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麗問：“你打算怎樣？”

        張鐵軍說：“一切取決于你，我也不能強(qiáng)迫你。”

        戰(zhàn)麗想了想說：“我告訴你，我爺爺?shù)睦喜肯率鞘∮嬑�主任。�?

        張鐵軍說：“好常時間我就覺得你可能是高干家庭。”

        戰(zhàn)麗問：“你怎么覺得的？”

        張鐵軍說：“放假回哈爾濱的時候大家都互相串門，唯獨你不，也不讓我們上你家去，這不是你的性格，就覺得奇怪，但我沒想到你爺爺是那么大的官。”

        戰(zhàn)麗說：“我也沒說我爺爺?shù)氖掳　！?

        張鐵軍說：“我猜的。”

        戰(zhàn)麗說：“我不是不告訴你，是我爺爺千叮嚀萬囑咐不讓說，今天我說的話你回去后不要和任何人說，包括王書記。”

        張鐵軍說：“你放心，我按你說的辦。”

        戰(zhàn)麗說：“我還要到哈爾濱去，求他們幫忙，一定要把豬場重新建起來。”

        張鐵軍說：“選址時一定要接受教訓(xùn)，不要只考慮用水方便，沒想到會漲大水。”

        戰(zhàn)麗說：“為這事我上老火了，這是大自然對我們的懲罰，教訓(xùn)太深刻了。”

        戰(zhàn)麗問：“你沒去看看齊桂香？”

        張鐵軍說：“她還不知道我回來。”

        戰(zhàn)麗說：“我馬上派人把她叫來。”

        不一會齊桂香就笑瞇瞇地來了。

        齊桂香問：“回來咋不告訴我一聲？”

        張鐵軍說：“我怕你爸，不敢上你家去。”

        戰(zhàn)麗說：“老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呀。”

        齊桂香說：“我爸這個老頑固，真拿他沒辦法。”

        一晃就到了十二月末，西溝的豬場又建起來了，連老母豬帶育肥豬抓進(jìn)來四十多頭。王書記很高興，帶著張鐵軍等幾個公社頭頭，還有十幾個支部書記，冒著漫天大雪親自來祝賀。

        上次張鐵軍回去向王書記匯報說：“戰(zhàn)麗什么也不肯和我說。”

        王書記說：“我是估計到你能完成這個任務(wù)的，才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你的，沒想到……，不說了，過兩天我親自去，一定要搞明白。”

        所以說，王書記這次來西溝的主要目的是搞清楚戰(zhàn)麗的背景。當(dāng)初聽說西溝新上任的戰(zhàn)支書神通廣大，要來那么多建筑材料要建大豬場，他很高興，很得意，覺得自己慧眼識珠，用對了人才，但不幾天他就有些坐立不安。因為他老婆聽人議論了，王書記要建豬場快二年了，連個影都沒有。人家西溝的戰(zhàn)支書說干就干，真就干成了。這是啥意思？明明說我不如一個小丫頭蛋子。他在想，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有一個這樣神通廣大的人，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她要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也就罷了，要是一個搬弄是非的刺頭，那就麻煩了。特別是這事又偏偏出在西溝，李德惠又是他的入黨介紹人。李德惠是死了，可他的陰魂沒有散去。通過幾次接觸他看出來了，西溝的知青都擁護(hù)李德惠。她的什么親戚肯定是省里，或者是地區(qū)的什么大官，萬一她的嘴一歪歪，挑出我?guī)讞l毛病告我一狀，我就倒大霉了。官大一級壓死人，要收拾我這個公社的小頭頭，還不想鷂鷹抓小雞似的。為這事他常常在夢魘里驚出一身冷汗，抱著被子尋思半宿。想來想去他又覺得自己可笑，這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嘛。戰(zhàn)麗是我提拔起來當(dāng)支部書記的，她應(yīng)感恩戴德，怎么能向上面匯報我？即使是匯報也一定是正面的。還是毛主席說得好，要用辯證法看問題，要一分為二。如果我要重用她，提拔她，取得她的好感，她到啥時都得美言于我。如果要是能靠上這棵大樹，我的政治前途將是一片光明。最起碼我可以要錢要物，修防洪壩，修學(xué)校，修橋，老百姓都會說我有能耐。他很遺憾，遺憾自己官太小了，只能把戰(zhàn)麗提到大隊支部書。要是縣委書記就好了，我要把戰(zhàn)麗提拔當(dāng)公社書記。

