沒說,但也不正眼看他倆。

        回到西溝天都大亮了,勤快的都鏟了兩壟地了。聽說找到他倆了,大家都跑來關心地問寒問暖。女生們把他們的臟衣服扒下來去河邊洗,食堂把熱飯熱菜端了上來。劉琴特意告訴食堂給他炒了一盤雞蛋。他倆感到很慚愧,不說話,低著頭,也不端飯碗。劉琴和戰麗勸他們快吃飯,別餓壞了。

        劉琴說:“別想得太多,回來就好。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改了就好。”

        戰麗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快吃吧,沒外人,有話吃完了再說。”

        他倆這才端著飯碗默默地吃,帶著咸味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進飯碗里。吃得啥,什么味都感覺不出來,一二碗飯三口兩口就造光了。馬上有人又給盛上,劉志堅吃了三碗,范小虎吃了三碗半。

        張鐵軍對劉琴和戰麗沒好氣地說:“你倆處理吧,你倆會做政治思想工作。”

        說著回自己宿舍睡覺去了。他不是生劉琴和戰麗的氣。劉琴拉著戰麗跟著張鐵軍來到宿舍。戰麗沒吱聲,等著劉琴說話。

        張鐵軍說:“讓你們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你們上我這來干啥?”

        劉琴說:“我們可以找他們談,他們是我們的階級弟兄,沒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但是我想讓他們先睡覺休息,先找你談談。”

        張鐵軍說:“又不是我跑了,找我談啥?”

        劉琴鄭重其事地說:“跑的是他們,但你的思想也有問題。你的問題是造成他們出走的重要原因,要解決他們的問題,首先解決你的思想問題。”

        戰麗覺得劉琴說的一針見血,這也是她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但她不方便直接和張鐵軍說,在青年點里也只有劉琴可以這樣和他這樣說話。

        張鐵軍不悅地說:“我有什么問題?天大的笑話,我把心都操碎了,還要我怎么樣?”

        劉琴說:“你操了很多心,這是有目共睹的,咱們青年點取得的成績有你很大的功勞。在咱們青年點,你是點長,是主心骨,大家都看的。你的擔子很重,責任很大,所以遇著啥事都要冷凈,不要發脾氣。脾氣大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把問題搞糟了。你學習李支書敢于和壞人壞事做斗爭,這一點錯沒有,但你不能照搬李支書那一套。你和李支書處的位置不一樣,年齡、資歷也不一樣,動不動就吹胡子瞪眼,難免有人不服。知青和社員不一樣,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啥樣思想的人都有,不可能一個號都叫齊了。再說很多人來下鄉是跟著形勢隨大流,我們對他們重點要團結教育,關心體貼。如果不講究方法,好心也可能把事辦砸了。”

        劉琴像提起麻袋倒豆子,沒容張鐵軍插話,一口氣說了半天。張鐵軍承認劉琴說得對,但嘴上就是不服氣,只是口氣緩和了許多。

        張鐵軍說:“說大道理誰不會,光說大道理頂什么用?”

        劉琴說:“大道理要講,還要做過細的工作。”

        張鐵軍說:“還要怎么細,為了他們兩天啥也沒干,耽誤多少事?”

        劉琴接著說:“當務之急是你應找他們談談,交流一下思想,結開疙瘩就好了。咱們也看到了,他倆折騰兩天,筋疲力盡像逃難似的,腸子都悔青了,情緒很不穩定。這時候怎么辦?咱不能在踏上一只腳和人過不去,讓人喘不上氣來。因為他們是咱們的階級兄弟,知青戰友,不是階級敵人。”

        戰麗在旁邊接著說:“我看劉琴姐說的對,當領導心胸要開闊。你敬他們一寸,他們就敬你一尺。”

        張鐵軍馬上反問:“你是說我心胸狹窄。”

        戰麗說:“還不能說你心胸狹窄,但在處里這個問題上鉆進了死胡同。”

        劉琴說:“你別拿眼睛瞪著我倆,我倆沒別的意思,全都是為了你好,為了把咱們青年點的事辦好”。

        張鐵軍說:“這我相信。你們讓我考慮一下。”

        快吃晌飯的時候,劉琴和戰麗來看劉志堅和范小虎。剛坐下說了幾句話,張鐵軍就到了。張鐵軍笑呵呵的,完全換了一個人。

        張鐵軍說:“以前的事我有錯,我工作方法簡單,傷了你們的心,我向你們檢討。你們也別往心里去,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特別是你們走后,我天天都替你們擔心。”

        聽完張鐵軍說完這番話,劉琴感到快慰。戰麗沖劉琴點點頭,她和劉琴的感覺是一樣的。

        張鐵軍說:“開始我也轉不過彎來,就想好好整治整治你們倆,看看到底誰更硬。劉琴和戰麗把我好頓開導,才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對。”

        聽張鐵軍說到這些,劉志堅抽泣起來,緊接著范小虎也掉起眼淚來。

        劉志堅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先說不在這干了,要換青年點。”

        范小虎說:“是我拉著他上東嶺的,要處分就處分我吧。”

        張鐵軍說:“都認識錯誤了,還處分啥?再說了,黨有黨章,團有團章,軍隊有軍隊的紀律,學校有學校的規距,怎么處分白紙黑字都寫得清清楚楚。我們知識青年啥也沒什么,拿什么處分?違犯紀律的士兵可以處分,違犯紀律的工人也可處分開,我們現在是農民,既不能開除,又不能降級。再降還能降為副農民?再開除就上地球外面去了。”

        張鐵軍的一番話既幽默,又實在,把大家都說笑了。

        劉琴說:“你們倆別哭了,都二十歲出頭的人了,別以為自己是小孩子,遇到不順心的事就由著自己性子來,想干啥就干啥,想怎么的就怎么的,那是不行的。我們要有集體主義觀念,個人的一切都要服從集體的利益。我們時刻都要有紀律觀念,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早晚得把我們的事業吹黃了。張鐵軍批評你們一點沒有錯,你們隨便吃人家的東西就是錯誤的。自己不檢討,還和張鐵軍頂著牛干,這是不對的。張鐵軍為了啥?都是為了咱們青年點,也是為了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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