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李支書見曲大娘站在那,壓在心里的火沖著她就發起來:“你老和她們在一起,又教她們貼大餅子,又教她們做棉襖,像親娘似的,怎么就不告訴她們多個心眼,你是干啥吃的?怎么就看著她吃這個虧,這事你也有責任,你平常是咋和她們說的,怎么就不提高警惕,讓人搞大肚子了才著急。她遭罪丟人,咱們都難看。人家是響應毛主席號召,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整出這種事情來,咱們怎么跟上面交待?人家爹媽來了,咱和人家說啥?”
曲大娘說:“你別跟我蹦高,我可不怕你那套。你是書記,你的責任大,賴不著別人。”
李支書說:“劉琴不是你親閨女,出了這事你不著急?你也跑不了責任。”
曲大娘說:“小聲點不行嘛!傳揚出去還讓不讓劉琴活了?”
李支書說:“我是說你這個黨員的先鋒作用是怎樣發揮的?”
曲大娘仍舊沒服他:“你別肚子疼埋怨灶王爺,我這心里也著急著哪,我沖誰發火去!”
李支書說:“也真斜了門了,死活不說是誰搞的。你還得去問,一定得問出子戊卯酉來,看我怎么收拾他。”
曲大娘說:“要問你去問,她不告訴我,我問不出來。”
李支書說:“我一個大老爺們,怎么張得開口,你叫我怎么問?你們女人間好張口,還得你去,問不出來就別來見我。”
曲大娘說:“你是皇上啊?少給我擺那個譜。”
曲大娘說是說,但必須按李支書說的去問。又過了三天,曲大娘還是沒問出來,心里頭又氣,又恨,又可憐她。
李支書說:“算了,肯定是有什么難言的事。她不說咱也別硬問了,別白費勁了,過不了多少日子他自己就暴露了。”
曲大娘問:“你說能是誰呢?”
李支書說:“我也在琢磨,實在猜不透。”
曲大娘說:“莫非是張鐵軍,她怕連累他才不肯說。”
李支書說:“不像,他和張鐵軍沒那熱乎勁。再說他正和桂香有意思,還能一腳踩兩只船?”
曲大娘說:“現在這年輕人還有準啊?”
李支書說:“不能,絕對不能,張鐵軍不是那樣的人。”
曲大娘問:“那能是誰,是劉志堅?入秋的時候她還幫他做棉襖呢。”
李支書說:“凈瞎說,劉琴常幫男生干針線活,你當咱那時候,你給我做個鞋墊就是對我有意思,就整得我好幾宿睡不著覺。”
曲大娘瞪了李支書一眼:“啥時候了,還有閑心瞎扯,得給劉琴想個辦法呀,別讓孩子急出啥差頭來。”
李支書想了說:“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讓外人知道,連你家老曲也不能告訴。”
曲大娘對李支書的話有反感,瞪了一眼說:“你回家也不能說,別讓你老婆說出去。”
李支書不愛聽這話,但嘴上沒說出來什么。他明白,這是曲大娘對他的反擊。
李支書說:“劉琴再錯,她也是孩子。孩子錯了咱生氣,可咱不能犯錯,咱得幫她,救她。當年咱們出事的時候要不是馬書記幫忙,非把我一擼到底不可,現在還不知咋樣呢。”
曲大娘說:“快別說那些事了,還有臉提,都他奶奶的怨你。”
李支書說:“不提了,不提了!我啥時說過怨你,不都是我一個人扛著嗎?”