        齊桂香現(xiàn)在是豬場的負(fù)責(zé)人，領(lǐng)導(dǎo)陳小明和馬成彬。一大早戰(zhàn)麗就告訴他們，把里里外外都收拾收拾，準(zhǔn)備接受公社領(lǐng)導(dǎo)的檢查。王書記他們是上午九點多鐘到的。見到戰(zhàn)麗，王書記老遠(yuǎn)就把手伸過去，緊緊握住她的手，抖動了幾下，把信任、期望和關(guān)懷等等都一股腦地傳遞過去。就像捕魚之老翁，不管有沒有魚，先使足勁把網(wǎng)撒下去。戰(zhàn)麗請書記一行先到大隊部喝口水歇一歇。王書記不肯，要先看豬場。王書記理所當(dāng)然地把西溝，把戰(zhàn)麗全面地，動情地表揚了一番，號召全公社都要向西溝學(xué)習(xí)，支部書記都要向戰(zhàn)麗學(xué)習(xí)。

        王書記說：“可能會有人說經(jīng)驗好是好，就是學(xué)不了。這我理解，咱們在省里，在地區(qū)沒有那么多關(guān)系，但咱要學(xué)習(xí)戰(zhàn)麗同志扎根農(nóng)村，熱愛農(nóng)村，建設(shè)新農(nóng)村的精神，沒有精神我們什么也干不成，毛主席說精神可以變物質(zhì)嘛，人有多大膽，地就有多大產(chǎn)，人定勝天。如果大家上省里、地區(qū)辦事遇到困難可以找戰(zhàn)支書幫忙嘛。”

        王書記說完瞅著戰(zhàn)麗，看看她有啥反應(yīng)。戰(zhàn)麗知道王書記對“省里”和“地區(qū)”的關(guān)系感興趣，但她只是沖大家微微笑了笑，再沒有任何表示。

        大伙正興致勃勃地看著，齊桂香他媽呼喊著來了，說是老齊讓黑瞎子攆上樹了，眼瞅著就沒命了。原來王老三央求老齊好幾天了，就想弄點山貨改改饞。老齊這兩天氣不順，就不想去。但王老三死纏著他，他就答應(yīng)了。他倆天一亮就上山了，剛才王老三呼哧帶喘地跑回來，說不好了，老齊讓黑瞎子給舔了，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了。齊桂香一聽就哭起來了。張鐵軍說：“不要慌，我去看看。”

        張鐵軍找民兵連長提了一顆半自動，讓王老三帶路。王老三兩腿打摽，說什么也不敢去。

        張鐵軍大聲問道：“說！在什么地方？”

        王老三說：“在三……三道溝北……北坡，不是……南……南坡。”

        張鐵軍急切地逼著問：“到底是北坡還是南坡？”

        王老三說：“南……南坡。”

        張鐵軍又問：“肯定嗎！”

        王老三說：“肯定……肯定……絕對肯……肯定。”

        張鐵軍提著槍，騎上馬就走，幾個聽著信趕來的民兵趕著爬犁緊隨其后。大家不讓齊桂香去，但齊桂香非去不可。雪很大，他們沒費多少勁就找到了老齊。此時的老齊正在一棵大樹上，樹下蹲著一個大黑熊。老齊不敢下來，黑熊想上還上不去。他已經(jīng)在樹上待了三個多小時了，全身已經(jīng)凍僵了。他心想，今天就是不被黑瞎子拍死，也得凍死。原來今天早晨大霧，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黑瞎子蹲倉的樹洞，卻沒發(fā)現(xiàn)旁邊還有一個樹洞，里面也有一只黑瞎子。他倆把一只黑瞎子趕了出來，老齊一槍就把它打倒了。他倆聽到后面有動靜時，黑瞎子已撲到了跟前。老齊又是一槍，把黑瞎子腸子都打出來了，但沒打重要害。黑瞎子沒停下，揮起一掌把老齊的槍就打飛了。老齊見勢不好，抱著一棵樹就爬了上去。按理說黑瞎子是會爬樹的，但它的腸子絆到樹樁子上了。它躥了幾躥都沒上去，急得在樹下亂啃。老齊喊王老三快開槍。王老三渾身哆嗦，把二十多顆子彈打光了也沒打上。

        老齊氣得罵：“你瞄準(zhǔn)了打！操你媽的！”

        王老三說：“子彈都打沒了！”

        老齊又罵：“你個王八羔子，老齊今天就毀在你手里了！”

        老齊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胳膊不聽使喚，袖子里全是血。他明白，是被那一掌打的。他拼力往上騎到樹杈上，看看樹下的黑熊，想了半天也沒有逃脫的辦法。他只好讓王老三快點跑，回去叫人來救他。王老三走了，只有他和它對峙著。黑瞎子畢竟挨了槍，漸漸的有些不行了。不知過了啥時候，那家伙只哼哼不動了。老齊想，陽壽未到，閻王不收，命不該絕。他想下來，剛一動，黑瞎子忽地躥了起來，嚇得他再也不敢動了。

        張鐵軍告訴大家伏下身，隔著一百五十來米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會。張鐵軍讓大家不要動，注意安全。他知道這些民兵和王老三一樣，沒跑過山，不知道怎么打。他找了小山坡做掩護(hù)，慢慢地往前爬。還有一百來米的時候，黑熊發(fā)現(xiàn)了他，突然站了起來，做出攻擊的姿勢。這時張鐵軍清楚地看到了黑瞎子胸脯上的白毛，他果斷地扣動了扳機(jī)。黑瞎子應(yīng)聲倒在雪窩里，再沒動一下。大伙沖上去，七手八腳，費了好大勁才把凍僵了的老齊接下來。

        到了家一個多小時老齊才緩過來。棉襖袖子被撕開了，胳膊被劃了一個大口子，但沒傷著骨頭。

        老婆問他：“你知道誰救了你？”

        老齊說：“還能有誰？張鐵軍唄！”

        老婆說：“你還知道？”

        老齊說：“我不糊涂，在西溝有那槍法的就仨。一個是桂香，一個是我，再一個就是張鐵軍。”

        老婆問：“他們的事你同不同意？”

        老齊擺擺手說：“你還逼我干啥？”

        齊桂香媽大喜：“知道這樣，早就應(yīng)該讓你碰上黑瞎子。”

        老齊說：“我服了，惹不起你們娘們。”

        黑瞎子被抬到青年點，四口大鍋一起燉，西北風(fēng)一刮，全屯子都聞到了香味。青年點全體、參戰(zhàn)民兵、大小隊干部、還有王書記帶來的人，熱熱鬧鬧來了次大會餐。王書記指示，好東西不能咱們自己吃，要給五保戶、軍烈屬、貧困戶送去些。王書記還說，熊掌是個好東西，一定要好好做。你看他說得頭頭是道，其實他也沒吃過，也不知道怎么做。一幫人看著四只熊掌為了難，誰也不知道這東西是煮還是炸。曲大娘說，這有啥難的，去問老齊，那老東西會做。范小虎飛跑著去老齊家，不一會就胸有成竹地回來了。他們按照老齊說的，用黃泥把熊掌包上放在灶坑里燒。估計八成熟的時候把黃泥扒掉，這時熊毛也沒了，再洗干凈了放上佐料放在鍋里蒸。

        王書記第一個動筷，連稱：“好吃，好吃，西溝就是有能人。”

        劉臣說：“有啥好吃的，和豬爪一樣。”

        曲大娘聽著不順耳，忙捅了劉臣一下，不讓他瞎犟，萬一惹得領(lǐng)導(dǎo)不高興。

        王書記心情好，不覺得劉臣的話刺耳，接上話茬說：“你算說對了，真和豬爪差不多，但豬爪我們也不常吃啊。你們一定要把豬場辦好，到那時我再來吃你們的豬爪。”

        王書記他們走時天都黑透了，但青年點的食堂里正熱鬧著。眼見著一個五百來斤的黑瞎子，被吃得只剩下一地骨頭，很多人也喝得差不多了。第二天陳小明神密地把戰(zhàn)麗叫到一邊，說是匯報一件重要的事。他把王書記怎么想污辱李小艷，范小虎怎么威脅王書記，李小艷怎么去的北京，都一一地告訴戰(zhàn)麗。

        戰(zhàn)麗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陳小明說：“昨天范小虎喝醉了告訴我的。”

        戰(zhàn)麗自言自語地說：“原來他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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