曲大娘說:“劉琴就是跟你學的,死活一個人扛著,真是鬼迷心竅傻到家了。”
李支書說:“別說這些了,再說也晚了,快說劉琴的事咋整吧。”
曲大娘說:“我這兩天想了,劉琴還有三四個月就生了,過兩個月正好趕上學校放寒假,正好讓她到后山里我老家去,對外就說劉琴回家了。你知道我那邊親戚多,離這也有八十里地,和我們這是兩個縣,兩邊聯系走動不多。讓她到那去生,誰也不認識她,啥事也傳不過來,漏不了風,撒不了氣。”
李支書說:“行,我看行。還是你老曲婆子花花腸子多,就這么辦。”
第二天曲大娘把安排對劉琴說了。劉琴滿臉愁苦,無可奈何地說:“我聽你的。”
曲大娘說:“你這些日子別往外走,別脫大衣,盡量蓋著肚子,也別上青年點去,小心讓他們看出來。”
晚上的時候曲大娘又來了,拿著一副腿縫(綁腿)。她掛好門,拉上窗簾,幫著劉琴一圈一圈地把肚子纏了起來,叮囑劉琴難受也不能打開,忍著點,等到了后山里就好了。
劉琴好感動,含著淚說:“你就是我的恩人,是我的親媽。出了這樣的事我很內疚,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遭糕。我知道我錯了,我很對不起你們,辜負了組織對我的培養教育。”
兩個月過去了,學校該放假了。這些天劉琴都是咬著牙,默默地挺過來的。李支書琢磨了好幾天,決定讓曲大娘和張鐵軍護送劉琴去后山里。
張鐵軍聽完曲大娘說完事情的經過,先是感到很震驚,怎么也不相信這是真的。冷靜下來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劉琴的形象頓時失去了往日的光環。她的美麗曾讓他浮想聯翩,她的誠實讓他感到親密無間,她的純潔曾使他像見到了璞玉渾金。只要見到她,甜蜜永遠都伴隨著。然而現在,這一切在她身上蕩然無存。好像是剎那間,她被一種什么魔法附身,變得那樣丑陋和齷齪。他在心里說,劉琴哪劉琴,你讓我說你啥好呢。繼而,他感到惡心,感到憤慨。
張鐵軍問:“那男的是誰?”
李支書說:“咳——,問了多少遍了,她死活不說。你也別問了,問出來還難看。再說她也不能告訴你。”
張鐵軍說:“最近事多,我沒時間,還是派別人吧。”
李支書臉色一下就變了,非常嚴肅地說:“啥事也沒這件事大。”
張鐵軍說:“我去不合適。”
李支書說:“派你去是我考慮再三決定的,只有你去最合適,別人誰也不行。你是點長,你有責任幫助她。你們又是同學,你不幫誰幫?她是遭難的時候,正需要你這樣的同學。最后一點最重要,要保密,除了我們三人,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劉琴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不能因為這件事毀了她的一生。生完孩子你再把她接回來,神不知,鬼不覺,咱們也算盡到了心思。這件事不是你愿意不愿意去的,是你必須得去的。你要不去,我可饒不了你。”
張鐵軍感覺到了,李支書很激動,話說得很重,容不得討價還價。看著李支書不容置疑的表情,張鐵軍只好艱難地點了點頭。他心里還在琢磨,那個男的是誰呢?如果我見到他,非狠狠的揍他一頓。張鐵軍始終不明白,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魅力,讓她無情的拒絕了他。他到底是誰?值得她獻出自己最寶貴的貞潔。在西溝竟有這樣比我強的男人?在張鐵軍的腦袋里,一個問號消失了,馬上又閃現出一串。
按照李支書的安排,他們仨人第二天天不亮就出發,免得讓更多的人看見。劉琴聽說讓張鐵軍去送他,馬上顧慮重重。她感到這個時候見到張鐵軍很難堪,讓她無地自容。
她憂郁地對曲大娘說:“能不能換個人。”
曲大娘告訴她:“這是李支書定的,不能換。傻孩子,全青年點張鐵軍最把握,別人去李支書信不著。萬一傳出去……。”曲大娘怕劉琴有壓力,沒再往下說。
李支書告訴他們,正好下大雪,為了減少影響,別動用拖拉機,悄沒聲的趕馬爬犁去。山路比較窄,比不上公路,有的地方因為下大雪起了雪檁子,高低不平沒道眼,爬犁比拖拉機管用。路途比較遠,張鐵軍套了兩匹膘頭好的馬,一個駕轅,一個拉套。走出二十多里便開始爬山,雖然坡很緩,但很長。三人都不說話,只有馬脖子上的銅玲隨著馬頭的上下擺動,有節奏地嘩啦啦的響。爬了兩個多小時,到了山頂,腳下踩著的就是縣界。兩匹馬已經累出了汗,身上結滿了霜,鼻孔突突地冒著熱氣。下山的路依舊很緩,兩邊都是樹,品種很雜,粗細高矮不等,林子里靜悄悄的。馬爬犁在雪地上行走得很輕松,偶爾有車輛和爬犁迎面過來,但沒見到熟識的人。天不冷,太陽照得人暖洋的,但爬犁上的人卻沒心思享受這隆冬里少有的陽光。從早晨到現在,張鐵軍沒和劉琴說一句話,幾乎沒正眼看她一眼,這讓劉琴很難受。劉琴也不主動和張鐵軍說話,盡可能地回避他的目光。她不是不想和他說話,是他那冷冰的面孔讓她心慌。偶爾有他們的目光碰到一起的時侯,但馬上就移開了。劉琴被曲大娘里三層外三層包得嚴嚴實實,只露著兩只眼。一來怕她被凍著,二來怕碰上熟人。下坡的時候,拐彎的時候,曲大娘就提醒張鐵軍慢一點,別滑到溝里,別顛著劉琴,別翻了爬犁,別誤到溝里。曲大娘隔一會就叨叨一陣子,張鐵軍心里有些煩,但嘴上沒說什么。過了縣界,路有些不熟,走一段要停下來打聽一下。晌午的時候來到一個村子,人要吃點東西,馬也要吃點草料。張鐵軍把爬犁趕到村頭的一戶有大院的人家,和人家打招呼進屋歇一會,同時打聽往下怎么走。男主人還沒吱聲,女主人就熱情地招呼他們快進來。張鐵軍來到農村不久就有很深的感受,無論你到哪個屯子,幾句話搭上一會就熟了,想吃就吃,想住就住,沒說的。不像城里人警惕性那么高,遇到生人先審視你是不是壞人,然后在和你說事。陌生人到家里吃飯就更不可能了,不但怕你是壞人,還嫌你臟,嫌你身上有味。農村就不像市里,雖然素不相識,但你要路過哪里想吃頓飯,喝口水,住一宿,沒人會覺得奇怪,誰家都會讓你到熱炕頭上。你就實實在在地告訴主人,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個屯,到什么地方去。沒準啥時候他就路過你那,到你家串門子,走動起來就成朋友了。為什么山里的人這么純樸,這么直率,這么實在?就是因為山里頭真就沒什么壞人,或者說壞人很少很少的。如果有壞人,也基本不是當地人。一個公社兩萬多人就一個公安特派員,一年到頭連個刑事案件都沒有。小偷小摸倒是有,山里人也不把這當回事。所以家家戶戶里外門沒有上鎖的,晚上睡覺就用一根麻繩頭掛上完事。這家的女主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媳婦,炕上有兩個孩子,小的兩三歲,大的三四歲。
女主人說:“不就歇歇腳嘛,算不了大事。有事盡管說,俺老公公是大隊書記,喊一嗓子好使。”
曲大娘不停地和人家搭話。
女主人眼挺尖,嘴也挺快,一見劉琴便說:“都成大肚蟈蟈了,還瞎走啥,不在家好好待著。”
劉琴一聽,臉騰地就紅了。劉琴沒說啥,雖然很難為情,但為了表示對女主人的感謝,還是強欠起嘴角微微笑了笑,也算是跟女主人打了招呼。
曲大娘問:“你看出來了。”
女主人說:“一搭眼就看出是雙身板兒了,我都生了倆了,還不知道。我看大妹子挺愁的,是害怕吧?沒事的,頭一個遭罪,以后就好了。”
劉琴無言以對,為表示對女主人的尊敬,又一次欠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曲大娘心想,咱可能是總看,就沒覺得劉琴的肚子大多少,生人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多虧離開西溝早,露了餡可就有大麻煩了。
女主人轉過身對張鐵軍說:“都怨你們老爺們,你們沒事了,俺們老娘們可遭罪,人可別脫生成老娘們。老爺們可別做對不起老娘們的事,做了就天打五雷轟。”
張鐵軍知道她誤會了,想解釋什么,但曲大娘沖他使了個眼色,那是在告訴他啥也不要說。張鐵軍一言沒搭,哈下腰,用鞭桿子敲打腳上的雪。曲大娘解開一個包袱皮,里面是疊好的煎餅。煎餅里卷的是白糖,咬一口甜甜的。村里人冬天走遠路,上山采伐砍柴打獵就帶煎餅。用一包袱皮系在腰間,吃的時候還帶著體溫。但卷白糖的不太多,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白糖。多數人家卷大蔥,卷咸菜,卷蘇子鹽,還有時候卷雞蛋。這次去后山里,曲大娘不知路上怎樣,特意帶的煎餅卷白糖,還有芥菜疙瘩。吃飯的時候,女主人給他們做了一個大豆腐湯,還端上來一盤子烤糊的紅辣椒,吱吱啦啦的,屋子里頓時飄蕩著香氣。但劉琴一口也沒吃,被嗆地咳嗽不止,還有些惡心。
女主人馬上笑著說:“咳——酸兒辣女,酸兒辣女呀!你怕辣椒,懷的準是個小子。我懷我家大小子那時也害怕辣椒,生第二個還是怕辣椒,又是小子。小子好,準像他爹。他爹多俊哪,體格又好。”女主人是在夸張鐵軍,說著還用得意的眼光朝張鐵軍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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